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可得算数。”老四这才放开他。
“四哥,你这大半夜的跑来,有啥事儿?”老六揉了揉脖子,从暖炉上拎起酒壶,给老四斟一杯热酒暖暖身子。
“当然是有大事了。”朱棣将一摞弹章的抄本递到他面前。“看看,都是要搞你的。”
“呦,四哥,你又开工了?”老六笑着接过来,快速浏览起来。
“我现在只敢偷偷摸摸的搞,主要是把之前的漏网之鱼,重新联系起来,都搞到这么多。”朱棣叹气道:“那些在我监视之外的文官,八成也在忙着写奏章,明天早朝好一起弹劾你呢。”
“让他们弹劾去吧,听蝲蝲蛄叫还能不种地了?”老六却无所谓的搁下那摞弹章道:“就不信国子大学刚开学头一天,他们还能给本王关了。那我还真服气了,往后保准再不跟他们唱对台戏。”
“你可别托大,蚁多咬死象啊。”老四喝一口酒,感受着从后头到胸腔的火辣道:“当初我也跟你一样,觉得自己是皇帝的儿子,大明的亲王,他们能把我怎样?结果你也看到了,还真能把我怎么样……”
“也没啥,不就在家和嫂子又捣鼓出个老二么。”老六笑道:“这不转过年来,又一切照旧了?”
“那是你现在这么说,过去那大半年,你不知道,俺可难熬了。”老四一阵唏嘘道:“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每天都提不起精神来,不管坐卧都不踏实,觉着什么都不牢靠……”
“是么?”老六吃惊道:“每次去看你都还行啊。”
“俺那是在你们面前故作坚强懂么,”老四叹气道:“一个人的时候,还掉过泪呢。”
“啊,这么严重?”老六合不拢嘴道:“那四哥还真是病的不轻。”
“可不。”老四便满脸关切的看着老六道:“咱过来找你,也是为了给你传授下经验。告诉你,不管明天什么结果,你可千万要挺住。只要有兄弟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俺会像你陪俺一样,一直陪着你的。”
“嗯。”老六感动的点点头。“四哥,有你真好。”
“六弟,有你更好。”老四紧紧握着老六的手道:“咱们兄弟俩荣辱与共,哥哥绝对不抛下你。”
“嗯。”老六倍感欣慰,果然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只是不知这是四哥的真情流露,还是习惯性画饼……
老四又压低声音对老六道:“而且老六,俺可算是明白,你说的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是啥意思了。”
“明白了吧。”老六笑着蛊惑他道:“所以,咱们兄弟的出路,在于外,而不在于内。”
他心中暗暗抱歉,不好意思四哥,其实你在内也一样会制霸全服。不过为了大局着相,还是跟弟弟一起出海,打下一个比大明更大的江山吧……
“现在彻底明白了,自己说了算,真的比什么都重要。”老四沉声道。
那一刻,他目光森然,看得老六心一紧,暗道这货必须弄出去,留在国内肯定要祸害大侄子的。
“所以别在京里折腾了,赶紧就藩去,早点接你岳父的班。”老六沉声道:“帮父皇把天下事了了,他才能放我们出去。”
“嗯。你四嫂也是这个意思,但父皇的意思,还想再留俺一年,也不知为啥。”老四挠挠头道:“估计没啥好事儿,好事儿也轮不着咱哥们……”
“嘿嘿,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老六就很看得开道:“这亲王还能白当吗?”
“行,你小子觉悟比俺高。”老四仰脖喝下杯中酒,胡乱一抹嘴道:“你四嫂这两天就生了,俺得回去守着了,不打搅你们的三人世界了。”
“四哥你思想真龌龊。”老六嘿嘿笑着摸摸鼻子。
“对了,还得请你另一个小娘子,到我府上住几天,你嫂子随时会发动,张真人在我,放心一些。”老四道。
张寻真现在俨然成了大明的产科圣手、送子娘娘。燕王妃上一胎就难产,把老四吓得要死,所以这回说什么也要张寻真在京里多留几日,帮媳妇接生了再回龙虎山不迟。
“哈哈,四哥放心,我叫她明天就过去。”当着四哥的面,老六说的很硬气,好像他能做得了人家的主似的。
“好,太好了,那俺就放心了。”朱棣却相信他一定能搞掂,高兴的一溜烟下了楼。“外头怪冷的,别送了。”
“四哥,你……”老六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你直接找她多好。或者让母后、大嫂甚至五嫂说这事儿,都比找自己强啊。
可这话,他说不出口,丢人。
第七四七章 第三支箭
翌日早朝。
百官还没来得及一起弹劾楚王,先被朱老板的一道旨意震惊了。
吴太监拖着长腔的宣读声中,文官们只觉天雷滚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道圣旨是关于官制改革的,简而言之三句话,一是永久取消吏员编制,所有吏员改为事务官。
从吏员到事务官,并非只是换了个称呼那么简单。
因为第二句话是,现有官员改称行政官,行政官必须有事务官的经历。
也就是州县长官佐贰必须起于事务官,也就是原先的吏员,打破了原本官与吏的界限。
放在以往,官员们对此肯定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朱老板,诸多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中的一个罢了。
但第三句话,让他们没法付之一笑了。因为朱老板给了一个三年的筹备期,三年之后,官制改革才开始执行。
而三年之后,正好是第一批国子大学生毕业的时候……
把这三条串联起来解读,显然这官制改革,与昨日宣布的教育改革、科举改革是配套的。三箭齐发,才是这次大改革的全貌。
官员们满脑子的疑问,我们这些人该怎么算,难道也得先退回去当几天吏员?是不是以后只有大学生才能做官?那大学生又是从哪里来?
诸如此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把官员们的脑袋搅得嗡嗡。
结果后面集体弹劾楚王的行动都大失水准……
……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待吴太监拖着长腔说完,文官们便争先恐后道:
“陛下,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臣也有本奏……”
几乎除了胡惟庸和几位大佬外,上朝的文官人人有本,此起彼伏的奏禀声好一阵才停下来,就跟报数似的。
按例,朱老板应该挨个询问所奏何事,然后被点到名儿的大臣,便出班将所奏内容,简单禀报一遍,听取皇帝的处理意见。
一个完了,再接下一个。
但面对着满堂蛙声,朱老板却没按常理出牌,而是苦笑一声道:
“这么多人有本要奏,咱听个三天三夜也听不完。这样吧,老吴,你将他们的弹章收起来,等咱看完了再说。”
文官们登时给整不会了,还没应变,便听胡丞相高声道:“遵旨!”
“……”文官们彻底傻眼了,这就是不给说话的机会啊!
“皇上,恁也不想彻底得罪天下读书人吧?”那些年轻气盛的言官,哪能受得了这鸟气,便有人要强行开炮。
“不得咆哮朝堂!”胡惟庸却断喝一声道:“皇上没允许开口,谁敢多言?!”
“胡相?!”言官们满腔愤懑,他们一直敬重的胡相,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再多言一句,当值御史记下来!”胡惟庸沉声道:“按君前咆哮论处!”
“是……”言官们这才无可奈何的憋回去。
“咱不是不让你们说话。”这时朱老板幽幽道:“等看完了奏本,咱会让你们说个够的。”
说完便挥挥手道:“说国事吧。”
“是。”胡惟庸便高声禀报道:“昨日收到四川都司急报,梁王拒绝了朝廷的最后通牒……”
“可以嘛,没想到这蒙元都被咱们撵到漠北去多少年了,居然在西南还有孤忠。”朱老板冷声道:“既然先礼没用,那就只有后兵了……”
于是君臣高官便商议起国家大事来,一直到退朝,也没再给那帮蠢蠢欲动的言官开口的机会。
……
待下朝后,出了大明门。
那群因为憋了哑炮,愤懑不已的官员,将胡惟庸团团围住了。既然他非要替朱老板挡枪,大家当然也要将怒火,发到他身上了。
“胡相,你怎么能这样?”
“你是我们文官的首领,天下士林的领袖,怎么能一味逢迎上意,还不让我们说话呢?”
“就是,胡相的担当去了哪?你以前可不这样啊!”官员们气呼呼的,七嘴八舌指责起胡惟庸了。
“你们干什么?!”彭赓赶忙站出来,像胡惟庸保护朱老板一样,保护自己的老板。“胡相做事,需要向你们这些小角色解释吗?”
“老夫以前怎么样?”胡惟庸却摆了摆手,示意彭赓靠边站。然后他平静的问众官员。
“胡相以前特别有担当,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从来不含糊,哪怕是圣旨也敢驳回!”百官便纷纷给他戴高帽,试图换回曾经特别能战斗的胡相。
“但那个胡相有担当的结果,就是他儿子被杀头,要不是皇上法外开恩,恐怕他也要一起砍头了。”胡惟庸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又加重语气道:
“而且这两天,皇上颁布了这么多旨意,有教育的改革,科举的改制,还有今日官制的变更。这么多的变化,你们弄清楚此中深意了吗?就急着想要反对?!”
说着他冷笑一声道:“反对你们都抓不住重点。”
“胡相莫把我等看扁!”众官员一个个脸色涨的通红,不愿意被胡相看扁。有人便大声道:
“这三项改革,其实就是一回事儿,要刨了我们这些文官的祖坟,想让那些所谓的大学生取代我们呗!”
“旨意这才刚公布就明白了?”胡惟庸讥讽一笑道:“好吧,就算你们真明白了,那老夫请问几位大明白,你们准备怎么反对呢?是这三项改革全都反对,还是先重点反对一项?”
“当然是都反对了!”众官员闷声道:“小孩子才做选择呢……”
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显然自己也知道太不现实了。
“呵呵,还想把皇上的三项改革都推翻,呵呵……”胡惟庸冷笑连连道:“你们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以为老虎不吃人么?”
“这……”百官气焰被压下了不少,他们也意识到,要是把皇上的三大改革都推翻,朱老板一定会大开杀戒的。
一点面子都不给朱老板,朱老板还会给丫留脑袋?到时候杀的人,怕是要比‘空印案’还多……
“哦对了,还有文庙的问题。”胡惟庸又竖起一根手指道:“这就是四件事了,不分清主次能行吗?”
说着他挥挥手,对百官道:“都回去想清楚主次,商量好了什么要坚持,什么可以妥协,拿出个章程再来吧。”
“唉,是……”众官员想想也是,朱老板的改革也太大,牵扯太广了,确实得先好好捋捋再说。
第七四八章 东阳特产
诚意伯府门前车水马龙,一改往日的门庭冷落车马稀,前来投帖的访客一直排到刘军师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