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三人赶忙俯身道。
“回去准备吧。”宇都宫便挥手道:“最晚明晚,必须出战。迟于明晚你们就自裁吧。”
“嗨……”三人无奈领命而出,在回去的小艇上松浦平信长吁短叹。
“我们能跟明国海军周旋至今,全靠机动灵活,从不硬拼。如今阁下却让我们硬碰硬,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硬碰硬,以卵击石罢了。”岛津经久黑着脸道:“要是硬拼到底,我们的家底全都要了账。”
“但也不能抗命,否则宇都宫真会杀了我们。”大友亲名郁闷道。
“是,出战肯定要出战,”松浦平信压低声音道:“但要保持机警,见势不好赶紧收兵,切不可硬拼。”
“说得对!”大友亲名和岛津经久点头赞同道:“能给明军造成些杀伤,抢夺他们一两条战舰,我们就能交代过去了。”
“就是,宇都宫一个陆军马鹿,懂什么海战,还不是我们怎么说他怎么听。你们记住,把自己的战果都夸大十倍,杀一个明军就说杀了十个,他是绝对不会拆穿我们的。”松浦平信见得到两人的响应,愈加放肆道:
“说不定还会在我们的战报上再夸大十倍!”
“哈哈哈!”三人相视大笑起来,就这么决定了。
……
是夜风平浪静,三名水军统领一致决定今晚就出战。
宇都宫贞久还觉得奇怪,让人询问不是要等起了西北风吗?
三人当然不能告诉他,因为西北风利于进攻,不利于逃跑。
他们便答复宇都宫,我军战斗航行靠帆,战斗用桨,对风的依赖不像明军那么大,所以今晚更能发挥我们灵活机动的优势。
宇都宫又不懂,还很高兴,觉得终于激发了三个‘水军马鹿’的斗志,便让人给三人送去清酒壮行,捎话说凯旋后一定给他们请功。
天一擦黑,三家水军便起锚划桨,驶离了壹岐岛海域。
三更天时,他们便抵达了博多湾外,湾口处的点点红光,便是明军战舰为了防止碰撞,在船首船尾挂起的红色灯笼。
前几晚他们骚扰时就知道,明军派了一支分舰队在湾口巡逻,防止他们偷袭。
他们今晚的目标就是这支警戒舰队,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于湾口围攻明军战舰,根本不进博多湾。
在湾内的明军主力增援前,他们就撤离战场了……这样安全系数就高多了。
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三家水军不约而同的加速划船,像狼群一样一拥而上,准备直接靠上去,进行接舷战!
至少在此时,他们是有突袭优势的。
日本水手拼命的划动着船桨,将小早船划动的像离弦之箭一样,直冲那些红色的灯笼而去!
双方相距二十丈、十丈、五丈、一丈……
眼看就要撞击上敌舰侧舷了,日本水军纷纷抓住船舷,全身紧绷,咬牙闭眼,准备接受剧烈的撞击!
然而直到他们冲过了警戒线,把那些红色的灯笼甩在身后,都没有听到任何一声碰撞声。
所有人猝然回头,却见那些红色灯笼依然在身后亮着。难道那支明军的警戒舰队,就像幽灵一般没有实体?
第八三三章 稻草人
“纳尼?!”日本水军上下,齐齐震惊了好一会儿。
直到后面有船直接撞上了红色的灯笼,他们才发现那些灯笼,是挂在几十条小舢板的桅杆上的。
舢板桅杆高度不够,明军还加了根竹竿,用竹竿另一头把红灯笼挑起来。
竹竿加桅杆的高度,才跟真正明军战舰悬挂的灯笼高度一致。今晚又风平浪静,小舢板基本漂浮不动,远远看上去确实很难发现破绽。
但那仅容两三人的小舢板,体型还没有正常战舰的百分之一大,当然很难被撞到了。
看着那些空无一人的挂灯小舢板,日本水军再度陷入了疑惑,这特么搞什么名堂。
他们本来就提心吊胆,这下更疑神疑鬼了。三家水军竟不约而同在湾口处停下来,三位统领赶紧齐聚大友家的船上,进行紧急磋商。
“你们怎么看?”大友亲名手里擎着一根,从小舢板上取下来的竹竿,竹竿另一端悬着一个红色的灯笼。
看着红纱灯笼中微微跳动的灯火,松浦平信沉声道:“一开始有些害怕,担心是明军的圈套。但转念一想,却又欣喜若狂,因为我意识到这根本这不是什么圈套,而是……”
他想一想,打了个比方道:“农夫扎的稻草人!”
“稻草人?”岛津经久眼前一亮道:“说得好,就是稻草人!”
“农夫对田里撵了又来的麻雀不胜其烦,便用稻草扎成人型,还给它戴上帽子穿上衣服,让麻雀误以为他一直在田里,不敢落下。”松浦平信点头道:
“在我看来,明军也是如此。每天晚上派战舰在湾口巡逻,实在太疲惫,于是用这种方法吓唬我们不敢靠近。”
“你确定不是圈套?”大友亲名沉声问道。
“在湾口不搞这一套,我们一样会进去。搞了反而有可能会把我们惊走,”松浦平信自信道:“如果是圈套的话,这也太拙劣了。”
“很有道理!一定就是你说的这样。”岛津经久给松浦平信点赞道:“以前还不知道平信君是这样的智者。”
“哪里,在下还差得很远。”松浦平信忙谦虚一下,又问大友亲名道:“亲名桑如何判断?”
“我也赞同。”大友亲名点点头道:“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我们已经持续骚扰明军好几天了,他们一遍遍的派舰队驱逐,确实会不胜其烦。用这种方法就是想不费力的吓走我们,反正我们从来不敢靠近,只在远处敲敲打打,看不出破绽。”
“这岂不是说明,我们的麻痹行动已经奏效了?!”岛津经久也狂喜道。
“应该是这样的!”大友亲名吐出口浊气,整个人的眼神都变了。“没想到明军这么快就松懈了。诸君,我好兴奋啊!”
“是啊,农民用稻草人是为了能偷懒,明军用‘稻草人’也是为了能安心休息!”松浦平信沉声道。
“那还犹豫什么?改变计划吧!”岛津经久激动道:“既然明军如此托大,我们也没必要这么小心了。”
这些年,九州水军在那位海王的大明水师面前,吃了太多的亏。当倭寇再也不像当年那样吃香,而是变成了高危的行业,他们每次出海能活着回来就谢天谢地,都不求什么收益了……
现在,一个重创甚至消灭大明水师的机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日本人无可救药的冒险主义又上头了。
三人把之前保存实力,一沾即走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最后一致决定全力进攻!
待松浦平信和岛津经久回到各自船上后,三人又各自召集自己的手下,宣布改变计划,并得到了手下人的一致拥护!
之前悲观的气氛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的兴奋之情!
这个民族就是这样,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他们唯唯诺诺,卑躬屈膝,一旦让他们看到希望,马上就换一副嘴脸,重拳出击!
在这个过程中,湾里的明军舰队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船上人显然如他们所料一般,都在安心睡觉。
四更天时,三家水军同时全速划桨。哗哗哗哗,急促的划水声中,九州水军迅速接近在湾心处,明国水师的锚地。
这个年代日本水军的战法,与跟唐朝白江村海战时别无二致,就是放箭、火攻、接舷战三件套。
作战时,他们拼命划桨,利用速度优势迅速接近敌军,先投掷日本盛产的硫磺,然后放火箭引燃。
若能引发大火就不管它,要是火势不足以焚毁敌军船只,他们就利用敌军忙着救火的混乱,趁机接舷,跳上敌舰进行白刃战!
他们的船都加盖了违章建筑似的塔楼,就是为了接舷战时,方便跳上敌舰!
在水手们全力划桨下,密密麻麻的日本船像蝗虫一样扑向数里外的明军锚地。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日军已经看见明军战舰上的灯笼火把了。
这一次可不会再是稻草人了,因为他们清晰看到那些明军战舰的轮廓,在漆黑的海面上如史前巨兽般恐怖。若非巨兽正在沉睡,他们是断不敢接近的。
一想到能偷袭这样的巨兽,对其造成重创,九州水军上下便兴奋的呼吸粗重,紧紧握住手中的弓箭和投掷索,只待进入射程!
三百丈、两百丈、一百丈……
就在双方相距百丈之时,一艘明军战舰上忽然火焰窜动,响起惊天动地的排炮声,上下两排黑洞洞的炮口同时开炮!
一道道火蛇从炮口喷出,一枚枚炮弹呼啸着砸向扑面而来的日军船队。这炮声又是进攻的信号,彻底唤醒了沉睡的海湾!
排成长长一排的明军战舰,紧接着同时开炮,连绵不绝的炮声震耳欲聋,掩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也让九州水军上下全都停止了思考。
等他们再回过神来时,便见四面八方的海面上,全都是破碎的战船残骸,还有数不清的残肢断体。无数落水的官兵在哭喊呼救……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九州水师,转眼便遭到重创。
第八三四章 血战博多湾
“怎么会这样?!”大友亲名三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凄惨的景象,原来他们的判断是错误的,明军根本没有入睡,而是一直在等着他们!
但这时,也顾不得多想了,他们跟明军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不趁着对方重新装填的空当逼近,会再挨这么一下的!
好在明军重新装填射击需要盏茶功夫,只要迅速接近,就不用再挨第二下。
三人不约而同的敲起了继续前进的战鼓,各条船上的头领也都清楚,这时候调头会再挨一炮,反而尽快前进,冲到明军的面前才安全。
他们声嘶力竭的催促着水手全力划船,日军弓箭手和投掷手,再次摆好姿势,等待进入射程。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明军二十丈时,居然又遭到一轮炮击。
火光喷射中,惊天动地的排炮声再度在湾内炸响,而且这次明军打的都是葡萄弹和霰弹,每门炮都喷射出几十上百枚大至鸡蛋,小至葡萄的弹丸,冰雹般砸向已经近在眼前的日军。
这轮造成的杀伤比上轮大了十倍,冲在前头的几排日本战船,直接被打成了筛子,上头几乎一个站着的都没有了。那些张弓搭箭、提着硫磺罐子的日本兵,直接被团灭了,只剩下一具具千疮百孔的尸体,下饺子似的掉落水中。
在舱底划船的水手,还不知道上头发生的情况,继续划着已经没了军官和士兵的小早船不断向前……
加上第一轮炮击,九州水军已经损失了两百多条船。
但也不要太惊讶,因为这两百多条日本船,绝大多数是小早船,所谓‘小早’既是小型船的略称,‘早’字在日本是快的意思,因此‘小早’一称道尽了这种船只的特征,又小又快。
而且日本缺少硬木,只能用松杉之类的软木造船,就这还习惯性的偷工减料,船板厚度没有明军战舰的三分之一。
在如此近距离的射击下,九州水师的船壳就像纸糊的一样,根本提供不了任何防护。更糟糕的是,他们的造船技术还停留在上古时期,均是最原始的木板钉装,没有龙骨、没有水密舱,毫无结构强度可言。
当然也有优点,比如极致的轻量化带来的快速机动了。当然不光开的快,沉得也快……
再就是造价低廉,可以造很多很多了。所以哪怕被干沉了两百艘,依然还是铺天盖地,如蜂群般扑了上来,十来只围着一艘明军战舰,从四面八方向明军投掷装着硫磺的陶罐,同时发射火箭。
那如飞蝗般的点点火光,照的海天间一片橘红。
同时,站在‘违章建筑’上的敢死队,扛着带有铁钩的扶梯,准备进行接舷战。
然而日军的第一板斧——火攻,却没什么卵用。
因为明军同样了解他们的战法,早就做足了充分的防护。每艘战舰都有外护四层。一层破网,一层生牛皮,一层湿絮被,最后还挂了一圈水瓮。箭不能入,火不能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