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开心笑道:“之前听二嫂说六叔是个极心善、又极有法子的人。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二嫂说的一点没错。六叔还真是看不得家里有人受苦呢。”
“可真看不出来。”徐妙清看着大外甥圆嘟嘟的小脸,小声道:“看着他跟个流氓似的。”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徐妙云轻笑道:“他母妃你也见过了,人是极好的,皇后娘娘就更不用说,养出六叔这样的孩子,也不足为奇。”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徐妙清红着脸道。
“怎么没关系,昨天他才回京,今天一早就颠颠过来了,你当他是为了谁?”徐妙云轻笑道。
“不是为了高炽吗?”徐妙清的脸更红了。
“不冲突的。”徐妙云笑着握住妹妹的手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姐姐是不会看错人的,放心吧。”
“我放什么心。”徐妙清羞得捂着脸,感觉自己的面颊比暖笼还烫。
……
待姐妹俩相携出来,燕王府的家宴便开始了。
老四把座次安排的很用心,他请徐达夫妇上座,然后让老六挨着徐达坐,自己坐在老六旁边。
女眷那半边,则依然是妙云挨着岳母,妙清挨着妙云。
这样既得体,又方便老六跟未来岳父套词,一抬头还能看见徐妙清的脸。
“怎么样,这安排周到吧?”老四跟老六挨着膀子,小声邀功道。
“啊。”老六随口敷衍一声,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对面的徐妙清,全部吸引过去了。
一年不见,妙清出落的更加国色天香了,那俏脸那眉眼全都长开了……就像重制版中的蒂法了。
朱桢感觉自己就像参加毕业舞会的克劳德,视线完全被她吸引,根本看不到别的了。
徐妙清却没有像方才那样害羞,而是迎着他火辣辣的目光,用那双水汪汪、会说话的大眼睛,示意他不要老盯着自己看。
朱桢的视线刚移开一会儿,便又转到她脸上。
如是再三,徐妙清做瞪眼威胁状,那美人佯嗔的样子,把个楚王殿下看的心旌荡漾,忍不住发出了给给给的笑声。
一旁的徐达坐的位置,属于看女儿跟楚王殿下‘眉目传情’的贵宾席了。把他鼻子都快气歪了,像话吗像话吗?!当老夫不存在吗?还有一点矜持吗?
他便亲自下场,频频给老六敬酒,想要给这小子来点‘酒精’考验,让他还知道知道当着老子面,调戏人家闺女的后果。
想来楚王小小年纪,应该还没怎么喝过酒吧……
谁知那老六竟然来者不拒,连着跟他喝了十多杯,依然面不改色。徐达不禁暗叹,重八哥和胡三娘的儿子,果然是天生的酒桶。
可这时,他已经骑虎难下了,敬了老六不能不让人家再敬自己吧?
老六一边一杯接一杯的反敬,一边猛拍徐达马屁。
“徐叔叔是我偶像,本王从小就是听着徐叔叔的故事长大的。”
“长大后,才知道徐叔叔就是大明的卫青、李靖,我真是太……崇拜你了。”
“听我父皇说,徐叔叔年青的时候就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怪不得能生出妙清这样的闺女呢。”
“哈哈,殿下这话说对了。”徐达被楚王捧得舒服,喝的到位,也就渐渐放开了,跟老六打开了话匣子。
“当时,你们村最俊的后生,就是你爹。我们村那就数着老朽了。尤其身边都是汤和、周德兴这些歪瓜裂枣,我们就更自信了。那时他叫我永丰宋玉,我叫他燃灯潘安。”
“哈哈哈……”后辈们被逗得大笑,赶紧一起敬永丰宋玉一杯。席间气氛那叫一个其乐融融。
见老六跟徐达的感情,随着酒精摄入量不断升温,朱棣放下心来,转头跟被冷落的弟弟妹妹们说话……他向来把自己的小舅子小姨子,当成亲人对待的。
“过年歇几天,我带你们仨去逛庙会吧。”朱棣为了把亲弟弟发展成妹夫,也真是拼了。
“好啊好啊。”徐增寿笑着对妹妹道:“妙清一年到头捞不着逛逛街,定要一起去哦。”
“父亲同意我就去……”徐妙清轻声道。
“去吧去吧。”徐达正在跟老六对着头,讲述自己那部分不为人知的光辉事迹。闻言信口应道:“大过年的,跟哥哥们出去转转,挺好的。”
“好的。”徐妙清乖巧的点点头。
“哎,老六没事也一起去吧。”朱棣好像又想起自己弟弟似的:“也不能光埋头念书,过年了,给自己放天假吧。”
“啊……”朱桢已经醺醺然,闻言都听蒙了。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看书是什么时候了,今年正月?
要是罗老师新写的小说手稿也算书的话……
“啊,去去,我肯定去。”好在他向来会抓重点,徐妙清去,自己怎么可能不去?
这是四哥许给自己的约会啊!
“好,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燕王殿下马上拍板,不给徐达反悔的机会。
徐达却仿佛毫无所觉,继续跟老六喝酒聊天。
……
一直喝到天擦黑,已经酩酊大醉的徐达,才在儿子的搀扶下回到家。
谢氏给他擦了脸,又端来了醒酒汤,终于忍不住嘟囔道:“妙清和楚王非亲非故,一起出去玩合适吗?”
“她三个哥哥跟着呢,有什么不合适的。”徐达喝一口酸溜溜的醒酒汤,想吐的感觉缓解不少,不禁暗骂道,这老六下手真他么狠,一点不爱惜老同志。
“我看他们仨那个样子,恨不得把她论斤卖给楚王。”谢氏愤愤道。她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可能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征求过她的意见,也可能是她想让娘家侄子娶妙清的想法,还没说出口就被否决的缘故吧。
“她哥哥们不会害她的。”徐达淡淡笑道。
后辈的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但说实话,他并不反感。至少比朱元璋那样霸王硬上弓,好多了。
第五六六章 师父
第二天便是年三十了,从中午开始,南京城便响起零星的炮仗声。
随着夜幕降临,爆竹声渐渐密集起来,响个连绵不绝。五彩的烟花也在满城绽放,一下就把除夕的气氛拉起来了。
刘军师桥的诚意伯府,却与这家家张红、户户团圆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紧闭的大门上没有贴春联,只有两张泛黄酥烂的白纸,在寒风中颤抖……
府里头也是冷冷清清,刘璟全家和刘璃都在青田老家。
按照老家的习俗,亲人下葬的头一年同一年过年时,需要隆重祭祀的。所以刘祥作为刘家后代唯一男丁,也得回去参加仪式。
结果就剩几个老仆,陪着刘伯温过年了。
这么凄凉的年夜饭,那真是越吃越悲,有人都开始偷偷抹泪了。
刘伯温叹了口气,刚想搁下筷子,让他们收拾收拾,到后头自行过年,不必再管自己。
却听前头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门子那欢喜的喊叫声:“老爷,快瞧瞧谁来了。”
话音未落,厅门被推开,一个庞大的身影遮住了院中的凄凉夜色。
“师父。”朱桢笑着唤一声。
屋里的仆人赶忙匍匐跪地,刘伯温却愣在那儿。
“你来干嘛?”
“陪你老人家过年啊。”朱桢解下大氅,胡泉赶紧接过。
“胡闹,三十晚上,不在宫里陪皇后皇上,跑我这来,你是又皮痒了吗?”刘伯温鼻子酸酸,忙板起脸来。
“我是陪他们吃了两口,还敬了一圈酒,这才告假来的。”朱桢说着走到刘伯温边上坐下,又从怀中摸出个酒壶,笑道:
“这是我家老头子桌上那壶过年酒,我给你顺来了。”
“多大的人了,净胡闹。”刘伯温嗓音微微颤抖道:“师父还缺这壶酒吗?”
“是,师父不缺酒,缺的是陪你过年的人,”朱桢笑着斟上两杯酒。“这不我就来了吗?”
说着他端一杯酒,递到刘伯温手中,自己也举一杯道:“来,先喝了这杯辞旧酒,把不好的事情都留在这一年。”
“……”刘伯温接过酒杯,深深看一眼自己的关门弟子,长叹一声道:“好。”
师徒俩一碰杯,便一饮而尽。
这时下人赶紧撤掉残席,重新摆上殿下带来的年夜饭。宫里有专门保存热食的食盒,菜肴拿出来时,依然热气腾腾。
楚王又赏了钞,让他们下去自行吃酒耍钱。自己陪师父守岁。
待到下人都退下,刘伯温笑道:“还以为你会给他们粮票呢。”
“我那东西出了江南没人认啊。”朱桢笑道:“当做赏赐,不是招骂么?”
“那是他们没见识。”刘伯温淡淡道:“不出几年,他们就会抢着要粮票,弃宝钞如敝履的。”
“哈哈,那我家老头子要气得骂街了。”朱桢给师父又满一杯酒道:“说实话,看着师傅的状态我还挺惊喜的。”
“怎么,你以为老夫会僵卧病床、形容枯槁,大去之期不远矣?”刘伯温反问道。
“我当然是希望师父好起来的。”朱桢苦笑一声道:“不过离京前,你那个样儿,怎能不让人担心?”
“放心,这人活一口气,那口气憋在胸中没散去之前,老夫是不会有事的。”刘伯温端起酒杯,敬了朱桢一杯道:“谢谢你给刘琏洗清了名声,报了仇。”
“这都是徒儿应该做的。”朱桢正色道:“而且直接凶手虽然已经剥皮揎草,但幕后元凶还依然逍遥法外。这杯酒,还是等将来再喝吧。”
“先把这杯喝了,”刘伯温却缓缓道:“后面的事情咱爷俩一起想办法。”
“好。”朱桢这才仰脖饮尽杯中酒,然后惊喜的看着刘伯温道:“师父要亲自下场会一会胡惟庸那帮人?”
“嗯。”刘伯温点点头道:“本来刘祥他们离京时,想让老夫一起回老家的。但我没答应,因为我这个岁数,一旦离京就再也回不来了。”
“是。”朱桢深以为然,以刘伯温的身份地位,不奉召是没法回京的。他这个身体和年龄,老头子也确实不会再把他招回来了。
“我就是要留下来跟他们斗一斗,”刘伯温也将酒盅往桌上一拍,沉声道:“是他们先犯规的,那也不能怪老夫不讲规矩,杀他们全家个鸡犬不留了!”
“好!师父打算怎么办?”朱桢摩拳擦掌的问道。
“我准备用一年时间,除掉胡惟庸!”刘伯温语气十分笃定道:“明年朝廷的斗争会很激烈,你就留在京里,哪儿也不要去了。很多事情为师没法出面,只能你来做。”
“好。”朱桢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我也早就想收拾胡惟庸了,奈何老头子一直护着他,也不让大哥查他。”
“他一屁股都是屎,怎么经得起查?”刘伯温缓缓道:“要是你大哥查出铁证来,那皇上办他还是不办他呢?”
“办他又怎样?”朱桢不爽道。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皇上要杀胡惟庸简单,一道旨意足矣,跟捏死只蚂蚁差不多。”刘伯温沉声道:
“所以在皇上眼里,胡惟庸从来不是威胁。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力量——他领导的中书省、那些对他言听计从的勋贵武将、还有各省的封疆大吏、豪势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