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弟弟,就当帮哥一个忙。”朱木冈赶紧换了副嘴脸,一边亲手给他换衣服,一边笑容可掬道:“你自己说说,三哥对你怎么样?”
“还成吧。”朱桢想一想道。
“就还成而已?”三哥张大嘴巴。
“不如大哥、二哥、四哥和五哥……”这种时候,朱桢就愿意展示他实诚的一面了。
“呃,也没那么差吧。”朱木冈心说好么,我成垫底了。“至少我比老四对你强吧。”
“不如。”朱桢深谙与三哥相处之道。“四哥啥事儿都想着我,只有一块糖,给我吃大半儿。三哥就知道自己偷吃,拿什么跟四哥比?”
“好好好!”朱木冈哪受得了这个?马上拍着胸脯道:“三哥从今天就改,三哥往后宠着你让着你哄着你,你让干啥就干啥,还给你钱花!这样可以了吧?”
“嗯。”朱桢点点头,满怀期许道:“用的你实际行动,提升在弟弟心里的名次吧。”
“没问题!”朱木冈燃了一下,又赔笑道:“那今天……”
“去就去。”朱桢一脸决然道。
“真是好弟弟!”朱木冈高兴坏了。好像带他逛青楼,是件多重要的事情似的。
其实老六心里也还蛮期待的。
就算没鸟用,也可以狠狠批判一下嘛。
……
马车缓缓来到秦淮河畔的曲中。
曲中就是这个年代的声色一条街,前门对武定桥,后门在钞库街。其内妓家鳞次,青楼林立,屋宇精洁的河房中,传来丝竹悠悠;河上画舫妓船,脂粉荡漾,恍若极乐世界一般。
金陵自古就是烟花之地,六朝金粉的旖旎,不亚于江对岸的扬州。只是经过元末乱世,两地的娱乐业都遭到重创。扬州只剩十八户,还有个屁的娱乐业。
金陵虽然情况好些,但也市面萧索,秦楼楚馆纷纷倒闭,从业人员悉数另谋生路了。
就在此时,金陵娱乐业的大救星,大明青楼之父朱老板,抵达了他忠实的金陵城。
听起来确实有些荒谬,朱老板这种严肃刻板,恨不得手下都过苦行僧生活的老板,怎么可能跟风月服务业扯上关系呢?
但事实就是如此。朱元璋一直十分关心南京城娱乐业的发展,不光减税给政策,还亲自下场开妓院,带头搞活南京的声色行业——
还是吴国公的时候,他便在秦淮河边开设了第一家官营高档妓院——‘富乐院’,养了一群国色天香、色艺俱佳的妓女,为秦淮河的娱乐业重新起航做出了巨大贡献。
洪武初年,成了皇帝的朱老板,依然不忘做大做强金陵城的娱乐行业。在他指示下,官府犹在在秦淮河畔统一督建了十六座高档青楼,并且只收营业税,其它不加干涉。
为了让这十六楼迅速打开局面,朱老板还赐给百官消费券,让他们先去消费,做秦淮河娱乐业的宣传员……
第二零一章 老朋友们
此时刚刚过午,还远未到声色行业的营业时间,整个曲中静悄悄的。
马车停在一处没有悬挂招牌,外观也稍显破落的院门前。
晋王带着楚王下车后,用扇子遮住脸,径直进去院中。
“三哥,这有你债主吗?”朱桢奇怪问道。
“有,而且很多。”朱木冈叹息一声,故作深沉道:“唉,你不懂,三哥这样的男子,只会欠一种债,却也是最难偿还的。”
“哦。”朱桢点点头,心说还得是三哥,把‘相好众多’说的这么脱俗。
“快进去,要是被发现了,咱们就干不了正事儿了。”朱木冈说着拉老六进了院子。
朱桢心里疯狂吐槽,来这种地方还有干正事儿的?干正事儿还有来这种地方?
跟着进去才发现,里头一片狼藉,院子里堆着破桌烂椅,一帮人正从楼中往院里清运垃圾。
他惊喜的发现,干活的居然是洪家班的人。
洪家班的小弟们也看到两位殿下,赶紧丢下手头的活计,纷纷上前磕头,七嘴八舌跟楚王殿下问好。
“好好,你们也都来啦?”朱桢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一起在洪家班那么久,和这帮家伙还是有些感情的。
“是晋王殿下把我们叫来的。”沈六娘那略带沙哑,却别有一番异样魅力的声音响起。
“呀,六娘也在啊。”朱桢笑着跟她个招呼。
“拜见殿下。”六娘摇曳生姿的从楼中走出,笑吟吟朝老六福一福。
“你的脸好了啊。嗯嗯,皮肤也白嫩很多。那老太医还真没吹牛。”朱桢很欣慰的看着她。
“嗯,她现在不是卤蛋了。”晋王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乐不可支的取笑她道:“变成剥了壳的鸡蛋了。”
“其实已经长出点儿头发来了。”六娘无奈的扶一扶头上的纱帽。“不过还是没法看,现在整天戴着这个。”
“来日方长,总会长起来的。”朱桢笑眯眯的安慰她一句。心说,现在应该是猕猴桃才对……
……
寒暄过后,张虎督促众人继续干活,沈六娘则引着二位殿下来到后院。
后院的地方很大,还有假山池塘,只是年久失修,草木疯长,已经乱七八糟,没有丝毫美感了。
三人沿着唯一一条修剪过的小道,进了一间围着竹篱笆的精舍。
那歪歪扭扭的篱笆,一看就是刚扎起来的。里头也只是收拾干净了,又摆上几张桌椅而已。
“二位殿下要是昨天来,还只能在院子里喝水。”沈六娘安顿两人坐下,自己转身去泡茶。
“三哥,你这是要弄啥啊?”朱桢一头雾水看着三哥,西门庆给潘金莲开店?也不像是金屋藏娇啊。
“还能弄啥?”朱木冈道:“当然是完成父皇的任务了。
“父皇不是让我搜集民间情报吗?”他便跟老六解释道:
“回去后我就反复寻思,其实也就两个法子。一个是在民间广撒网,把那些地头蛇啊、包打听啥的抓在手里,让他们给本王提供情报。”
“嗯嗯,有道理。”朱桢点点头,别说,三哥不沙雕的时候,还是有点儿戴老板内味儿的。
“这个呢,我自会想办法。但有个问题啊,那些地头蛇、包打听,很难只为本王一人服务,要是被人利用,来个反间计啥的,三哥我乐子不就大了?”
“嗯,情报污染是个大问题。”朱桢又点头道。
“情报污染?这个词很准确。”老三点个赞,收下了。“所以还得两条腿走道,打造自己专属的情报来源。
“但那样广撒网的成本就太高了,本王也养不起那么多闲人。所以得改成撒饵钓鱼。”他接着道:
“比方开个茶馆酒楼之类,让别人主动往我这儿凑,这样搜集情报不就容易多了?”
“但小老百姓知道什么?想要获取有用的情报,还得从有一定身份地位、有钱有势的人身上着手。所以一般的茶楼饭馆儿还不行,一定得选最好的黄金地段,建就得建最高档次的大酒楼,大青楼!
“得请最有名的名妓,雇最好的戏班子!什么装潢啊、服务呀、酒菜呀、环境呀都得是最好的!尤其还得注重私密性!这样才能吸引到有钱有势的人来,来了也愿意在咱们这儿谈事情!”
“哦哦。”朱桢接着点头。“可这跟我个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关系?”
“你少跟三哥这儿‘水仙不开花——装蒜’了。”朱木冈把凳子拉到朱桢身前,脸对着脸嘿嘿笑道:
“我可是你貌比潘安、慧眼独具的三哥啊!我早就看明白了,老六你呀,看着憨憨傻傻的,肚里实则鬼精鬼精的。尤其最擅长搞情报了!”
“我,搞情报?”朱桢无语道,这话从何说起?
“那明王水淹七军的计划,是谁打听到的?”朱木冈搂着朱桢的脖子,低声笑道:
“还有那套马桶窃听装置,是谁设计出来的?”
“四哥……”
“少来。我跟他斗了十几年,能不知道他肚子里多少干货?”朱木冈根本不给朱桢藏拙的机会,一味相求道:
“兄弟,帮帮三哥吧,也给我这里设计设计,让我可以窃听到所有房间里的对话。”
“你好变态啊。”朱桢一阵无语道。
“唉,不都是为了给父皇分忧吗?”朱木冈一脸忠孝的说道。然后还不忘画饼道:“再说了,三哥过不几年便要去就藩,把这一摊张罗起来,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你?”
“怎么会便宜我呢?”
“你觉着咱们兄弟里,谁还能接我的班?”朱木冈淡淡道。
“四哥啊。”
“老四才比我小一岁,父皇让他接班,回头又得找人接他的班,怎么可能自找麻烦呢?”朱木冈沉声道:“所以只有你。”
“也不一定非要皇子来管这事儿吧。”朱桢道。
“不,一定会的。往后局面会越来越紧张,这种时候,耳目绝对不能被蒙蔽。所以父皇没得选,只能靠我们。”朱木冈脸上的轻浮之色尽去,神情严肃道:
“你知道这么大地方哪来的吗?”
“哪来的?”
“父皇给的。”朱木冈沉声道:“起先他老人家不想让我一开始就搞这么大的。是我说了,准备让你给我当副手,等我就藩后你接班,他老人家才答应的。”
第二零二章 免于恐惧最好的方法
“吓,我可不想当特务。”朱桢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特务的身份可跟闲王很不相称。何况洪武朝的特务啊,那手上得沾多少血?
弄不好老贼到时候写《御制纪非录》,还得专门给自己加个‘楚王特典’。那后人介绍这本书时,可能就会说,这是朱元璋记录他家老六的罪恶,和其余儿子劣迹的一本书了……
“不干不干……”他还在那摇头拒绝。
“老六,你可别傻了。你想过吃饭拉屎都有人监视的日子吗?”晋王却不慌不忙的问道。
“当然不想了。”朱桢一阵毛骨悚然。
“不想活在时刻被监视的恐惧中,就要当那个监视别人的人啊……”说这句话时,晋王殿下的目光变得幽暗无比。
朱桢心里打个寒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洪武朝未来的特务政治有多恐怖了……
简单举几个例子吧。
说有个翰林叫钱宰,洪武十年,他快八十高龄,不想当官了了,便在家中感慨吟诗曰,‘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谁知次日钱宰上朝,朱元璋一见他便说:“昨日先生吟的好诗,不过咱并没嫌你朝见太迟啊,还是改作‘忧’字如何?”
钱宰吓得磕头谢罪。朱元璋便道,“朕今放汝去,好好熟睡矣”,令其归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