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啊,是不是觉得老子很没用啊?!”戚祥吹胡子瞪眼道。
“没有没有。”俞敏赶忙摇头。
“你不用否认。我知道,那帮家伙背后没少笑话老子。”戚祥黑着脸道:“笑话就笑话去吧,谁让当年跟我一起站岗的人里,属我混的最差呢。”
“千户可不差。”俞敏却依然摇头。
“是,你小子这辈子能当上个百户,偷着乐就行了。可老子那批人,唉,当个指挥使都不能算成功,更别说我这个可怜的千户了……”戚祥叹气道。
“不是,战死的才是最可怜的。”却听俞敏小声道。
戚祥闻言愣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使劲拍了拍俞敏的头盔道:“你小子还挺会开解人。”
“俺就是这么想的。”俞敏扶着头盔嘟囔道:“只要活着就比死了幸运。”
“好好好,你说得对。好死不如赖活着。”戚千户放声大笑起来。
说话间,两人来到军需官处,领了一百五十套元军军服,挑着回了临时驻扎的营地。
戚千户把担子往地上一丢,对牛总旗等人下令道:“有新任务,立刻集合!”
“是!”众选锋登时乐开了花,没想到一次抽签还能管两回用,马上在千户面前集合。
“把能表明身份的军装盔甲,都统统脱了,换上这些。”戚祥下令道。
众选锋马上脱得只剩裤衩,上前领军装时却傻了眼。看着手里青黑色的军服,立马嚷嚷起来:“这不是鞑子的军服吗?”
“而且上头还有血,还破破烂烂的,这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让你们穿就穿,哪来那么多毛病?!”戚祥呵斥道:“快点,没时间给你们磨叽!”
“哦。”众将士这才不情不愿穿上那身黑皮,牛总旗忍不住问道:“千户,这回到底啥任务?”
“打扮成元军,跟在溃兵后面混进胜景关,趁机夺关!”戚祥笑道:“简单吧?”
“我们扮成元军?”牛总旗一听就头大道:“光换身衣服可不够,发型也不一样啊。”
“用头盔遮住吧。”有人提议道。
“不行,你见哪个溃兵会戴头盔?头上戴那玩意儿多影响跑路啊。”牛总旗还挺细,大摇其头道:“这里离着胜景关三百五十里,咱们要是一路都戴着头盔,谁还看不出咱们有问题啊?”
“老牛说的很有道理。”戚祥笑着拍了拍牛总旗的肩膀道:“那就从你开始剃头吧。”
“剃,剃头?”牛总旗一愣怔。
“你不是说元军跟我们的发型不一样吗,剃成一样的就是。”戚祥抽出锋利的匕首,在牛总旗头顶上一旋,就给他割掉一大片头发,只剩短短的毛茬子。
“不要啊!”牛总旗就跟被割了耳朵一样,惨叫一声差点没蹦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说剃就剃啊。
“不许动!”戚祥却断喝一声:“没时间磨叽,既然当了选锋,就要有牺牲的觉悟!连命都可以不要,还在乎头发吗?!”
他说的好有道理,牛总旗竟无法反驳。只好委委屈屈的任由戚祥将自己头顶的头发都剃掉,只留额前一小撮。没了束顶,脑后的头发也披散下来,活脱脱就成了个鞑子。
“俺在元朝都没留这‘一撮毛’……”牛总旗泪眼汪汪,引得众同袍嗤嗤直笑。
但一想到自己也要剃成这样,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
剃头的时候好多人都掉泪了,俞敏也不例外。
只是别人哭的都是自己的头发,他却纯粹是害怕。
昨天晚上就把他吓得够呛,只是一直憋着不敢哭。没想到还没捞着喘口气,居然又要执行更危险的任务去了。
这架势是不把自己弄死不算完啊……
“别哭了,还会长的!又不是砍头!”直到戚祥啪的给他一个大脑奔儿,他这才停住哭。
顿饭功夫后,包括戚祥在内,所有选锋将士都剃成了狗啃一样的鞑子头。为免引起误会,也为了避免丢人现眼,他允许将士们用头巾裹住头,带队来到西堡门内集合。
其余千户的选锋也都陆续到了,无一例外全都裹着头巾。
大家互相看看,都像被剃了毛的狗一样,垂头丧气,一声不吭。
直到髡首辫发的西平侯,出现在众将士们面前时,他们才一下子如释重负。
这下沐英什么也不用说了,将士们旋即全都摘下了头巾,跟着他涌出普定堡。
……
沐英一行之所以没有立即出发,是为了跟宣德侯做好沟通,以免被追击的土司兵,甚至看戏的主力部队误伤。
直到宣德侯传来消息说,已经命令投降的土司兵停下了追击,让开了去路。明军主力部队也会暂时停下,等他们先出发。
沐英这才率领由两千选锋,两千水东水西志愿兵假扮的溃军,浩浩荡荡出了普定堡,朝着元军溃逃的方向狂奔而去。
天亮时,就追上了落在后头的元军。
他们便一起用蒙语喊道:“追兵来了!追兵来了!”
吓得那些元军撒腿就跑,唯恐被他们追上。那些元军显然明白,逃命的精髓就在于,只要我跑的比友军快,死的就是友军不是我。
当然也有跑不动的,被吞没在滚滚而来的‘溃兵’潮中……
待潮水过后,便成了被无数人践踏过的尸体。
沐英和他的将士们就这样不紧不慢的缀在溃兵后头,时不时喊着‘追兵来了’,驱赶着他们一路逃过了普安寨,又跑过了罗山城,只用了四天时间就抵达了胜景关前。
而当初,同样这段路程,咬柱率领大军足足走了半个月,可见人还是要有点压力的。
不逼一逼,你都觉得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第九六三章 胜境关
胜境关位于罗山县城东南十五里的老黑山山脊上,是云南和贵州的分界点,故而又称界关。
老黑山南北纵贯两百余里,山势陡峭险峻,惟胜境关山势凹陷,前人便在此筑关,并修筑了驿道。故而其素有‘滇黔锁钥’、‘入滇第一关’、‘云南东大门’之称。
这里也是梁王直辖领地的东大门,素来有重兵把守。只是以前防备的是土司作乱,现在防备的却是明军来袭了。
虽然普定堡丢了,让胜境关的守军紧张了一番。但也没有太紧张,因为前面还有罗山城和普安寨挡着,有咬柱元帅的两万先头部队。后面,平章大人更是聚集了十万大军,不日便可出关作战,战火应该烧不到这里。
所以全面警戒了几天,守将便不再风声鹤唳,士兵们自然也乐得不用枕戈待旦,该干嘛干嘛去了。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没消停几天,这日上午,东面城头的守军便看到大股烟尘腾起。赶忙禀报将领。
守将闻讯登上关城一看,从服色能判断出来的是大股元军。可等他们靠近了发现,来的是元军不假,却丢盔弃甲,也没有打旗号。
“将军,还关门吗?”城门校尉请示道。
“关。”守将沉声道:“先弄清他们的路数再说。”
“哎。”校尉无奈下去传令,沉重的关门开关一次很麻烦的。
那股散兵正是从普定逃回来的溃兵,在追兵的威胁下,他们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就跑了四个全马,已经快要累死了。但看到终点就在眼前,他们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跑向了胜境关,结果发现关门关了。
溃兵们自然怒不可遏,在城下破口大骂,让守军赶紧开门。
“安静,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守将却只让守门校尉高声问道:“怎么如此狼狈?”
“布仁,你眼瞎了,没认出老子来吗?!”一个骑在马上的将领便高声喝道:“阿日昔呢,让他赶紧开门迎接元帅!”
“哎呀,是火赤大哥!”守门校尉听声识人,眼珠子差点瞪下来,完全没法将眼前这个风尘仆仆,须发散乱,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跟威风凛凛的副帅大人联系在一起。忍不住失声问道:“你们怎么弄成这样了?!”
躲在他身后的守将阿日昔,也探出头来:“副帅,元帅也在吗?”
“在。”火赤点点头,他身后一人,便摘下了遮面的斗篷,正是咬柱。
“快点开门。”咬柱也不跟他废话,因为胜境关守将本就是他的部下。
“快开门快开门!”阿日昔赶忙一面下令,一面快步奔下城门楼。
……
城门缓缓敞开,阿日昔一行恭候在城门洞,迎接元帅回到他忠实的胜境关。
阿日昔替亲兵给咬柱牵马入关,忍不住问道:“元帅,这是弄啥咧?”
“明军主力前来营救楚王,当雄跟木乃临阵倒戈,导致我军大败。”咬柱叹息一声。
“啊?怎么会这样?”阿日昔先是一惊,旋即恐惧道:“这岂不是说罗山城和普安寨都要投敌了?”
“嗯,所以说蛮夷靠不住。就是一群墙头草!”咬柱恨声道:“平章就不该倚重他们!”
咬柱为了逃避责任,疯狂的甩锅,都甩到自己上司头上去了……说完他也觉得有些不妥,咳嗽一声问道:“平章的大军怎么还没出发?”
“曲靖的常备军被元帅带走了大半,平章得先从各地调集驻军,集结起来才好发兵。”阿日昔叹气道:“昨天接到平章府的命令,说是大军已经开拔,不日便可抵达胜境关,让末将做好接应。唉,这下也用不着了……”
“不,你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咬柱却摇头道:“明军已经到了,估计很快就就会占领罗山城,决战近在眼前了。”
说着他加重语气道:“胜境关是我们最后的防线了。要是有个闪失,曲靖危矣,云南危矣。一定不能再出岔子了!”
“哎,哎……”阿日昔顿觉压力山大,应声道:“那我这就关上关门。”
咬柱不禁老脸一红,身后的火赤忙出声道:“再等等,后头还有撤下来的部队呢。”
“哦……”阿日昔看两人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变的有失尊敬了。不管在哪支军队,主帅丢下自己的部队逃跑在先,都会被鄙视的。
“那后头还有多少部队?”他又问道。
“……”两人竟无言以对,军队一溃逃,什么建制什么军令系统,通通都不存在了。敌军追的又紧,根本不给他们时间停下来收拢败兵,所以两人也不甚了解军队的最新情况。
“多少人入关就有多少军队。”咬柱只能厚着脸皮道:“你就先准备一万人的吃食吧,让他们填饱肚子,早点恢复战斗力。”
“哎。”阿日昔赶紧命人照办。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达里麻已经运了大批的粮食过来,准备供大军出征时使用。而在元军的认知里,是没有‘挪用’这个概念的,向来是有就用,手快有手慢无。
“同时加强戒备,千万别放那帮土司兵入关,他们已经是敌人了!”咬柱咬牙切齿道:“胆敢靠近,杀无赦!”
“是!”阿日昔忙高声应道。
咬柱又嘱咐一句:“一定不能再出篓子了!”
“元帅放心吧。”阿日昔忙拍着胸脯道:“我亲自在城头盯着,看到敌人就关门。”
说着他自信的一指险要的关城道:“只要门一关,胜境关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千万不要大意,明军太狡猾了。”咬柱实在是不放心。他平日自诩足智多谋,却被明军耍的跟猴儿似的。阿日昔还不如他呢。
阿日昔耐心应着,却有些暗暗不屑,觉得咬柱被明军吓破胆了。
咬柱已是疲累欲死,也实在没力气跟他多说了。还是赶紧吃点东西补个觉,抓紧恢复精力,好接管城防是正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