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之后,工作队的工作效率陡然提升。一是白天没那么炎热了,工作时长大大拉长。
二是经过时长过半年的练习,工作队上上下下已经进化成了合格的熟练工,知道如何事半功倍。
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燕王殿下返昌时,给他们带来了皇上的……画饼。
只要不涉及金钱,朱老板的赏赐还是很慷慨的。
朱老板郑重承诺,只要今年能顺利完工,工作队所有官员一律官升一级,有大功者另行奖掖。白身者送入国子监上学。
这年月的国子监,可不是后世的国子监,那是正经的天子门生,一毕业就可以授官那种。很多表现优异的国子生,都是直接除授知县甚至御史。某种程度讲,比后世的进士还生猛。
毕竟后世皇帝,再没有朱老板动不动就把官场格式化的魄力了。大家也就没有那么大的进步空间了。
而且工作队的官员寥寥,大部分都是胥吏和平头百姓,能得到阶级跃迁的机会,比给他们万贯宝钞还高兴。
但要是万贯铜钱,就另当别论了。
而且跟着楚王殿下这位财神爷,他们在钱上也吃不了亏。
工作队在每个月在工钱外,还有绩效加奖金,都是平时的好几倍……投资考察团离开南昌之前,还纷纷慷慨解囊,捐款慰劳工作队。
各方面的刺激全都拉满,工作队上上下下迸发出了史无前例的积极高效,居然在十一月就完成了全省十三府七十八县的清丈与里甲工作。
各府工作队又加班加点,将各县的鱼鳞图册和黄册汇总整理。最后送到南昌,进行全省汇总。
最终在小年这天,将所有的文书工作完成!
……
江西布政司衙门架阁库内。
看着面前架阁上,码放整齐的那一摞摞鱼鳞图册和黄册簿子,朱棣朱桢两兄弟,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紧赶慢赶,可算在过年前完工了。”朱棣两眼满是血丝。他自觉请假太久,对不起老六,所以回来之后,就开始没白没黑的工作。
燕王殿下虽然不懂账目,但他会管人,没有他在后面持续不断的鞭策,工作队的效率也不会这么高。
“真不容易啊。”朱桢也叹息道:“这还是师兄给我们打好了基础,没想到还是人人扒层皮啊。”
“是啊,殿下也清减了太多。此番回京娘娘肯定会心疼的。”王弼赶忙接茬道。既吹捧了楚王殿下,又向燕王殿下表功。
“殿下这不是累的吧,这是减肥成功。”曾泰也不知是二还是高兴过头了,居然杠到两位殿下面前了。
“一半一半吧。”朱桢撇了曾杠精一眼,懒得跟他计较,淡淡吩咐道:“装箱吧。”
“是,装箱!”曾泰一挥手,早就候在一旁的书吏,便鱼贯上前,手脚麻利的将那些册簿从架阁库上取下,按照上头的千字文序号,整齐有序的码放装箱。
工作队在制作所有图册与黄册时,每一级都是一式两份。即是说在县里做两份,一份上交府里,一份由县里留底。
府里汇总制作全府册簿后时,也要做两份,一份自留,一份交省里。
省里汇总出全省的鱼鳞图册与黄册后,也是同样一份自留,一份交朝廷。
而这份交给朝廷的册簿,就是哥俩这一年的成绩单了。两人不想有任何闪失,一直在架阁库中盯着所有的册簿装箱完毕,上锁贴封条之后,才率众退出了架阁库。
“你亲自带人守在这里,”朱棣沉声吩咐自己的卫队长邱福。“今晚整个布政司衙门都要戒严,不能有半点闪失!”
“殿下放心,有半点闪失,末将提头来见!”邱福一抱拳,朗声应道。
“你的脑袋可没有这些黄册值钱。”朱棣淡淡道:“所以留在自己脖子上,好好看守他们!”
“明白!”邱福神情一凛。
“殿下放心。”王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忙主动道:“末将也会亲率本部兵马,在布政司外戒备的。”
……
哥俩又去章江门外,视察了明日运送黄册的官船。
按说走陆路更加保险,但为了能赶在年前向上天献礼,朱元璋特旨命他们走水路。
为确保万无一失,太子还调了市舶船队来执行这次运输任务。
韩宜可和廖定国也都跟船前来,在码头恭迎二位殿下。
“准备的怎么样了?”燕王沉声问道。
“回殿下。”韩宜可忙回禀道:“整支护送船队都是年初新下水的,船况最好的十条船。”
“所有的水手和官兵,也全都是最可靠、最精干的老兵。”廖定国接茬道:“而且到时候十条船都会上箱子,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哪一条船上是真的黄册。”
“嗯。”朱棣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走水路最大的隐患,就是水。”
“殿下放心。”廖定国道:“所有的船都有水密舱,就算进水,也不会沉没。至少绝对能撑到靠岸。”
“而且所有的箱子,都会做好防潮防水处理,然后存放在艉楼顶层的舱室中。”韩宜可这个海上贸易的大管家,拥有丰富的防水手段。上万匹绸缎都能远涉重洋,完好无损的一船送去海外。
把几十口箱子保持干燥送到南京,完全是小菜一碟。
“好。”燕王点点头,又亲自登船巡视了一番,看到用来存放册簿的顶楼舱室中,都已经准备好了吸水的木炭,并贴上了防火的瓦片。
总之自己能想到的,人家都想到了,自己没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实在无可挑剔了,这才结束了视察,跟老六返回行辕。
韩宜可跟廖定国,恭送两位殿下离开码头。
“哪个不开眼的敢打咱们的主意?”廖定国终于忍不住嘟囔一声:“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快赶上皇上出行了。”
“你当两位殿下只是因为小心吗?”韩宜可却摇摇头,给这粗汉扫盲道:“不是,这是为了表示郑重。”
“郑重?那些黄册那么重要吗?”廖定国不解问道。
“重要?在大明朝就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韩宜可正色道:
“黄册,载大明家家户籍田产。有了它,朝廷才能准确掌握全国的赋税徭役,知道自己可以动用多大的人力物力,以及这些人力物力由何处而来。由此,九州万方才真正置于国家的掌控之下,实乃亿万载无疆之根本也!”
“原来如此。”廖定国虽然听不太懂,但大受震撼。
第五五零章 等你
哥俩今日出来轻装简行,没有仪仗没有乘车,只有二十余骑护卫左右。
回行辕途中,路过都司衙门时,朱桢忽然勒住马缰道:“四哥你先回去,我有点事儿。”
“干啥?”老四问道。
“借茅房。”老六便捂着肚子道。
“两步就到家了,非得隔壁老王家的茅房?”老四促狭道,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四哥,看破不说破。”老六讪讪道。
“好吧,你慢慢去借吧。”老四哈哈一笑,看在他和那王家小姐,眼看就要分开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哎,那你先回,我去也。”老六便纵身跳下马,朝着都司衙门走去。
胡显赶忙头前开路,让都司衙门的人统统回避。
……
老六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后衙的月亮门前。
“进了这个门,便是王弼的后宅了。”胡显小声提醒道:“要不要微臣先去通禀一声?”
“不必。”朱桢却摇摇头,径直进了月亮门。看门的是王弼的亲兵,自然认识他,赶忙跪了一地。
老六看都不看他们,来到正厅前,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喊道:“润儿妹妹,本王来跟你告别了!”
……
王润儿正在绣房中对着个香囊掉泪,她娘从旁安慰道:“闺女你哭啥啊,又不是再见不着面了。”
“谁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王润儿抽泣道:“谁知道过几年,他还记不记得女儿?”
“唉,傻丫头,跟娘当年一个样。”杨氏无奈的摸了摸女儿的青丝,又一阵着恼道:“你爹那死老头子也真是的,管杀不管填!”
原本王润儿打算让父亲带自己去道个别。
可刚才王弼让人捎话回来,说自己有重要差事,今天就不回来了。
王润儿哪好意思自己上门,何况现在燕王也住在行辕中,可把她愁的直掉泪。
就在她愁肠百结之际,忽听到前头响起老六的炸雷般的声音:“润儿妹妹,本王来跟你告别了!”
得亏杨氏乃将门虎女,不然非得给这一声吓掉了魂不成。
“他来了,他来了!”王润儿却惊喜的一下子站起来,丢下老娘往外跑。
人到门口,又忽然站住,转身跑了回来。
杨氏心说还算像话,知道得先问问母亲能不能出去见他。
杨氏正待板下脸,想说:‘来的虽然是亲王,可进了咱们家,也得按规矩来。’
却见闺女一把抓起床上的香囊,然后又带着风跑出去了。
只留杨氏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
朱桢喊了两声,正在喊第三声时,就见王润儿从里头快步出来,粉面微红、微微轻喘。
她理一下略有散乱的鬓发,按住小鹿乱撞的胸口,惊喜的看着朱桢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想着今天你爹有差事,明早就没法带你去给我当教练了。”朱桢便笑道:“就进来跟你道个别。”
“使不得,使不得。”王润儿受宠若惊的摇摇头。“应该是我去拜别的。”
“咱俩之间有什么使不得?”朱桢含笑看着这个陪自己晨练半年的少女,还像初见时那样,无一处不顺眼,看到她就感觉很安心。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提高声调道:“再说每次都是你去见我,本王怎么也得过来见见你,才算公平。”
“殿下……”王润儿鼻头一酸,赶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次却是感动的想哭。虽然她爹一直说,为了一辈子的幸福,主动一点没什么好丢人的。而且她自己也这么想。
但是她也知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肯定少不了有人在背后乱嚼舌头根,说他爹卖女求荣,说她不知羞耻,人家楚王根本没看上她,是她自己往上硬贴之类的。
现在楚王这一来,一切谣言不攻自破了,流言也就没有杀伤力了……
说什么,说什么?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