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老六见好就收,十八岁结婚,听起来就正常多了。
……
晚上,朱桢和母妃吃晚饭时,将自己要去江西的事情告诉她。
胡贤妃就很无所谓:“去吧去吧,反正娘已经习惯了。”
“微服私访那种。”老六又补充道。
“那可不行!”胡贤妃登时不干了:“那年的事还不够惨痛啊,皇上还想再让你要一回饭啊。江西可没有你外公家救命了!”
“不至于不至于,”老六忙摆手道:“我这回,是带着护卫去的,起码百八十个人跟着,要饭?这辈子都不会再要饭的!”
“那会不会有危险啊?不会再被抓到邪教窝子里吧,路上不会有贼寇拦截吧?”胡贤妃追问道。
显然凤阳那回给她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以至于多年以后仍心有余悸。
“没有的事,我主要是想体察民情。高高在上的过去,当官的都把地方上收拾利索了,还能看到什么?”老六耐心道:“邪教都已经被铲除了,邪教窝子更不存在的。至于歹人短道,本王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不抢他们就不错了。”
“那好吧……”胡贤妃好劝歹劝,终于松口道:“但必须让你两个舅舅跟着,他们江湖经验丰富,光靠你表哥不中用的。”
“行。”朱桢一口答应道:“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别喝,呃……少喝酒。”
“放心吧,娘的自控力是出了名的强。”胡贤妃满口答应道:“早晨喝一点点醒神,中午只喝一点点开胃;晚上再喝一点点好睡觉。”
“另外,我的去向要保密。赶明儿我的仪仗会去崇明,你就咬死了我是去视察备倭水师了。”老六又嘱咐道。
“这你更不用担心,娘能连这点事都不懂吗?微服私访最重要的就是保密!”胡贤妃很专业道。
……
夜里回到被宫人们戏称‘动物所’的东五所,朱桢仔细斟酌了跟自己去江西的人选,又嘱咐汪妈,这次随驾去崇明,帮自己打好掩护。
汪妈虽然很担心,但殿下的话不能不听,只好眼泪汪汪答应下来。
然后朱桢叫来了负责伺候自己宠物的宦官们,告诉他们自己要出门一段时间,命他们伺候好自己的宝贝们。
其实他挺想带一只藏狐上路的,这小东西长得太解压了。只要跟它对视,大脑就会停止思考,获得宝贵的安宁。
不过,为了避免水土不服,还是少给动物换地方的好,这点道理老六还是懂的。所以把它留在宫里的好。
……
翌日,老六来到诚意伯府告辞。
他先到灵堂中看了愈发消瘦的刘璃,却已经找不到什么词安慰她,也不能告诉她,自己要去干啥,只能默默的陪着她片刻,就到后面去见师父了。
卧房中,又充满了久违的汤药味。那天之后,刘基就没能再下地,人也眼看着憔悴下去。过去两年好容易养起来的精气神,正在肉眼可见的消失……
朱桢走进去,唤了声“师父”。
好一会儿刘基才睁开眼,缓缓问道:“皇上怎么说?”
“我家老头子派沈立本为钦差,去彻查师兄的死因。”朱桢说到这时,刘基的脸上浮现出失望之色,直到听他接着道:
“让我也去江西,但微服私访,看看他们会唱一台什么戏。”
“这样啊……”刘伯温缓缓一叹道:“皇上慎重是对的,事关黄册,容不得半点差池。”
“我明天就要启程了。”朱桢低声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刘伯温沉默片刻道:“我有种感觉,刘琏的死,是一场残酷杀戮的序篇。有些底线是不能突破的,否则就是这个鱼死网破的局面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大意,你们父子的敌人,将是空前强大的。”
“能有多强大?比苏州大户还有哪些海寇还要强吗?”朱桢问道。
“当然。”刘伯温微微颔首道:“这一回你们的敌人是全天下的乡绅官吏……用你的话说,是整个大明的统治阶层。所以,你父子看似强大,实则孤立无援。但既然你父皇决心向他们宣战,你也只能豁出去跟他们拼了。”
“那师父呢?”朱桢轻声问道:“你站在哪一边?”
“原本,我是打算置身事外的。”刘伯温昏黄的眼珠,陡然射出精光道:“但他们既然杀了我儿子,那我也只能豁出这条老命去,跟他们拼了!”
看到他这样子,朱桢也就放心了,知道师父应该能等到自己回来……
第四六九章 少东家和表妹
翌日,楚王殿下的仪仗,浩浩荡荡出了江东门,登上停在码头的大船,顺江而去了。
然而,楚王殿下本人并不在队伍中,当天晚些时候,他和他大舅他二舅,还有一众护卫,扮成一队商旅,走陆路出了聚宝门。
表面上,他大舅胡泉是商队的掌柜,二舅胡帛是商队的护卫头领,罗老师自然是账房,老六则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呃,是东家的公子跟着出来长见识的。
其余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扮成商队的伙计和保镖,拢共三十来人。
因为是在大明的腹地行动,正常商队最多也就雇佣十来个护卫,所以人数再多,就太显眼了。其余的护卫只能化整为零,远远跟在商队后面保护了。
一行人离了南京城十余里,忽然外围保护的护卫发出信号,胡泉马上退后查看。不一时,带着个小叫花子来到老六面前。
“少东家,恁瞧瞧这是谁?”大表哥挤眉弄眼道。
朱桢骑在马背上,一眼就看到那段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刘璃?”
“小师叔……”刘璃摘下头上的破斗笠,她脸上也故意抹得脏兮兮的,没想到还是被一眼认出来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我师父知道吗?”朱桢赶紧翻身下马,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我给爷爷留书了,告诉他我也想去南昌,可二叔死活不带上我,所以我就跟着小师叔去了。”
“什么叫‘跟着’?”老六一脸黑线道:“你这明明是跟踪好不好?说的好像我把你拐走了一样。”
“小师叔怎么也学人嚼字眼开了?”刘璃低头摆弄着衣带道:“我吃饭很少的,也不用坐车骑马,就跟着你……们就行。”
“不行,你二叔不带你,自有他的道理。”朱桢却仍摇头道:“所以我也不会带你的。”
“表哥,把她送回……”说着吩咐胡泉道。
“把我送回去,我还会再出来,我自己去南昌。”刘璃却一脸倔强道:“我一定要亲手替我爹报仇!”
“我把凶手带回京城,你一样可以亲手报仇。”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刘璃面前,朱桢少见的不摆亲王脾气。
“小师叔,你就答应我吧……”刘璃的大眼睛蓄满泪水,鼻子一抽一抽,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如泣如诉的哀求道:“这些天,我一闭上眼就是我爹的惨状,不为他做点什么我会疯掉的。”
“唉,算你狠……”朱桢无奈的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谢谢小师叔,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刘璃忙乖巧的擦擦泪。
“我信你才有鬼。”老六翻翻白眼,派人回京禀报师父一声,就说刘璃跟自己在一起了,别让他老人家担心。
好吧,怎么可能不担心?
……
于是,商队中又多了个顺道去投亲的少东家表妹。
一行人沿着长江,行了两日,来到当地当涂县,在当涂住了一宿,第二天便登上了等候多时的一艘沙船。
其实从南京到南昌,有全程水路可走,但安排行程的大舅二舅,按照他们的江湖经验,故意先走一段陆路,然后再上船,说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行踪了。
也不知道这江湖经验到底管不管用……
船在长江,一路逆流而上,全靠风帆和摇橹,其实也不比走陆路快多少。十天后刚抵达鄱阳湖口,这才能借上风势,把速度提起来。
北风鼓荡着船帆,沙船劈波斩浪,行驶在宽广的蔚蓝色湖面上,极目远眺,只见与湖畔相连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让人恍惚间像来到塞上一般。
风吹过湖面和草原,湖面波光粼粼,草原也摇摇曳曳,那画面壮美极了。
“真美啊。”一直躲在船舱里的刘璃,被朱桢叫到船头,目睹了这一奇景后,不禁为之陶醉。
“是吧。这就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鄱阳湖边还有大草原呢?”老六心说,所以我不爱读书,喜欢到处跑,是对的。
“那为什么没见到有人在草原里放羊?”刘璃四下张望道。
“因为很快,春汛一到,那草原就会重新变成湖面了。”老六笑道:“到时候湖面会比现在扩大十倍,还放羊?不淹死就不错了。”
“小师叔,你这是告诉我沧海桑田尚在转眼之间,我们凡夫俗子的生死更是不可抗拒的道理吗?”刘璃若有所思道。
“呃……”老六嘴角一抽,我他么只是想显摆一下自己丰富的学识,不过刘璃能这样想,说明她在努力的走出来,他当然要配合了。便点点头,一脸深沉道:
“对儒家所谓的守孝,我是不赞同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人何必要变着法子折腾自己呢?三年自虐的结果,除了自我感动,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搞坏了身体,给活着的亲人增添负担。”
“可是,真的很难过。”刘璃低头小声道。
“你说过师兄希望你每天都快乐,”不会安慰人的老六,已经拿出自己最高水平了。“你说他看到你每日以泪洗面,会不会也很难过呢?”
“……”刘璃闻言愣了片刻,点点头道:“谢谢小师叔,我会坚强起来的,不让我爹难过。”
“这就对了。”老六松了口气,他已经词穷了,再说下去,怕是要骂娘的。
……
船在鄱阳湖行了一日,进入赣江,然后沿赣江再走两天,便到了‘物宝天华,人杰地灵’的南昌城下。
朱桢站在船上,眺望着南昌城崭新的青砖城墙,听身边的大舅感慨万千道:“洪都保卫战后,整个南昌城墙十不存一,到处都是两军的腐烂的尸体,宛如人间地狱一般。这才过了十多年,就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当时的痕迹了。”
“但我堂兄和你们的伟大胜利,却已经名垂青史,千百年后也会被人称颂。”朱桢沉声道。
“多谢殿下。”胡泉胡帛轻声道,两人都是洪都保卫战中幸存的将领。但因为受到朱文正的牵连,一直郁郁不得志。
“这不是安慰,这是事实。”朱桢正色道。
第四七零章 四菜一汤,简单招待
南昌城官船码头,黄土垫道、净水洒街、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一看就是在迎接大人物。
今天是钦差大臣刑部尚书沈立本抵达的日子,江西布政使熊启泰,按察使曾泰,都指挥使王弼,率领一众省城官员,早早就恭候在码头,迎接钦大驾。
奏乐声中,身穿绯色官袍的沈立本,在常随的搀扶下,迈着标准的官步,不疾不徐走下舷梯来。
“下官恭迎钦差大人。”熊启泰忙率众行礼。
“平身吧诸位。”沈立本目光缓缓扫过场中,声音洪亮道:“久违了。”
谢恩平身后,熊启泰赔笑道:“部堂重临南昌,江西父老无不欢欣雀跃,如重见父母啊。”
“哈哈,熊牧伯言重了,能故地重游,是本官的荣幸啊。”沈立本淡淡笑道。他是最后一任江西行省平章政事,当时熊启泰是他手下的参政。后来朝廷撤省设三司,沈立本便进京为官,熊启泰则当上了首任江西布政使。
所以沈立本既是熊启泰的老上司,又是他的朝中靠山,此番还是以钦差的身份驾临,熊启泰当然要最高标准招待了。
“卑职等在滕王阁略备薄酒,为部堂洗尘,还请万望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