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道,你们有香火情,这些年私底下也有些来往,甚至为他们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情。”朱棣牢牢把握着人心,抛出杀手锏说道:
“本王认为这些举动虽然有违国法,但合乎人情,只要你们从此痛改前非,不再与他们联系,本王就可以既往不咎!”
第四四六章 全无敌
燕王殿下的话,句句直戳人心,让原本铁了心要走的众军官,变得犹豫起来。
“本王把话撂在这里,今天谁走出这个门去,他过去为大明立的功劳一笔勾销,从此是朝廷的敌人,我六弟……对,就是那个十条船灭掉方陈两部所有海寇的楚王殿下,必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朱棣掷地有声道:
“相反,只要你们留在这儿,本王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而且我以我大哥,和我燕王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你们还是我大明的备倭水师!”
说完,他将宝刀归鞘,重新大马金刀坐定道:“是坐下来跟本王痛快饮酒,还是出去亡命天涯,你们自己选吧!”
“坐呀,侯爷,站着干什么?”朱棣又看一眼呆立一旁的靖海侯,笑眯眯的重新握着他的手腕道:“咱爷们继续喝。”
“呃,好……”吴祯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坐下,双手接过酒碗道:“喝喝,继续喝……”
说着他对众手下吆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都坐回去满上酒,咱们一起敬殿下一碗!”
众军官互相看看,也不知谁带的头,便开始有人坐了回去,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坐回去。剩下十几个领头的杵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走不了,一时分外显眼。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来人,把他们拿下!”靖海侯便冷哼一声,竟从屋里头涌出来一队亲兵,将那十几个军官擒下。
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一些替罪羊来背黑锅,方方面面才能交代过去。
已经坐回去的众军官,纷纷低头看菜,已经没人再有勇气多管闲事了。
倒是吴高吴忠哥俩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在屋里还藏了兵。
燕王却毫不意外,靖海侯这种老江湖,藏一手很正常。但他没用伏兵跟自己鱼死网破,反而只是用来跟自己示威……你燕王把我外头的护卫换了不假,但我里头还藏着人,真要跟你抡起来,输的还是你!
然而对靖海侯的示威,老四非但不恼,反而感到欣喜,这说明吴家的这只侯,只敢私底下搞搞小动作,已经没有公然造反的勇气。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
靖海侯亲兵将死硬分子绑下去,又打扫干净了场地,宴会便继续进行。
这回彻底躺平的军官不再禁酒,开始狂喝滥饮,似乎不约而同借酒精麻痹自己。
朱棣也跟靖海侯继续对饮,这回吴祯也不再摆长辈架子了,一脸萧索道:“原先总觉得几位殿下还是孩子。但我们错了,殿下们早已经成长为国之栋梁,上位教子有方,大明后继有人啊。”
“侯爷家的两位公子也很不错,”朱棣也给吴高吴忠吹屁道:“这次多亏他们深明大义,当机立断,事情才会解决的这么顺利啊。本王一定向大哥举荐他们……”
哥俩闻言,煞白的小脸,渐渐就红了。
“惭愧,真是越老越糊涂,还不如孩子明白事理了。”吴祯长长一叹道:“老臣再站好最后一班岗,此间事了,便上本请辞,回老家去了。”
“唉,侯爷才五十岁,还年轻着呢,怎能轻易言退?”朱棣滴水不漏道:“你就是上本,父皇也会驳回的。说不定,还要把你叫去骂个狗血喷头。”
“哈哈哈!”吴祯被燕王逗得哈哈大笑道:“你敢编排上位,回头定告你一状。”
“侯爷饶命,那父皇就不光骂我了,还得打我呢。”老四与吴祯碰一杯,相视大笑。
掀篇。
……
黄昏时分,密密麻麻的船只,荡破满江的红晕,出现在崇明西沙港外。
为首一艘千料海船上,高高的桅杆顶端,挂着个旗斗,一面绿底白字的大旗上书一个‘晋’字。
风度翩翩、风华绝代、风流自赏的晋王殿下,身穿一袭风骚的烫金白袍,头戴拉风的金冠,腰悬破伤风的宝剑,倒挂在大旗之下……晕船的殿下伤不起啊。
他身后……哦不,是身下,乃晋王军、燕王军、吴王军、楚王军组成的两万大军。为了将这么多军队一次性安全运到崇明。韩宜可非但动用了市舶司所有四百料以上船舶,还征用了太仓海运司的船只。
幸好太仓和崇明只隔了不到二十里,在内河近海航行的沙船足以胜任,他才完成了这次规模浩大的运输任务。
但韩宜可还是捏一把汗,别看这船队规模巨大,但除了负责护航的十来艘市舶司战船外,其余船只都不适合战斗。要是备倭水师已经造反,他们这一行就是纯给人家送菜的。
“放心吧,”晋王殿下望着前方平静的江岸道:“老四要是有事,早就发信号了。到现在还没信号,就说明他没事儿。”
然后韩宜可便听头顶的晋王殿下,小声碎碎念道:“他怎么会没事呢?他为什么不求救呢?本王才是主角好吗?”
韩宜可自动关闭耳朵,权当没听见。
这时船队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备倭水师巡逻艇的拦截。但晋王亮明身份后,他们便放行了……
船队缓缓驶入了西沙港,便看见备倭水师的战船一艘不少,全都在港。而且下锚收帆,没有一丝要逃走的迹象。
备倭水师的士兵们,也听到外头的动静,纷纷丢下碗筷,跑到码头查看。
看到载满官兵的船只,乌央乌央的涌入港中,备倭水师的士兵自然紧张万分,纷纷上船准备战斗。同时,派人去寻找军官回来主持局面。
然而命令很快从总兵府传回来——所有人下船回营,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士兵们面面相觑,这是把防务拱手让人,彻底摆烂了吗?要这样下了船,再想上船就不是他们能说的算了的……
他们又让人去确认了一遍,还是同样的命令,士兵们也只好无奈下船……
与此同时,晋王的船队也纷纷靠岸,放下船板,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送上岸。
半个时辰后,整个西沙军港的防务被晋王的军队接管,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伤亡。
这意味着,他们顺利的控制住了备倭水师。这颗埋在大明门牙上的大雷,终于被有惊无险的排除了。
看着晋王军的将士登上备倭水师的战舰值守,终于脚踏实地的老三不禁得意道:“还得是本王,干得漂亮。”
晋王殿下摘桃子的本事,尤其是摘老四桃子的本事,向来是无敌的。
第四四七章 胡相出馆——再也不来
重阳已过,秋色渐浓。金陵城外群山红遍,国史馆中银杏叶黄。
一转眼,胡惟庸已经进馆一整月了。一个月来,胡相从一开始的新鲜、荣幸,渐渐变得的煎熬、度日如年。最后是掐着指头算,啥时候能出去。
倒不是他没定力,能一路熬到宰相,怎么可能没这点耐心?问题在于他跟宋濂、王炜那帮子文人,实在是‘漫地里栽桑——入不上他行’知道吗?
那些人整天满嘴之乎者也,不光修史的时候拽文,闲暇的时候还要吟诗作对,寻章摘句。而且总要请他先来……就胡相肚里这点墨水,也只能在吴良、费聚那帮武夫面前找找自信,搁宋濂这帮人面前不是班门弄斧,止增笑耳吗?
弄得他每天苦不堪言,不得不频频尿遁……后来都成条件反射了,一听到说要作诗就尿急。久而久之,胡相难免疑神疑鬼,总觉得这帮文人是故意耍自己,看自己笑话,好让自己不好意思对他们修史指手画脚。
其实这帮鸟文人实在多虑了,胡相看看别的朝代的史书还能说两句,可是一翻他们编的《元史》,脑袋就有两个大。
倒不是说这书编的有多深奥,而是太几把乱了!比方说,书上的蒙古人,十有八九不是叫帖木儿,就是叫脱脱。
而且更离谱的是,同一个帖木儿,可能在别处就叫‘铁木耳’、‘帖木哥’、‘铁木尔’、‘贴睦尔’——这尼玛还怎么审阅?每次他坐下来,翻看不到几页,就会有撕书的冲动!
他忍不住质问宋濂,咱就不能统一一下名称?宋濂无奈的给他展示元朝的第一手史料道:“蒙古人记得就是这么乱,说实话我们也搞不清哪个是哪个。贸然改错了,这锅就是我们背,还不如原样照抄,谁的责任谁担呢。”
“好吧……”胡惟庸竟无言以对。
而这已经是胡惟庸提出的最有建设性的意见了……
……
胡相苦熬慢熬,煎熬了整整一个月,总算熬到了出馆的日子。
胡惟庸出馆这天,宋濂、王炜并一众史官集体前来相送。
“胡相这么快就要走了?”宋濂等人一脸不舍道。
“唉,没办法啊,国务缠身,能挤出一个月来,与大家朝夕相处、推敲历史,已经很幸福了。”胡惟庸一脸和煦的笑容,好似过去一个月不是在煎熬,而是在享受一般。
“还是太短了,不够深入啊,我们还没听够胡相的指导呢。”王炜一脸遗憾道:“后面的审阅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唉,诸位都是经验丰富的史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胡惟庸摆摆手道:“只要记住‘上体天心、下顺民意、删繁就简、秉笔直书’十六个字,就不会有问题。”
“哎呀,胡相真是高明啊,我等谨记教诲。”宋濂等人忙躬身受教。
“本相也就随便说两句,活还得你们自己干。”说话间走到国史馆门口,拱手道:“诸位请留步。”
“胡相走好。”宋濂等人忙躬身施礼。
胡惟庸摆摆手,提着官袍下摆,迈腿跨过国史馆的门槛,不由自主吐出一口浊气……
‘日他娘,再也不来了!’
……
国史馆外,胡惟庸的侄子胡德,领着他的独子胡天赐,还有他手下的哼哈二将,商暠彭赓早已恭候多时了。
“爹!”
“叔父!”
“恩相!”
“哎,天赐来了。”四人一起打招呼,胡惟庸的眼里却只有自己的老来子。
他一直子嗣艰难,想尽一切办法,才在金山寺老和尚的帮助下,四十多岁生出个儿子。自然视若珍宝,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自然,他儿子也养成了娇纵任性的脾气,今天被堂兄死活拉来,本就很不开心,耐着性子跟老头子废话几句,就嫌他烦,不再理他了。
“哎,这孩子……”胡惟庸却不生气,只是苦笑。“这脾气,铁随我。”
一旁的商暠,这才逮到插嘴的机会:“恩相,这一个月修史,还快意否?”
“当然,谁敢给本相不痛快呢?”胡惟庸一脸矜持的笑道:“本相也给他们提了不少意见,弄得他们整天手忙脚乱,估计都巴不得我赶紧走人呢。”
“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离开了恩相,就知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一旁的彭赓也赶紧道。
“你什么意思?”胡惟庸闻言皱眉道:“这一个月出乱子了?”
“唉,还是让他说吧……”彭赓指了指商暠,商暠郁闷道:
“你没长嘴吗?!干嘛非得我说?”
“少废话!赶紧说,怎么了?!”胡惟庸瞬间从史馆中懒散的状态,恢复成雷厉风行的大明宰相。
“是!”彭赓咽口唾沫,硬着头皮道:“上月底海上传回消息,楚王殿下亲率市舶舰队,全歼了方陈两部海寇,又顺势捣毁了舟山、澎湖的贼巢,并奏请与两地设立巡检司,永绝贼患!”
“老……楚王殿下带了几条船?”胡惟庸难以置信的问道:“全歼两部海寇是不是夸大战果了?”
“一共带了十条船,前后共歼灭了海寇三万余人,俘获大、小船只两百余艘。其中花鸟岛一战,全歼了海寇二十四条主力战舰,并小船二十余艘,歼敌一万多人,就包括匪首方大佟和陈尚海。”商暠说出更详细的数字道:
“这会儿,殿下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到时候还会献俘……就算是夸大了战果,但两部海寇确实被剿灭了。”
“那方大佟、陈尚海都死了吗?”胡惟庸愣了半晌,方有气无力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