“可齐……”
吕释之思索间,本想开口反驳,说你白衍是齐人,为何不帮助齐人吞并天下,让天下都是齐人,但方才开口,吕释之便突然想起。
白衍当初是被田鼎赶出齐国的!
并非白衍不想效力齐国!!!
吕释之一时语塞,话到嘴边,却也只能咽下去。
“可天下人,并非都如武烈君所想!”
吕泽最终选择开口,对着白衍拱手说道。
其实在来的路上,父亲吕文就已经暗示过吕泽,让他们尽量少说话,最好藏拙。
这也是为何一路上吕泽都少有开口,即便是白衍有意把话引到吕泽身上,吕泽也是再三缄口。
但此刻。
听着白衍口中这些话,即便是吕泽昔日与所有好友聚集在一起时,所有人都没有提过的话,甚至是都没有过的念头。
吕泽还是忍不住站出来,与白衍辩论。
这是自春秋时期开始,便彻彻底底融入才士骨子里的执着,百家争鸣是这般,效力君王,为朝堂之臣,亦是这般,若有不解,若是有话,便做辩论。
“汝言天下人,可是言之天下名门望族之人?”
白衍听到吕泽的话,嘴角轻笑,摇了摇头。
一路上不管说秦国,还是提及其他诸侯国,或者说为官任将,白衍在交谈间,一直都在观察着吕泽的反应,如今终于听到吕泽开口,这时候,白衍对吕泽,心里也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对于吕泽的话,白衍丝毫都不认同。
“周始,天下战乱八百年!看看洛阴城内之景,天下多少百姓都憧憬着,能成为行商贩卖之人,然天下战乱,耕战不休,苦难尽数压在百姓肩上,男丁战死,妻老无依,男丁苟活,难逃绝后……”
白衍转过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吕泽。
一字一句,都是血淋淋的事实,白衍想看看吕泽是什么反应,是与其他那些士族那般,麻痹不仁,继续执着于天下战乱,还是腹有良心,眼中能见到百姓之苦。
看着吕泽面色一怔,无法反驳,白衍松口气,至少吕泽并非冷漠之人,转过身,对着吕泽拱手打礼。
“白衍今日仕秦,愿昔日之所惑,后世天下子弟,不复再问,白衍今朝领兵之举,愿后世天下万民,不再兴战乱分离之苦,若能如愿,虽是齐人之身,但白衍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白衍认真的对着吕泽打礼道,一番话不仅回答吕泽方才的问题,更是表明决心。
看着整个人都愣住的吕泽,都忘记还礼的模样,白衍转过身,看向吕公。
“吕伯,请!”
白衍对着吕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让吕公进入正堂。
吕公看着白衍的举动,这才回过神,连忙拱手还礼。
“武烈君!请!”
吕公说道,示意白衍先进正堂。
此时一把年纪的吕公,看着转身走在前面的白衍,想到白衍说的话。
一直以来,提及白衍,在吕公眼里,与长子、次子,以及所有人都一样,都认为白衍是一个被赶出齐国,终是不愿归齐之辈。
不管是因昔日被赶出齐国一事,还是因为秦国的名利,不愿归齐!
总而言之,白衍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个因一人之私,而不顾母国齐国之人。
但此刻,白衍的一番话,那胸怀坦荡的样子,却让吕公心里对白衍的印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白衍忘记母国之恩义,是忘恩负义之徒,那白衍心系天下,念后世苍生,这又该如何?
是齐国一地大,还是天下万民大?
看着进入正堂的白衍,此时,连吕公内心,都开始复杂起来,有些迷茫。
正堂内。
随着酒菜备好之后,侍女退去,白衍在正上方,拿着酒爵,不断与吕公等人敬酒交谈。
吕公一边与白衍饮酒,一边看着长子吕泽以及次子吕释之,对白衍交谈的言论越来越多,这一次,吕公没有再阻止。
回想方才长子以及次子一脸失神的模样,吕公清楚,从古至今,士人都把目光放在诸侯之间,酒后豪言、腹中才学、意气风发之说,也都围绕着中原之论,从未有人像白衍这般,目之所及,乃是天下,以及天下之外,更是有千秋之论。
仿佛,天下人都在看着一块诸侯之地,而白衍的目光,却是看着整个天下。
这巨大的差距下,让长子、次子对白衍愈发好奇,愈发有着与白衍畅谈交流的念想。
此时。
看着吕泽与白衍交谈,吕释之已经插不上嘴,听着吕泽说着秦国一统天下的弊端,而白衍却用天下一统,南并百越,北纳草原之说,并且越说越多,不少地方别说吕泽,就是吕公都鲜有听闻。
随着吕泽话越来越少,更多的都是听白衍在说,吕公没有开口,并且吕公自己也听得津津有味,很多时候,即使是吕公,一想到白衍言语中描绘的场景,思索后也都不由得点点头。
不过不经意间,吕公突然发现女儿吕雉,此时也望向不断与吕泽交谈的白衍,看着女儿美眸闪烁,目不转睛的模样,吕公转头看向白衍,随即想到什么,有些担心。
在咸阳之时,吕公便听说,白衍已经奉秦王嬴政的命令,娶田鼎之女为妻。
对于那田鼎之女,昔日在单父时,吕公便听闻过此女在齐国的美名,更听闻齐国无数士族子弟,乃至赵燕魏楚,各诸国之公子,都纷纷表露想要娶此女为妻之心。
若是昔日在河畔,女儿若是有念想,或许还有机会,而眼下……
吕公叹口气。
……
次日。
在洛阴的府邸内,白衍醒来,看着一早便要告别的吕公、吕泽等人,这一次白衍没有再做挽留。
一路送吕公、吕泽等人来到府邸大门,看着眼神不复昨日那般冷漠、抗拒的吕泽,白衍眼下,并没有着急说出招揽之言。
昨日酒宴上的话,已经让吕泽记在心里,剩下的,便要看看吕泽自己的选择。
对白衍而言,就如同曾经心里所想的那般,吕公一家与张氏张良一族不一样,五世相韩的张氏,注定与秦国是死敌,而反之不管是吕公,还是吕泽,与秦国都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死仇,即使白衍与吕公、吕泽日后都不再相见,那也不妨碍白衍把一统的观念,告知吕公、吕泽。
“武烈君止步,后会有期!”
吕公在吕雉的陪同下,转头看向白衍拱手打礼道,示意白衍不必再送。
“武烈君止步!后会有期!”
吕泽、吕释之看着相送的白衍,连忙拱手打礼,而这一次,兄弟二人看向白衍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同。
即使白衍是秦国武烈君,即使明知道白衍是秦王嬴政的宠臣,但这并不妨碍兄弟二人对白衍心生敬佩,不管白衍的念头是否可行,就白衍的志向而言,就足以让兄弟二人心生敬意。
在没有接近白衍,兄弟二人更多的,还是对白衍才能的忌惮,更多的还是对立的身份,持有警惕,而接触白衍后,兄弟二人这才发现,白衍也是一个大义之人,并且胸怀之义,不下任何一个人。
一番交谈下来,他们二人也终于明白,为何白衍会在上郡高奴、阏与、雁门、大梁,都会上书,请求嬴政赐粮。
回想昔日与好友饮酒时,不乏一些好友还曾言,那些都是荒谬之言,虚假之语,就连雁门处理掠卖一事,也都是白衍排除异己,诛杀他人的手段,秦国也不乏有官员上书谏言。
如今想起昔日好友之言,二人都忍不住苦笑。
“一路好走!日后若是二位君子,再来咸阳,白衍定再设酒宴,宴请二位君子!”
白衍看着对着吕公还礼后,看向吕泽、吕释之,满是亲近的说道,似乎很期待,下一次能相聚痛饮一番。
吕泽、吕释之听到白衍的话,想到此前在咸阳,封君获赏的白衍,勒令府邸仆从谢绝所有访客,并且不养任何一名门客。
如今面对白衍的邀请,一时间,别说吕释之,就是吕泽都颇有一股冲动,恨不得把一腔热血,报答白衍这份重视。
好在想到嬴政,想到昔日好友,兄弟二人这才忍下来。
“吾等二人,定然不辞!”
吕泽没有再多做言语,心中的感激记住就好,随后看向白衍一眼,彼此点头后,便转身跟着父亲一起离开府邸。
白衍看着吕公、吕泽等人的离开,当看到身穿布衣的吕雉,回头看过来的眼神时,忍不住笑着点点头,随后目送几人离开。
“将军,那吕泽是何人?”
喾站在白衍身旁,看着吕公几人离去的背影,终于能够问出心底的话。
昨日之时,喾便很好奇,为何白衍要如此重视那吕泽,甚至亲自设宴,宴请交谈,这份待遇,喾跟在白衍身旁那么久,都少有见到几人能有。
“吕泽,是一能人!”
白衍听着喾的话,轻声说道。
后世之中,冯劫族兄冯毋择,以及王翦孙子、王贲之子的王离,李斯之子李由,还有杨氏一族的杨熊,全都败在吕泽手中,而没有记载的秦国将军,只会有更多。
“备马,既然他们走了,我们也立即动身,赶往雁门!”
白衍转头对喾吩咐道。
“诺!”
喾点点头,随后便离开,去准备马车。
片刻后,当白衍换好衣物之后,拿起名剑湛卢,便看到牤急匆匆的走来。
“将军,这是吾母、吾妻,一早起来为将军准备的!”
牤来到白衍面前,抱着一个裹布,打开后,里面全都是一些带着肉馅的粟饼。
此刻牤也有些不好意思,昨日白衍答应春耕后,让一些不怕死的人去雁门入伍,故而牤在酒宴后,在夜里便回去自己府邸与母亲交代一声,不曾想母亲与妻子得知白衍回洛阴,就想做饭给白衍吃,听说白衍有客这才作罢。
随后又嘱咐牤,一早回府邸,给将军带些吃的。
饶是牤的脸皮,都有些担心,将军会不会不喜欢吃这些粟饼。
“走!出发去雁门!”
白衍佩戴好湛卢,抬手从牤怀里拿起一块粟饼,感觉到上面的温度,咬一口吃起来,一边朝外走去,一边开口说道。
“诺!”
牤闻言,连忙点头,憨笑着收起包裹,跟在白衍身后离开。
第六百五十三章:莺氏见到岑晴,白衍归来的消息
善无城,雁门郡的郡治之都。
作为中原以北,连接代地、云中的地方,雁门本就坐拥绝佳的地理位置,早在李牧执掌雁门时期,中原商贾都喜欢前来雁门,与北方草原游牧商贾交易,而如今有白衍在的雁门郡,远比李牧时期,更受商贾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