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翻过点儿来的时候,可以押着永嘉侯公子穿街过巷,游街示众。
虽然美中不足的是,朱暹乃正三品武官,没定罪之前也不能给他上枷锁。不过已经足够让他们出口恶气了。
一路把人押到布政司衙门,交给理问所后,他们才兴高采烈的离开,下馆子庆祝去了。
道同却没休息,直接提审朱暹。
“姓名。”道同沉声问道。
“你有毛病啊?”朱暹吊儿郎当坐在堂下,没好气道:“咱俩打了多长时间交道,你不知道我叫啥?”
“照实回答!”道同一拍惊堂木。
“少来这套。”朱暹翘着二郎腿道:“我是三品武官,你一个七品文官,怎么跟我说话呢?”
“好,请上官稍后。”道同便起身拱手,道一声罪出去,不一时便带着份墨迹未干的手令转回,展开念道:“钦差巡抚闽粤桂,楚王殿下手令!”
朱暹只好赶紧站起来,抱拳躬身道:“下官听令。”
“广州卫指挥使朱暹,畏敌不前,临阵脱逃,革去一切官职,严加查办!”便听道同沉声念道。
“什么?”朱暹震惊道:“胡说八道什么,给我编排什么罪名都行,这个我可不认!”
这种罪名是将门之后没法接受的,简直比说他们造反还难受。
第八八六章 扒官衣
“这叫什么话?!”道同把脸一沉道:“谁给你编排罪名了?”
“怎么没编排?你们说老子畏敌不前,临阵逃脱就是最大的污蔑!”朱暹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数道伤疤,高声道:“老子也大大小小打过十几仗,每战冲锋在前,没有一处伤在背上!”
“你休要咆哮公堂!”道同一拍惊堂木道:“今日殿下驾临征南将军府,是你爹亲口承认数日前便派你前往云南侦查敌情了!”
“今日却在你家后门遇到你,这不是临阵脱逃是什么?”他沉声质问道:“你家后门就是云南吗?”
“这……”朱暹一时语塞,他没法说我爹那是骗你们的。
因为他爹可以骗楚王,但不能骗钦差,欺骗钦差就是欺君之罪。只是一般的钦差,没法跟他爹较这个真,可楚王不是一般的钦差。
让楚王抓住小辫子,他爹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在楚王面前说的话,他爹就必须得认到底。可这样一来,他临阵脱逃的罪名就坐实了……
他还指望他爹捞他呢,当然不能让人抓住他爹的把柄了。
“唉……”朱暹憋屈至极,最后闷声道:“我是有紧急情况,回来禀报父帅的。”
“但本官明明看着你是从将军府里出来的。”道同揶揄笑道:“怎么没见着你爹就要走。”
“我又觉着没必要禀报了还不行?!”朱暹气急败坏道。
“那你还是畏敌不前、临阵脱逃。”道同冷笑道:“军法军纪素来论迹不论心,你只要干了就是干了,不管你怎么想的,违反了军纪就要受处分!”
“那也是我爹处分我!”朱暹这种一直顺风顺水的公子哥,哪遭过这般盘诘?完全掉进了道同的节奏里。
“好,记下来。嫌犯已经认罪了。”道同吩咐一声,一旁做笔录的胡先生。这才淡淡道:“楚王殿下巡抚闽粤桂,节制三省文武,便宜行事,你说他有没有资格处分你?”
“我怎么就认罪了?!”朱暹目瞪口呆。
“好,记下来。嫌犯又抵赖翻供了。”道同又吩咐胡先生。
“我……我他妈不说话了!”朱暹都懵逑了。
“记下来,嫌犯口出污言,抗拒审问。”道同一拍惊堂木道:“用刑!”
今天道同就是要让朱暹尝一尝,被强权凌虐的滋味。
“我艹你妈,道同!”朱暹这下真的口出污言了,他这辈子哪受过这般玩弄,蹦起来就要去打道同!
却被身后的官差重重一杖敲在膝窝上,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两根水火棍交叉抵住他的脖子,紧接着又是两根水火棍抵住他的两股,在他胯下交叉。
就这样,朱暹还在拼命的蹬着双腿,挥舞着双拳,口中骂声不绝,像只愤怒的青蛙!
“掌嘴!”道同断喝一声。
朱暹高昂着头,便见个官差戴上只血迹斑斑的牛皮手套,狞笑着走到自己面前。
待那官差蹲下来时,他忽然发现,对方正是之前给道同上刑的那个老周。
“小侯爷,你不是总嫌小人不卖力吗?小人今天就使出吃奶得劲,好好伺候伺候你!”老周说完,便抡圆了手臂,重重一巴掌抽在朱暹左边面颊上,登时就给他打飞了两颗牙。
然后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他右边面颊上,又给他打飞了两颗牙……
啪啪啪,十几巴掌下来,朱暹的脑袋整个就成了个烂猪头,满嘴的牙齿都不剩几颗了。
这下他彻底闭嘴了,只拼命睁着肿成桃子的眼睛,死死盯着道同。
道同也漠然的看着他,沉声道:“你一定以为我是在报仇,但你错了,我是在为这些年被你和你那帮手下害死的两百六十七名番禺百姓出气!”
“这口怨气不出,天理不彰!”道同重重一拍惊堂木,暴喝道:“给我往死里打!”
胡先生见东翁上头了,默默的搁下笔,不记这最后两段……
……
入夜,八面来风阁中。
朱桢正在用晚膳,看到道同进来,笑着招呼他道:“来来,坐下一起吃。”
道同谢恩之后,在下首坐定,接过侍卫奉上的碗筷。
朱桢给道同舀一碗广东的汤,笑道:“来到广东,吃饭前得先喝汤。”
道同再次道谢后,便陪着殿下用膳。
老朱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朱桢边吃边问道:“怎么样?过瘾了吗?”
“过瘾了。”道同脸上的郁气不见了,可见说不是给自己报仇,也不尽属实。
说完他又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就是啥也没问出来。”
“那几乎是肯定的。”朱桢并不意外,淡淡道:“这代勋贵子弟骄横归骄横,但骨头还是硬的。还都有一身横练功夫,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可没那么容易。”
“唉。”道同惭愧道:“殿下给我们创造这么好的条件,我们却总是没法突破,真是太无能了。”
“不不,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朱桢摇摇头,淡淡道:“而且要撬开他们的嘴,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说着他笑道:“我有一个兄弟,十分精擅刑讯,就没有他撬不开的嘴。本王也跟他学了几招,改天可以教你。”
“太好了。”道同高兴的抱拳道:“还请殿下这就赐教,今晚下官就去试试!”
“不急。”朱桢却缓缓摇头道:“还不到撬开他们嘴的时候,这时候要是他们招的太多,反而被动。”
“啊?”道同闻言一愣,脱口问道:“那干嘛要抓他们?”
“抓,当然要抓;审,也要审;但口供不能急。”朱桢笑笑道:“道兄这么聪明,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里头的玄机。”
“惭愧……”道同寻思片刻,有些明白了。“原来……”
朱桢却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淡淡道:“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了我们就不干净了。”
“是。”道同点点头,一口饭嚼了一百多下,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下官就问一句,最后还是要放过永嘉侯父子吗?”
“不会的。”朱桢摇摇头道:“总要杀鸡儆猴的。”
“那下官就放心了。”道同如释重负道。
第八八七章 敬酒不吃
于是道同秉承楚王殿下的精神,对朱暹和那徐本雅每天多打少问,后来干脆只打不问,把两个人折磨的要死要活。
尤其是后者,毕竟是书生,不像前者那样皮糙肉厚,没几日便吃不住折磨,鼻青脸肿的央求道:“别打了别打了,你想知道啥,我都招还不行。”
“大人,还打么?”周司狱赶忙小声请示。
“念在他态度不错,今天先不打了。”道知县便仁慈道:“换朱暹来挨揍。”
“不是,你不问啊……”徐本雅虚弱的问道。
“不急,打上几天再说。”道同沉声道。
“合着你就是想揍我啊……”徐本雅算是看出来了。
“你还想杀我呢。”道同没好气道:“别把本官想的跟你一样,只是审讯你这种老刑名,就跟让花甲吐沙一样,时间不够,吐不干净。懂么?”
“你才是蛤蜊呢……”徐本雅认命的闭上眼,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人家根本不急于拿到他跟朱暹的口供。因为事情来龙去脉都是明摆着的。用不着他们的口供,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们的后台,无非就是永嘉侯;他们勾结的,无非就是广东土豪;他们庇护的,无非就是那些走私海商。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都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审问他们,无非就是为了获得那些广东土豪和走私海商的罪证。
但似乎,那位楚王殿下并不着急图穷匕见,而是打算拿他们俩作为威慑,来胁迫那些广东土豪和走私海商就范。
所以最后要不要把他俩的口供呈上去,还得看那帮广东佬的表现。
万一他们乖乖就范,到时有些事知道了,还要当不知道的。所以还不如先不问,省得到时候还得帮着毁灭罪证,不成给自己找麻烦了?
……
显然,徐本雅很善于体会上意,跟朱桢想到一块去了。
但那些广东土豪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反应迟钝,总之任凭楚王殿下如何抛媚眼,好几天过去了,他们依然毫无反应……
“他妈的,这帮广东蛮子,给他们机会不珍惜!”八面来风阁中,楚王殿下不爽的骂骂咧咧道:“还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他们啊?!”
“殿下息怒。”林仲谟赶忙劝慰道:“这帮广东土豪就是这样,找他们做生意他们欢迎;官面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接茬的。怕是不明白殿下的苦心……”
“藩台此言差矣,他们明白。”道同却断然摇头道:“下官手下人禀报说,前日广东大户齐聚白云山庄,关起门来商量了一天呢。”
“白云山庄是啥地方?”老六问道。
“是何真的二弟何迪的别业,在白云山里,上风上水,很是豪奢。”林仲谟答道:“之前何真在外省为官,何家的事情都是何迪做主。何真致仕之后,专心研究儒学,所以何家的事情依然是何迪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