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这番话,绝对没有给自己脸上贴金,经历百战的秦军,别说如今城外的铁骑将士,就是惠普统领的魏人秦军,都绝非齐军能够统领。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齐国与秦国僵持在边境,其一是嬴政师出无名,也记得曾经秦齐之盟,齐国多年从未出兵攻打过秦国,其二便是白衍没有下令,若是白衍下令,单是惠普麾下斗气昂扬的秦国大军,就足以顷刻间攻破高唐一地。
临淄城外。
看着言行举止,都尊敬有礼的白衍,可面对白衍如此直白的话,别说辔夫子等人,就是田老、邾老都不好受。
但是所有人都清楚,白衍的话绝非妄言,昔日天下间,正面战场上厮杀,交战互砍,能与秦军精锐相媲美的唯有李牧麾下的赵边骑,以及楚国项氏族兵,与楚国申息之师。
而在这几年间,白衍统领秦军铁骑,先是吞并李牧麾下完整的赵边骑,随后又统领秦军铁骑以及赵边骑,南下与项氏族兵、申息之师拼杀,最终灭掉楚国最后两支精锐。
至此。
整个天下间,仅存的骁勇之师,便只剩下白衍麾下的秦国铁骑、赵边骑,就连此前在楚地名声大噪的魏卒秦军,都在白衍麾下。
“既已兵临城下,何来好事一说?”
辔夫子与田老对视一眼,随后看向白衍,无奈的询问道。
白衍的话再是有礼,但眼下看着四周秦国铁骑大军,全部都在临淄城外,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他们实在体会不到,对齐国有什么‘好’。
“秦王乃是天下共主,此乃天意,一千四百年前,天意在商,商逐灭夏,八百年前,天意在周,周而灭商,回望古人,纵身怀罕世之才,亦无违背天命之事,今齐国城内之人,与夏灭时的夏人,商灭时之商人,何其相似。”
白衍看向辔夫子说道,目光遥望着临淄城方向。
“周朝八百年,天下分裂,诸国交战,百姓战死之亡魂,可止百万?唯有天下定,方能止戈!唯有一统,方能止战!”
白衍说完,转头看向辔夫子、田老、邾老等人,再次抬起手。
“此番白衍是奉秦王之命,前来齐地……”
顿了顿,白衍说话间,打礼的手并未放下,而是缓缓抬头,眼神灼热的看向辔夫子等人。
“亦是秉承天命!”
白衍说道。
听到白衍的话,别说辔夫子、田老、邾老等一众老者,在出城前准备的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就是一旁的李信、杨彦、宴茂等人,也全被白衍这一番话,弄得血气上涌,呼吸沉重起来。
亦是秉承天命!
而天命,不可违!
若是此番领兵,前来齐地,所有人人,连同李信、杨彦、宴茂等一众秦军将领,都知道师出无名,不过是受嬴政之命,准备攻打齐国,平定齐地。
那么这一刻,听到白衍的话后,在所有秦国将军眼里,再无‘师出无名’一说,何言师出无名?比起秦王嬴政,苍天的分量,何其之重,白衍曾经便因为苍天授梦,不仅寻得埋藏巨树深根下的九州鼎,还得知秦王嬴政,乃是天下共主。
想到这里,别说李信等秦军将领,就是看守在附近的铁骑将士、边骑将士,眼中都露出一抹释然,随后坚毅的目光中,更为坚定。
“老夫不懂!秦王,何以承,上天之意?”
辔夫子等人自然感觉到李信等人,还有秦军伍卒神态,发生丝丝改变,看着四周秦卒的眼神,想到临淄城内守军士卒,惶恐不安的模样,辔夫子与田老等人,全都清楚的察觉到,难以逾越的差距,而身旁一名老者突然不解的低头自言,让辔夫子等人转头看去。
望着那叫做伍叶茂的老伙计,一脸不解,不断摇头的模样,辔夫子等人都清楚,这老伙计并非是在怀疑白衍的话,而是不明白,秦国,一个虎狼之国,为何会得到天意。
“嗯?”
叹息间,辔夫子突然看到,西边平野上,在数名秦军的守护中,一个人影站在战马旁,遥望着西边。
奇怪的是,虽然距离十分遥远,但那个背影,却给辔夫子一股熟悉的感觉。
“怎么了?”
田老、邾老注意到辔夫子的模样,也纷纷顺着视线看去。
“无事,只是那人,给老夫感觉,有些熟悉,武烈君可否告知,那人是何人?”
辔夫子摇摇头,转头把目光收回来,带着疑惑,开口询问白衍。
“那老者名叫吕公!其子名叫吕叔平!若是诸位想要见一见,白衍倒也可以派人,过去询问一番!”
白衍也被辔夫子的话吓一跳,没想到隔着那么远,辔夫子居然还能察觉到,好在白衍反应快,立即解释起来,并且还故作为难的模样。
这举动也是在告诉辔夫子几人,那名叫吕公的老者,不想见他们,故而方才特地离开。
“吕公?不必!”
看着白衍的模样,辔夫子摇摇头,叹口气,随即没有再纠结那背影,既然那人不想见他们,不管是否有过节,不想见那便不见。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白衍此行的目的,要如何才满意。
其实此刻,不管是辔夫子,还是田老、邾老等人,心里都很忐忑,方才白衍的一番话,不仅仅改变秦军将士的情绪,就是辔夫子等人,也被影响,甚至影响还要超过秦军将士。
年纪越大,对鬼神,对苍天,便是越敬畏。
而不管是对于白衍昔日得到九州鼎的事情,还是白衍的梦,他们都无法反驳,就连派遣一波又一波人去调查,都查不到丝毫作假嫌疑,反而不死心的他们,随着调查深入,越是惊恐、敬畏。
九州鼎埋藏的地方,方圆几十里的所有村子、老人,他们全都问遍,然而无一例外,就如同他们二三十年来,不断寻找齐国旧族、古族老人,询问九州鼎下落一样,所有人都一无所知。
如今得知白衍是田瑾弟子一事,他们也更为坚信,的确是苍天授梦白衍,否则此前不管是白衍亦或者田瑾得知,九州鼎早已经在齐国,田瑾也不会全家被处死。
“齐王要给衍家人封赏,赐封地?”
白衍安静听着辔夫子的话,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
若是放在五年前,不,甚至是四年前,尚未经历上郡高奴一事,如果得知回齐国效力,便能让家人全部获赏,让兄长与父亲为官,白衍都可能会真的心动,最终回到齐国。
可眼下,白衍却是毫不犹豫的对着辔夫子摇摇头,看着连辔夫子等人,都没有意外的模样,白衍便请几名老者回城内告知齐王。
白衍亦如当初所说那般,前来临淄,并非想要攻打城池,伤害齐王。
半个时辰后。
白衍与田老、邾老约定,无论如何,日后都要一同为田瑾迁墓,随后站在原地,看着辔夫子、田老、邾老等人返回临淄。
“叔父,是父亲,祖父、祖母!!!”
白衍与李信、杨彦等人商议,让杨彦、李信、宴茂,分别各自镇守其他城门后,刚刚看着李信等人离开,便听到一旁的侄儿,咋咋呼呼的。
白衍转过身便看到,远处平野,爹娘还有兄长,的确骑着牛车赶来。
奇怪?
以白衍对爹娘的了解,还有离开时对兄长的嘱咐,无论如何,爹娘与兄长都不可能这时候过来才是,更别说这里还有如此多的秦国大军,稍不注意,便真的有可能与城内齐军交战。
思索间,白衍隐约有预感,兄长与爹娘到来,要么是因为兄嫂的妹妹以及父母,为他们求情,要么便是因为祖父祖母一家人。
毕竟若非铁骑到来,爹娘本就想让他这几日,寻个日子去探望祖父祖母。
而自己已经是秦国将军,并且还是秦武烈君的事情,已经被村民得知,按照白衍对村民的秉性了解,定会有村民迫不及待的跑去祖父那个村子,告知祖父母、叔父那一家人。
……
“什么?是白衍???”
吕府内,凉亭下的田鼎,一脸错愕的看着面前吕奇、田贤二人,看着低头不敢抬头的二人,田鼎此刻脸颊上满是失神,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寻觅那著书的老者,让天下诸国,乃至嬴政,都苦寻而不得的人。
居然是白衍!!!
他如今的女婿。
“怪不得,怪不得……”
嘴唇动了动,田鼎得知这件事情后,终于反应过来,为何当初女儿提及那神秘老人时,会闭口不言,仅有只言片语。
为何那些学问,都是隐藏在竹简内的故事中。
呼吸慢慢急促起来,田鼎回过神,目光转而看向吕奇。
同在凉亭下的其他人,不管是吕奇的父亲,还是吕奇的祖父,看着田鼎真的生气动怒的模样,全都沉默不言,无奈的对视一眼。
“为何这么多年,不曾告知!”
田鼎一字一句的问道。
不怪田鼎如此生气,按照田贤的诉说,在五年前,白衍离开齐国,便用非烟给的玉佩,通过吕氏送竹简去临淄田府。
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就连他,都在寻找那著书之人,而吕奇知道,却一直都没告诉他。
“姑父,吕奇那么多年来,也从未看过一眼竹简……”
吕奇听到姑父田鼎的话,整个胖胖的身躯,都浑身颤抖一下,害怕的脸庞上,满是苦笑的说道,说完后,还不忘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父亲、祖父。
“是啊!不仅是奇儿,吾等吕氏一族所有人,都从未看过,也从未询问过族中各地商铺,如今回想,唉,因为白衍有亡~玉佩,加之又在各地托人送往齐国,故而众人都不曾知晓!”
吕奇的父亲,见到吕奇的眼神,随后笑着对着田鼎解释道。
姜还是老的辣,吕奇的父亲不仅仅把吕府所有人,都从这件事情摘出去,还把原因归结于白衍托人送信的地方,都不一样,更主要的还有玉佩的原因,而那枚玉佩,还是田鼎亡妻,他们吕府……
“烟儿!”
田贤看到父亲想起母亲,眼中不再全都是怒意,注意到远处走廊下,小妹在侍女的陪同下走来,连忙开口,把父亲的目光,引去小妹那里。
“这段时日,白衍在府邸,可还留有竹简?”
田鼎看到女儿过来,不等女儿打招呼,便直接了当的询问道。
“没有,唯有一卷,还送去给嬴政……”
田非烟许久不见父亲,美眸本是喜色,然而看到父亲的模样,顿时便委屈起来。
田鼎看着田非烟的模样,眼神一软,不过听到田非烟的话,田鼎瞳孔一缩,想到此前在齐国时,看到的那些竹简,再想到嬴政。
不安的情绪下,田鼎一脸严肃,急忙询问田非烟,可知那卷竹简内,写有什么内容?
看到女儿田非烟,一脸不满的看向一旁的兄长田贤,田鼎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看向田贤。
“父亲,那竹简中写的是……”
田贤见到父亲那让人害怕的眼神,连忙把昔日看到的内容,一字不差的背出来,幸好他送去咸阳王宫前,亲眼看过好几遍。
“孩儿也是看过,觉得并无不妥,想到父亲即将抵达咸阳,若是让嬴政知晓,那著书之人,与吾田府有联系。”
田贤把内容说出来后,还不忘与父亲解释,为何会把竹简送去咸阳王宫的原因。
“推恩?”
“推恩???”
凉亭下,不管是吕奇,还是吕奇的父亲、祖父吕参等人,听到田贤的话,都敏锐的察觉到,竹简中,最为重要的两个字。
正当田贤说完,以为没有事,父亲定能松口气,不曾想,却看到父亲面露思索后,随即便脸色大变,慌张的摇摇头。
“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