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王妃千岁,把我个国公夫人压的死死的!”
“小闺女也不是好东西,什么事都不听我的,想干嘛就干嘛,我说她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我。”
“你两个儿子窝窝囊囊,什么都听他姐姐的,我说什么话都会传到她耳朵里。”谢氏愤懑道:
“她们也不跟我急,也不说重话,就有的是办法挤兑的我死去活来!”
“还有你们家的下人,我给他们立规矩,也全都一口一个大小姐,顶的我不要不要的。我要处罚哪一个,你那些儿女就拦着护着,说这个当年有救命之功,那个这些年含辛茹苦,总之我一个都不能动!你知道我这日子有多难受吗?!”
谢氏说到最后,都哭得抽抽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徐达寻思了好一会儿,满脸疑窦的问道:“那你也不至于要杀我呀?”
“我……”谢氏一阵语塞,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还不如一开始就承认是因为杀父之仇和被迫嫁给他呢。
“看来另有隐情。”徐达沉声问门外道:“小翠招了吗?”
“回大将军,招了……”门外的亲兵队长张玉沉声道,后半截却不吭声了。
“进来说。”徐达低声道。
“是。”张玉应一声,进来走到徐达身边,耳语起来。
徐达闻言,脸色数变,听到后头呼吸明显乱了,甚至咳嗽起来。
“是真的吗?”徐达不愿相信。他能接受谢氏是为了复仇,刺杀自己,但万万没法接受她与人通奸,受奸夫指使谋害自己的事实。
“是,应该没问题。”张玉低声道:“夫人每次幽会,小翠还有另外几个丫鬟婆子都在外头给她把风。分开审问,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徐达痛苦的闭上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怒火!那犹如实质的杀意,彻底摧毁了谢氏的意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奸夫让你杀我,你就杀我?难道你没考虑过后果吗?!”徐达强抑着怒火,语气冷冽的问道。
“他,他说,十天之内要是不杀了你,那些人就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谢氏颤抖着说道:“我,我吓坏了,生怕你知道了,会像现在这样瞧不起我,就想把你杀了。”
“……”徐达又给整的宕了下机,他实在无法理解谢氏的脑回路。但他也顾不上理解她,因为谢氏的口供中,透漏了更重要的信息!
“把福寿带来!”徐达不问谢氏的二手情报了,他要直接问正主。
很快,亲兵便将吓成鼻涕的福寿拖了上来。
一看到谢氏跪在地上,福寿就知道事情败漏了,赶忙使劲磕头,哭喊道:“大将军饶命啊,都是夫人勾引我的,小人是被逼无奈的……”
“住口!我现在不关心你们的奸情,老夫只想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徐达猛地一拍桌子,断喝道:“你们怎么联系,他们的据点在哪里?立即如实招来,否则叫你生不如死!”
福寿连胡惟庸的人都顶不住,哪能顶得住大将军的威吓?很快就屁滚尿流的全部招供……
“把他们先关起来,回头再处置!”徐达听说是胡惟庸指使福寿对付自己,便意识到胡相反了,哪还顾得上自家的事情。
“立即传我帅令,全城戒严,九门紧闭,搜捕蒙元奸细!”待骑兵将奸夫淫妇带下,徐达立即沉声下令:“要留活口。”
“是!”一名亲兵应一声,转身跑出去传令了。
“张玉!”徐达又叫自己的亲兵队长,张玉马上立定转身,等候新的帅令。
“把北平城的名医都请来,好吃好喝好伺候,就是不要让他们见人。”徐达确实非比寻常,短时间内便调整好了心情,进入战斗状态,一道接一道的下令。
“要严密封锁本帅的消息,一干文武若有问起,就说本帅偶感风寒……”说完他一阵腻味,换个借口道:“就说我中暑了,要静养几天。”
“火速派人去请郑国公、长兴侯回来,让他们到大将军府见我。他们要问起来,就说我的状况很不好,请他们速速回来主持大局。”
“军队进入战备状态,没有我的帅令,不许一兵一卒出营,否则以谋反论!”
“就这些了……”徐达寻思片刻,没有要补充的了,便沉声道:“重复一遍。”
那张玉也非常人,便将大将军的长串帅令一字不差复述出来。
徐达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表情要难过些,千万别露马脚。”
“明白!”张玉两腿一并,快步下去。
“立刻给京师传信,八百里加急……”徐达又对第三名亲兵下令道:“把楚王给我的信鸽也放出去,务必将胡惟庸要谋反的消息尽快传给皇上!”
“是!”亲兵马上去写信传令,身为徐达的亲兵,还兼着参军的工作。
其实徐达知道,胡惟庸竟敢刺杀自己,怕是这时候南京那边,也已经动手了。
第七八五章 扇车起长风
盛夏,天空阴沉沉的,雨却总是下不来,金陵城又闷又热,像一具蒸笼。
中书省的左丞相堂中却凉爽宜人,那是舍人用冰块和转动的风扇车营造出的效果。
“宋人有诗云‘君不见长安公侯家,六月不知暑。扇车起长风,冰槛沥寒雨’,今天终于在胡相这里体会到了。”陈宁满脸惬意的感受着凉爽道:
“他奶奶的,这才叫生活。”
“这还不简单,下午让人给你也安排上。”胡惟庸淡淡道。
“合适吗?这冰扇车是宫里的御用之物,听说还是当年楚王设计,燕王打造的。”陈宁有些顾忌。
“有什么不合适的?皇上和太子去了汤山,京里就是老夫说了算。”胡惟庸顾盼自雄道:“他们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往后也是老夫说了算!”
按照约定,今天就是北平那边刺杀徐达的日子,他这边,入夜之后也要动手了。
此时此刻,再没什么好隐藏的了。胡相也终于不用再伏低做小,可以用真面目示人了。
“皇上和太子居然不在京里,真是天助胡相……哦不,天助主公也。”陈宁很自觉的改了称呼。他现在也觉得胡惟庸真有点幸运在身上,不然准备造反以来,胡相怎么会如有神助呢?
……
月初,皇上的‘历节病’又犯了,用老六的话说就是风湿性关节炎发作,左膝肿的像馒头,疼的睡不着觉。
胡惟庸便建议朱老板,前往京城五十里外的汤山温泉宫疗养。皇医寺的太医也说,那有个温泉可以缓解痹症,减轻痛苦很有效。
在几位殿下和百官的苦劝下,朱老板终于同意去汤山休养一段时间……百官是诚心实意的劝他去,这样就不用上朝了。
当然朱老板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工作而已,他非但要求每日的奏章,都要在天黑前送抵汤山行宫,中书省和各部还都要派一名长官伴驾,以备皇上随时布置工作。
一开始,他还把太子留在京里处理政务,后来因为太子跟胡惟庸,在很多事情上意见相左、闹得很僵,朱老板干脆把太子也叫去温泉宫一起泡汤,让胡惟庸自己在京里坐镇。
结果就成了眼下这个绝佳的局面,所以胡惟庸才急着催促北平动手,实在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你那边,各方面都准备好了吗?”胡惟庸对陈宁的新称呼很是受用,学着朱老板的动作,问话时双手撑在腰间玉带上。
只是他瘦骨嶙峋,做这个动作总感觉像是怕掉裤子,所以提着腰带,十分的滑稽。
“回主公,卑职来前,又跟丁都督对了一遍。只要汤山那边,皇上遇刺的消息一传过来,立即就关闭城门,全城戒严。”陈宁忙沉声道:
“只要进入戒严状态,皇上和太子又不在,京城的驻军只能听大都督调遣。只要我们军权在手,在京里要干什么,还不是主公一句话的事?”
“还是不能大意。”胡惟庸沉声道:“虽然府军五卫有四卫伴驾,但还有一卫在京里,他们可不一定听大都督府的。”
“无妨,刘英和老四都不在京里,他们群龙无首,不听号令就干他们!”陈宁狠声道:“丁都督已经定了计划,到时候给他们扣个谋反的帽子,十卫兵马围而歼之!”
“嗯,不打一仗怎么立威?但是要注意,不要纵兵抢劫,得民心者得天下,对咱们更是如此。”胡惟庸开始高瞻远瞩了,显然并不满足于复仇而已。
“明白。主公仁者无敌!”陈宁早就料到胡惟庸不像嘴上说的,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所以一点不意外。
“控制住京城后,我们就立即进宫,请皇后册立豫王为帝……”胡惟庸又沉声道。
“啊?不是说册封齐王吗?”陈宁吃惊道。
“当时老夫可没答应,再说齐王性情恶劣,年龄也不合适。”胡惟庸淡淡道。其实别的都在其次,关键是齐王乃江阴侯的女婿,要是让他当了皇帝,不是白白给江阴侯、靖海侯做了嫁衣?
“倒也是,那样就白白便宜了吴家兄弟。”陈宁点头道:“不过他俩肯定会不高兴的。”
“你放心,江阴侯那边我会解释的。”胡惟庸沉声道:
“大不了再把他俩加在顾命大臣中,他们还能不识好歹?”
“顾命大臣里……还有谁?”陈宁咽口唾沫问道。
“还有韩国公、吉安侯、平凉侯他们几个勋贵,以及你我、汪相、丁玉、宋濂,正好十个顾命辅政文武大臣。”胡惟庸便透露道。
“啊,还有卑职?”陈宁受宠若惊,纳头便拜,激动的表起了忠心:“卑职一定为主公的马首是瞻,以报主公再造之恩!”
“哈哈,起来吧,不必如此。不过日后你我同为辅政,确实要同心同德哟。”胡惟庸笑着虚扶他一把。
“卑职牢记主公教诲!”陈宁忙重重点头,又奉上马屁道:“主公这个辅政名单水平实在是高,既照顾到方方面面,又能牢牢掌握主动。这样不管文武还是勋贵士林,都会支持咱们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胡惟庸笑笑,难以抑制激动道:“然后传檄天下,谁敢不服?!”
“定然莫敢不从!”陈宁马上应声道,说完却又忍不住道:“只要汤山和北平的行动都顺利。”
“北平那边,老夫也不敢说十成十有把握。”胡惟庸叹气道:“行刺嘛,终归有失败的可能。要是失败了,大不了就跟大将军划江而治。”
说完他意识到这话伤士气,便又昂然道:“汤山这边才是关键!而且这次我们是真刀真枪的上,不会有丝毫侥幸的!”
“日本人到了?”陈宁惊喜问道。
“没错。日本使团的船,还有护送他们的五百宁波兵,昨天就过了镇江,今晚他们会在童家营下船,然后连夜赶往十六里外的射乌山,与我们埋伏在那里的两千兵马汇合,从汤山以北直扑温泉宫!”
“那加起来也才三千人,这点兵力够吗?”陈宁又担心起来。
“皇上对军队看得太严,一调动就会被发现。能神不知鬼不觉凑出两千多人来,又把他们运到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藏起来,已经是极限了。”胡惟庸沉声道:
“好在虽然胡德他们那些人被赶出了府军,但府军里还有咱们的人!到时候里应外合,出其不意,人手足够了!”
第七八六章 赌国运
傍晚时,憋了好些天的雨终于落下来了,千万条雨丝冲刷着连日来的闷热,落在江面上溅起亿万水花。
有经验的船老大都知道,这还只是大雨的前奏。这个季节连阴了这么多天,肯定会有一场大暴雨的。于是纷纷驾船靠了岸,没人敢在暴雨夜行船。
很快,繁忙的江面上便几乎不见了船影,只有一条不起眼的四百料官船,依然在不知死活的顶风冒雨、逆流而上。
官船上的乘客更是奇怪,除了两名穿着绿色官袍的大明官员外,从驾船的到坐船的都是身材矮小,髡发木屐的日本人……
他们是日本南朝派来出使大明的贡使团,带头的是个叫如瑶的和尚。贡使团自宁波入境,在浙江布政使彭赓的帮助下,拿到了海政衙门开具的勘合。
又在宁波卫指挥使林贤的安排下,换乘大明的官船,由两名浙江方面的官员率领,前来南京朝贡。
整个过程有许多不合规矩之处,比如按规定,番邦使团入境人数不能超过五十人,其余人等必须在入境港口等待。
日本使团的人数超过规定不知几倍,却依旧安然入境,这便是胡惟庸将彭赓派到浙江的作用。
而且按规定名为护送,实则监视使团的五百明军,都是林贤的手下,到时候非但不会阻止他们,还会跟他们一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