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燕王翻身上马,与等在马上的老六并辔而行。
甲页摩擦声中,将士们齐齐右转。镶了铁钉的皮靴整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咔声。
……
王府门口,燕王妃和徐妙清俏立在檐下,望着愤怒的府军将士跟着两位殿下,列队消失在雨幕中……
“姐,你怎么不拦着姐夫啊?”徐妙清有些着急道。
“你怎么不拦着楚王殿下?”徐妙云揶揄道。
“他做事,我怎么好多嘴?”徐妙清神情一滞,轻咬朱唇道。
“我又何尝不是?”徐妙云说着秀眉一挑,神情凌厉道:
“再说我也不想拦,更不能拦。都被他们欺负到这个份上了,王爷再不反击,燕王府的尊严都没有了!”
“可是,姐夫和六哥一肚子邪火,闹得不可收拾了怎么办?”徐妙清担心道。
“放心,我已经让辉祖去禀报大哥了。”徐妙云淡淡道:“不过我估计大哥也不会马上去……咱们老朱家,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听姐姐说什么‘咱们老朱家’徐妙清羞红了粉面,想反驳说人家还是徐家人,却又开不了口。
……
公侯府邸都选在上风上水的宝地,距离魏国府和燕王府所在的大功坊自然不远。
府军左卫的将士,很快便包围了第一个目标——吉安侯府。
数千将士把个偌大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吉安侯府大门紧闭。
府中,百余名家兵家将手持各式兵刃,神情紧张的看着一身甲胄的吉安侯父子。
“开门开门!”外头响起了用力的砸门声,把厚实的红木大门拍得山响。
“父亲怎么办?老四老六都在外头,看来是要来狠的了。”陆贤咽口唾沫问道。他们料到燕王会暴跳如雷,但以为他会去跟皇上告状。
却没想到老四这么莽,直接就带兵干家来了!
“不给他们开。”吉安侯冷声道:“这里是堂堂侯府,除非有皇上旨意,谁也不得擅闯!”
说完吩咐陆巡一声道:“搭梯子,按我说的传话!”
“是!”陆巡应一声。
……
不一会儿,侯府大门旁架起了一具竹梯,一名家丁爬上去,大声对外头道:
“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闯侯府,否则……面阻莫怪。”
终究还是没有一硬到底的勇气……
“那就面阻一下试试。”老四冷笑一声,一招手。
轧轧的重物碾过石板声中,一队士兵推着辆大车样的器械排众而出。
士兵掀开盖在上头的苇席,亮出了一门黝黑的洪武铁炮。
“我艹……”老六不禁爆了句粗口,四哥真是个狼灭!居然带来了大炮。
只见那炮呈直筒状,形体短粗,全长三尺三,口径却足有八寸!
它中部有两对耳柄,尾部略收,通身有三道环箍。
此炮口径大,管壁厚,装弹药量、射程等性能都大大超过元末的铜铳,是大明眼下威力最大的重型火炮了……
作为狂热的火器爱好者,老四掏出这货也很合理。
才怪呢,合理个屁啊!
这里是京城唉,大炮一响,性质全变了!
毛骧也惊呆了,这炮可不是他带来的。而是燕王的燕山卫带来的武器……
“殿,殿下。”毛骧结结巴巴道:“破个门而已。不,不至于开炮吧,找根圆木就办了的事儿……”
“本王就是要小题大做,让京城的,全天下的狗才们睁大眼睛看看,我朱明皇家的尊严不容挑衅!”燕王端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的冷声。他身上的金甲在雨水冲刷下,愈发明亮瘆人。
“我四哥说的没错。”老六也在一旁恶声恶气道:“什么后果我俩一起担着,要杀要剐那也是父皇的事儿,轮不到臣子给我们立规矩!”
“听到了吗?”老四冷冷瞥一眼毛骧。
“是。”毛骧被看得通体生寒,不禁打了个激灵。
“准备。”邱福便发号施令。
……
因为在下雨,必须要先用竹竿和雨布搭起个防雨棚来,所以装填点炮要比平时多费好多功夫。
外头士兵在忙活着准备点炮,里头的护卫吓得从梯子上下来,跑到廊下结结巴巴禀报道:
“侯爷坏,坏了,两位殿下要炮轰侯府!”
“他敢?!”陆仲亨端坐在马扎上,双手杵着自己的宝刀。闻言先是瞳仁一缩,旋即又硬气道:
“这里是京城,他俩这边开炮,那边紫禁城里就能听到声。借他俩十个胆子,也不敢开炮的!”
“没错,虚张声势而已!”陆贤本来慌得一匹,听父亲这样说,瞬间觉得自己又行了。
“不要怕,让他们打炮!”陆贺也跟着嚷嚷道:“他们要是敢开炮,老子把炮弹吃了……”
话音未落,便听轰的一声巨响。
不是天空的惊雷,却胜似惊雷!
那是人间的龙吟——
几乎同时,砰地一声重响,吉安侯府那红木大门一下子就被轰倒了。几个家丁躲避不及,直接被压在了下面。
圆滚滚的铁炮去势不减,飞入院中,在地上打起了水漂。原本还气度森严的陆府家丁赶忙慌乱躲闪,不少人被扫倒在地,抱着腿惨叫起来。
好巧不巧,滴溜溜转到了陆二公子面前。
好像在说,吃啊吃啊?
陆二公子咽口唾沫,太硬了,吃不下啊……
第六七三章 大哥迷路了
‘喀嚓’一道惊雷,划破浓厚的乌云,仿佛也划破了天。
原本细密的雨线变成了瓢泼大雨,雨越下越大,街上到处都有水流,秦淮河的水位肉眼可见的上涨着。
又是一大队身穿府军服色的官兵,头戴着斗笠,身披着蓑衣,步履整齐的踏着雨水前行。拱卫着中间那辆‘文虎伏轼,龙首衔轭’的玉辂。
虽然因为天气恶劣,没打仪仗,但这辆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乘坐的车驾,足以说明其主人的身份了。
大明太子朱标便端坐在车内的宝座上,命人卷起车帘,看着窗外的大雨。
“幸亏这时候才下雨,各地差不多都该颗粒归仓了吧?”他轻轻抚着自己的唇须,自言自语的庆幸说。俄顷又有些惋惜道:
“只可惜今晚没法赏月了,真是自古人生难两全啊……”
正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轰的一声。
侍卫们闻声,立即举起盾牌,抽出兵刃,全神戒备!
“什么动静?”车中的太子沉声问道。
“回太子爷。”跟班吕太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压低声音道:“好像是在打炮,而且听声辨位,好像是从吉安侯府那片传过来的。”
“哦?”朱标瞳仁一缩,手指缓缓捋着唇须寻思片刻,然后罕见的戏谑道:“你个太监懂什么打炮?”
“是,老奴啥也不懂。”吕太监忙讪讪道:“听起来也不像打炮,倒像是打雷。”
“打雷才对么。”太子这才展颜一笑道:“却碾空山过,深蟠绝壁来。何须妒云雨,霹雳楚王台。”
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将他的面庞照耀成亮银色。待雷声炸响后,他便对吕太监道:“听听,这不又一声?”
“那可不。”吕太监赔笑道:“老奴这耳背,真是没治了……”
“无妨,不聋不痴不当家嘛。”太子笑笑,叹口气道:“两个臭小子,到底去哪了?”
“是啊,这大雨瓢泼的,真不好找啊。”吕太监机灵道:“只能跟无头苍蝇似的,碰碰运气了。”
“要不,咱们先去江阴侯府看看,他们在不在那儿?”太子想一想道。
“明白。”吕太监应一声,马上大声下令,队伍向与吉安侯府相反的方向前进。
“雨天地滑,行慢一点,安全第一。”他又高声吩咐一句,然后请示道:“太子爷,这么对吧?”
“稳重。”太子赞誉一声,看着完全遮挡视线的雨幕叹气道:“前路迷茫,小心点儿没毛病。”
……
吉安侯府。
老四那一炮,彻底打消了陆家人的气焰。
随着大门轰然倒地,府军将士潮水般涌入府中。陆巡手下的护卫未作抵抗便被缴了械,反绑双手串成一串。
府中所有家眷也被集中到一起看押起来。
燕王和楚王这才在众将士簇拥下,昂首阔步进了吉安侯府。
待三王在暴发户气息浓郁的大厅中坐定,侍卫便将吉安侯带上来。
“两位殿下是要造反么?”陆仲亨浑身上下也就只剩下嘴硬了。“居然敢在京城开炮?不怕皇上要你们命吗?!”
“不怕。”兄弟俩异口同声道,老六把大帽子扣回他头上道:“为什么那么叫门,你们却拒不开门?还在家里豢养了这么多死士,到底是谁要造反啊?!”
“外头情况不明,你们又没有圣旨。就是亲王也不能擅闯我吉安侯府!”陆仲亨闷声反驳道。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燕王取下腰间‘如朕亲临’的金牌。
陆仲亨瞳仁一缩,梗着脖子道:“你又没亮出来……”
“本王亮出来过!”燕王拖着唱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