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出声了,老汉一直对着个粪桶说话,非得把巡街的官兵招来不可。”徐老汉说完,不待胡公子开口,便把盖子重新盖上了。
“……”胡公子再次为自由而窒息了。
……
有人肯定要问,朱老板咋敢把三法司设在北郊城外?还有黄册库也同样在玄武湖,就不怕有歹人劫狱,或者潜入湖心洲把黄册烧了?
其实是不怕的,一是京畿重地,军营林立,众星拱月般护卫着京城,哪个不开眼的敢在这里乱来,不是恶狗下茅房——找死么?
二是前番便说过,朱老板沿着玄武湖修了城墙,把这块点儿给圈起来了,还有军队守卫,不许百姓靠近。
所以要想把人从天牢救出来,得先出牢门、再出刑部大门,接着出贯城,最后出玄武湖围城才能离开南京城。
而且离开南京城还不算完,因为外头还有朱元璋依照地势和交通情况,精心构筑的外郭防线。
在朱老板治下,可没有文恬武嬉这一说,官兵还是很认真负责的。所以非得把他送出外郭防线,才算是真正逃出生天。
所以哪怕胡相权势熏天,也没可能悄悄打通层层关节,不透一点风声,把儿子大摇大摆送出进去。弄不好哪个环节就把他卖了。
胡惟庸只能出此下策,请了这位神奇的老徐,利用到牢房收夜香的机会,把人悄悄换出来,装进粪车运出城去。
这样只需要打通刑部有限的关节,便能把人偷偷弄出来送走了。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装着金汁的粪桶里会藏着人,守备沿途城门、关卡的官差纷纷掩鼻,让这位倒了半辈子夜香的老徐赶紧有多远走多远。
老徐就这样一个人推着粪车,有惊无险的突出重围,将胡公子安然送到了长江边上。
此时天蒙蒙亮,江边芦苇荡中,一条不起眼的沙船已经等候多时了。
船上,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者正在焦急的张望。熟悉胡相的人能一眼认出,他竟是相府的车夫老黄!
老黄看到老徐推着粪车下了大道,朝着江边过来。赶紧带人下船迎上去。
“怎么样,人救出来了么?”他劈头就问。
“嘿嘿,黄老爷放心,咱这法子臭是臭了点儿,可就是管用。”那老徐便得意吹嘘道;“这些年,咱用这法子捞出来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从没出过纰漏。”
“少废话,我家少爷在这里头?”老黄强忍住掩鼻的欲望,闷声问道。
“嗯。”老徐点点头道:“不过最好还是上船再把人放出来吧,尽量稳妥,恁说是不是?”
“嗯。”老黄想想也是,便让两个手下将粪桶卸车,抬到自己船上。
过一会儿,船上人朝他竖起大拇指,老黄这才从怀里,掏出一袋金条,抽出两根丢给满脸期待的老徐。
老徐接过沉甸甸的金条揣到怀里,也不要自己的粪车了,转头撒腿就走。
他知道任务一完成,自己的处境就危险了。得赶在对方杀人灭口之前,有多远躲多远。
“天真,还以为自己能逃得掉?”老黄不再是胡丞相面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老实车夫,此时腰杆也挺直了、面上也有杀气了,颇类杀伐果断的大人物。
他早就安排好了杀手,准备结束老徐于归途。这种知道太多的小角色,只有死了才能让人安心。
老黄便不再关心那蝼蚁的性命,转身回到船上。
这时,胡天赐已经被从粪桶里放出来,正满身汤水淋漓的在那骂街呢。
“他妈的,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回头本公子非把他也塞进粪桶,让他喝一肚子黄汤不可!”
“是老爷……”老黄小声道。
“艹……”胡天赐登时语塞。
“快,给公子好好洗刷干净。”老黄便吩咐船上众人道:“赶紧离岸,顺流而下!”
“是!”船夫们撑着篙,将沙船驶出芦苇荡,刚想汇入主航道,却见晨雾弥漫的江面上,驶出了四艘悬挂‘宝船提举司’灯笼的两百料战舰,快速驶到他们面前,直接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第六九二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二百料战舰说起来不大,但跟这小沙船一对比,就成了巨无霸。
这一幕看上去,仿佛四个不怀好意的巨汉,包围了一个娇小的女孩,压迫感十足,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
“立即停船下锚,宝船提举司临检!”其中一条战舰上,一个穿着八品服色的官员,把个铜喇叭怼在嘴边高喊道:
“所有人在甲板上抱头跪下,不听者格杀勿论!”
沙船上的老黄等人面面相觑,万分震惊。
宝船提举司又没有巡江的差事,这回儿才刚天亮,怎么跑来临检了?
而且这里离龙江宝船厂还有二十里呢,宝船提举司的船却跑来这里,准确的拦住他们的去路,分明就是专门来堵他们的!
“坏了,走漏风声了。”老黄面色惨白道。
“他妈的,跟他们拼了!”见逃生之路被断的胡公子恼羞成怒,叫嚣着想让手下拔刀拼命。
却见高高的战舰船舷上,提举司士兵成排的张弓搭箭,甚至把床子驽都上弦了……
“不至于,不至于。”好汉不吃眼前亏,老黄抱头跪地,给手下打了个样。
几个手下也有样学样。
“妈的,一群废物……”胡公子只好也郁闷的抱头跪下。
很快,最近一条战船上抛下锚钩,紧紧勾住沙船,将其拉到了自己边上。
穿着宝船提举司服色的官兵,便直接从高处跳到了沙船甲板上,将胡公子和老黄几个缴了械,然后绑起来押上了为首的战舰。
……
那艘战舰上,有南安侯俞通源的长子,龙江千户所千户俞祖。
俞千户不到三十岁,一身戎装,手握剑柄,在一众手下簇拥下,威风凛凛的立在甲板上,神情严肃的看着被押上来的老黄、胡公子一行。
一上船,老黄就赶紧奉上一行人的路引,几张路引中,还按江湖惯例夹了张宝钞。
一个总旗接过路引,看完之后把那宝钞挑出来,递给俞千户。
“好啊,意图杀害官兵!”俞千户用两根手指夹住宝钞,把脸一拉,下令道:“把他们都抓起来。”
“冤枉啊官爷,”老黄都懵了,登时叫起撞天屈:“官爷抓错人了吧?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啊。借我们一百个胆儿,也不敢对官爷不轨啊,根本没那个能力呀!”
“你不知道当今皇上多恨贪污受贿吗?还敢公然行贿,就是意图谋害我们!”俞千户煞有介事道。
“没有的事儿。”老黄大无语道:“再说这一贯钞,折不了几百文钱,也犯不着死罪啊……”
“什么叫‘水滴石穿’懂不懂?收了你这张宝钞,就打破了我们的底线,然后收更多的钱,用不了几天,就够砍头的了。”俞千户一脸严肃道:“慢性杀人也是杀人,懂不懂?”
“这……”老黄几个都懵了,心说找茬是吧?这要搁平时,大嘴巴子早就抽上去了。
但现在他们不敢暴露身份,只能任由这个小小的千户耍威风。
“再说,”俞千户又捂着鼻子,一脸嫌弃道:“普通商人会给自己弄一身粪汤么?”
“这……”老黄赶忙解释道:“我这伙计早晨起来倒马桶,结果迷迷瞪瞪绊了一跤,黄汤淋了自己一身,还没收拾呢,官爷就来了。”
“真是笨手笨脚,干什么能行啊你!”他又装模作样训斥胡公子一番。
胡公子唯唯诺诺,把头低到胸口,仿佛被吓傻了。
老黄手下人见状不禁暗赞,不愧是宰相公子,天生就是演技派。
其实胡公子是真吓傻了。他坐了几个月的牢,整个人都彻底崩溃了好几回。眼下终于要逃出生天,却又横生波折,是真怕再被抓回牢里去。
“不对,你们鬼鬼祟祟的,肯定有猫腻!”俞千户懒得再找借口,直接套上通用模板道:“难保是来踩点儿的倭寇,抓起来,带回提举司审讯!”
官兵便不容分说,将他们一个个反绑住双手,关进船舱中。
轮到胡公子时,官兵一个个面露难色,都想让旁人上前。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他这一身汁水,一般人真享不了。
胡公子也不知是羞愤难当,还是不想被抓回去,居然趁着这个当空,想要冲到船边,跳江逃跑。
可他全身虚浮,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没跑出两步,便啪的摔在地上。
官兵们哄笑声中,俞千户命人打水来,先把他冲干净了再说。
反复浇洗了几十遍,胡公子终于干净了,也露出本来面目。
只是深秋清晨本来就冷,让冰凉的江水泼了几十次,胡公子整个人都僵直了……
“咦,这不是胡公子么?”俞千户仿佛才认出他来,大惊小怪道:“真的是你么,胡公子?”
“不,不是我……”胡天赐牙齿打颤,哆哆嗦嗦,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我不是胡天赐,我不姓胡,我姓李。”
“不对,你就是胡天赐。”俞千户手下那名总旗却笃定道:“今年四月,恁跟两位殿下还有吴公子在京城飙车,卑职跟着我们伯爷去抓的你。就是卑职亲手把你绑回来的。你耳朵边上这颗长着黑毛的痣,可太好认了!”
“对吧,我说怎么看着这么像。”俞千户点点头,忽又皱眉道:“不对呀,胡公子这会儿应该在牢里等候秋决了,怎么跑到船上食大便来了?!”
“是啊,肯定有大问题!”总旗沉声附和。
眼看戏演的差不多,也演过瘾了,俞千户这才一挥手道:“赶紧返航,禀报上去!”
“呜呜,我不是胡天赐……不,我是胡天赐,我爹胡惟庸,你们赶紧放我走,不然我爹杀你们全家!”胡公子本来就不正常了,这下彻底崩溃,五官扭曲,涕泪横流道:
“我是胡天赐,我爹胡惟庸,你们都得听我的……”
“听你妈个伯夷啊!”俞千户骂一声,没好气的吩咐道:“谁把裤衩脱下来,给他嘴堵上!”
……
江岸芦苇丛中,胡德满脸震惊的看着江面上发生的一切。
他是替叔叔来送胡天赐的,但多了个心眼没露面,只在芦苇丛里目送……
结果逃过了一劫。
来不及庆幸,胡德便转身消失在芦苇丛中,他得赶紧回去禀报叔父!
第六九三章 胡德和驴都吓到了
清凉山上,竹海无边。
“一、二、三、四!”
老六正在少女计数声中,进行卧推训练。
只是他的杠铃片子用的比较特别,左边是刘璃,右边是王润儿,一边一个丫头片子,趴在横杠上,给他加油打起!
“举高点,动作要标准,不要含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