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胡相把公子都送到乡下了,那帮人还追着咬。”于是费聚阴恻恻道:“胡相,我可不是挑事儿的人,可要是换了我,怎么也不能忍。”
“是啊,是可忍,孰不可忍。”陆仲亨也附和道:“叔可忍,婶也不可忍!”
“你们别挑事儿,听听胡相怎么说。”吴良唱红脸道。
“嗯……”便见胡惟庸点点头,一字一顿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第六六九章 胡相的反击
“不忍了?”哥几个登时激动的嚷嚷起来。
“嘘,当心隔墙有耳!”吴良赶紧把手指竖在唇边道。
“不要紧,我已经把老四的眼线掐了。”胡惟庸淡淡道。
“嘿,这回真不一样了!”陆仲亨和费聚便拊掌大赞道:“胡相终于有些韩国公的影子了。”
“……”胡惟庸心中妈妈批,面上还要淡淡道:“我拿什么跟恩相比?不过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做点什么罢了。”
“这就对了!”吴良也如释重负道:“真等到刀把头砍下来,想做什么都晚了。”
“就是就是,兄弟们可算等到胡相雄起的这天了!”陆费二人摩拳擦掌道:“胡相,恁说吧,咱们怎么办?!”
“对,我们都听你的!”
“我这里有个名单。”胡惟庸从枕中摸出钥匙,指了指床边的上锁抽屉。“最上头那张纸。”
胡德便接过来打开抽屉,取出名单,递给三位侯爷传看。
“这是我费了大功夫,拿到的燕王殿下细作名单。”胡惟庸一边喝药,一边对三人道。
“这么多?!”看着密密麻麻的细作名单,三人全都目瞪口呆,然后脊梁杆儿飕飕冒冷气。
之前他们虽然知道老四往各家安插了眼线,却没想到居然安插了这么多。
公侯贵戚、文武重臣几乎无一幸免……
“这名单保真么?”吴良难以置信道。
他可是知道老四是今年春里才开始动手安插眼线的。
吴良觉得用个三五年安插到这种程度,都算是很能干了。而燕王只用了半年时间……
这要是都保真的话,那燕王殿下的行动力也太可怕了。
妈的,皇上生了一群什么怪物?
“你们不妨对着查查自己家里,验证下真假。”胡惟庸淡淡道。
“绝对是真的!”陆仲亨毫不迟疑道:“那回听胡相说了,我就回去暗中排查,已经查出奸细是谁来了。就是名单上这个陆虎!马了个巴子的,老子白养他十几年,居然因为个女人就出卖我!”
“你动他了?”胡惟庸问道。
“还没有。”陆仲亨呵呵一笑道:“咱虽然是粗人,可有些地方也挺细。知道要是把他换掉,老四肯定还会再搞鬼。那就不如留着他,至少有个防备。”
“嗯。”胡惟庸点点头,没毛病。“现在,可以动一动他了。”
“好嘞,我忍他很久了。”陆仲亨狞笑一声,又讪讪问道:“咱一个人动手,不会太扎眼了?”
“当然不是你一个人动手了。”胡惟庸淡淡道:“过阵子,你们就把这份名单散布出去,让所有人一起动手。”
“这种事情,迟则生变,必须快准狠。所以一旦动手,一天之内,拿到自家奸细的口供,然后统统驱逐家门。”发号施令时,他的眼睛里又有了神采,不过嘴巴仍然是歪的。“不把这些地里的杂草除掉,什么庄稼都结不出好果子。”
“这么猛的么?”吴良有些吃惊道:“这不是公然打皇上的脸么?”
“皇上有明旨,往大臣家里安插细作么?”胡惟庸提高声调道,这下嘴巴歪的更厉害了。
“这种事情怎么下旨呢?”吴良无语道:“肯定都是私下面授机宜的,不然燕王也不敢干这种冒大不韪的事儿。”
“嗯,听说为这事儿,燕王妃都跟他闹翻呢。”费聚道:“还进宫求皇后帮忙也没用。”
“大将军也是大臣,只要是大臣,就不可能支持这种事。”吴良冷笑道:“别看老四跳得欢,说不定他也被皇上监视了。”
“很有可能,这种事情,皇上怎么可能放心让人一手包揽?自己儿子也不行。”胡惟庸点点头,道:
“但不管怎么说,它都是既不合情也不合法,见不得光的。只能在台面下操作,一旦拿到台面上说,就是皇上也不占理。”
“没错,实在不放心我们,就下旨往我们家里派监察御史啊,我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陆仲亨压低声音道:“哪有偷偷往臣子家里安插奸细的,简直是离谱到家了!”
“不不,此事跟皇上没关系,都是燕王的责任。”胡惟庸却缓缓摇头道:
“是他年轻气盛、立功心切,曲解了上意,背着皇上往大臣家中安插奸细。”
“明白明白。”三人赶忙点头道:“皇上怎么会有错?错的当然都是燕王了!”
“没错。”胡惟庸颔首道:“但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名单不胫而走,将此事揭发出来。于是引起了众怒,公卿大臣不约而同的驱逐了奸细,以示对燕王倒行逆施的最坚决抗议!”
说着他笑笑,压低声音道:“现在可是个好时候呀,朝廷决意收复云南,正是用人之际啊。不趁着现在把委屈翻出来,等到打完了仗,你们又放屁也不响了。”
“哈哈好啊,胡相真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费聚拽句文道:“就该轰轰烈烈这么一搞,让皇上……哦不,让燕王看看,什么叫众怒难犯!”
“没错,这些年大伙儿憋了多少怨气?这下终于能好好发泄发泄了。”陆仲亨也开心笑道:“不然有人还以为我们是泥捏的呢!可就是泥人,它也有三分土性,不能这么作践啊!”
说着又无限委屈道:“我为皇上拼死拼活,实打实的大明开国功臣。结果只是没勘合坐个驿车,就在朝会上批,把我脸都丢尽了……”
“好了好了。”吴良见他绕来绕去,又绕到自家那点儿糟心事儿上,赶紧打住话头,问道:
“胡相,那些不愿参与的怎么办?”
“肯定有不敢干的,你们不妨把话说明白,这次不翻过来,往后大家的日子就没法子过了!”胡惟庸恨声道:“要是还不敢干,那就是叛徒,是公敌。该怎么处置,不用我多说了吧?”
“嗯,胡相放心,这事儿我们熟。”陆仲亨狞笑道:“他们很快就会遭报应的!”
“总之,身在洪武朝,大伙儿必须齐心协力,才能活下去。”胡惟庸缓缓道:“如果这次这么大把柄还翻不过来,那往后大家也不要再折腾了,老老实实引颈就戮便是。”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另外,老夫在养病呢,什么都不知道。”胡惟庸又直截了当道。
“胡相恁放心,这名单我们也不知从哪来的。”陆仲亨了然笑笑道:“好像是老费给我看到的。”
“我是听老吴说的。”费聚道。
“我是听延安侯说的。”吴良也怪笑一声:“谣言的源头,从来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第六七零章 多事之秋
八月,连日阴霾,秋雨绵绵,空气中都是让人不安的气息。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经过刑部大理寺会审,胡丞相的公子、小舅子,六合知县等相关涉案人员,以杀人、包庇、行贿等十几项罪名,被判秋后问斩。
不过对见惯世面的京城百姓来说,杀这点儿人只能算小意思。只有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尤其杀的是达官贵人……才能让他们兴奋。
所以比起几个无足轻重的死刑犯,他们反倒更关心胡相什么时候倒台。
让京城爷们儿佩服的是胡丞相真成了大明官场不倒翁。就连他儿子被判死刑的案子,都没把他从相位上撵下来,真让人不服都不行。
然而比起后面发生的大事件,胡家父子这点事儿,又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八月十五中秋节,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可这一天,京城的公侯府邸、显贵之家,却不约而同的开始捉内奸……
……
吉安侯府。
“都进来,我有要事跟你们说。”
陆仲亨神情冷峻的把几个儿子叫进了书房,然后神秘兮兮的关上了门。
一名家丁看似随意的沿着回廊巡逻,却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摸到了书房的后窗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制的听筒。轻轻将大头贴在窗户上,另一手则把小头贴在自己耳朵上。
书房内的声音便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中,只听陆仲亨沉声道:
“……中出了个叛徒,不断偷听我们家的秘密,禀报给燕王。”
“啊,什么人这么可恶?”哥几个闻言变颜变色,有人不禁开始担心,自己跟嫂子通奸、勾搭小妈的丑事,会不会也被发现了传出去?
“他此刻,应该就在这里……”陆仲亨轻手轻脚走到窗前,忽然猛地推开提前拔掉插销的窗扇。
吱呀一声,外头的景象便一览无余,那一脸惊恐的护卫也暴露了身形。
一回过神,他转身要跑。
“哪里跑?!”却跟吉安侯府上的护卫头领陆巡撞了个满怀。
那人慌乱间想要推开陆巡,夺路而走,却被准备充分的陆巡一个擒拿手,接一个扫堂腿,干净利索的拿下。
……
“陆虎?怎么会是你?!”
当那护卫被五花大绑,押进书房,吉安侯几位公子惊呼起来。
他们万没想到,那奸细居然是跟着父亲从凤阳投奔濠州,十几年来鞍前马后,跟着父亲冲锋陷阵,为救父亲挡过刀、受过伤的‘陆叔’!
“唉……”陆虎也是不怕死、硬骨头的老兵,既然被抓了现行,也就不再狡辩,更不会求饶了。低头叹口气道:“是我。”
“你怎么能这样呢?”几位公子大为愤慨。“你重伤后无法运劲,成了半个废人。我们家好吃好喝养着你,又不用你干什么活,每月还给你钱花,怎么能背叛我们呢?”
“呵呵呵,没错,侯爷是养着我,可几位公子这就要我感激么?”陆虎凄然一笑道:
“你们想过没有,我是因为谁才落到这般田地的?”
“……”几位公子都不说话了。
“是因为我。”一直背着手,看向窗外的陆仲亨冷声道:“那年我奉命攻打衢州,结果遇到了硬茬子。非但没攻下来,撤军途中还遇到伏兵,我为流矢所伤落马,引发了溃败。
“眼看就要为敌军所擒,是陆虎把我从地上救起来,硬是背着我冲出重围,一口气跑出去二十里,这才捡回了一条命。”陆仲亨虎目含泪道:
“等安全之后,他却一头栽到地上,昏了过去。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也受了重伤,是硬撑着把我背出来。”
“可人的命不一样啊。”陆虎凄然一笑道:“恁伤好后,继续生龙活虎,为皇上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成了开国功臣,世袭罔替的侯爷。咱却成了个废人,只能退伍寄人篱下,成了看家护院的下人,虽然吃喝不愁,但每月两贯钞的月钱,我连媳妇都娶不起……”
“我应该感激侯爷收留吗?”说完他反问几兄弟道:“到底是谁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