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俺怎么找不着?”俞敏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瞪大眼刚要反驳,却见李老八头一歪,整个人没了生气……
王小旗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眼泪扑扑簌簌流下来。
俞敏噗通跪下,趴在床边大哭起来。
第九七五章 势如破竹
攻占曲靖次日,颍川侯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作战方略。
“诸位昨天都表现不错,我已经上奏王爷,为诸位请功了。”傅友德的神情,比在胜境关时淡定了许多,曲靖一下,战局已定。接下来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把这场仗打漂亮而已。
众将也是一样的心情,一阵谈笑风生过后,傅友德又正色道:“不过仗还长着呢,还不能掉以轻心。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犯错。要是谁在阴沟里翻了船,别怪本将翻脸不认人!”
“是!”众将忙敛住笑容,沉声应道。
“好,说正事。”傅友德便接着道:“我们歼灭了达里麻的十万大军,郭英那边又牵制住八万,梁王手底下已经没多少部队了。”
“嗯。”众将点点头,深以为然。
“昨天我们审问了达里麻,他供述说,昆明现在也就两万守军。还有梁王的一万卫队……但他绝对不会用他们守城的。”傅友德缓缓道:“达里麻甚至说,以梁王的性格,听说曲靖战败后,八成会直接弃守昆明。”
“是吗?还以为他会死硬到底呢!”众将闻言眼前一亮,以梁王之前强硬的表现,他们都做好了强攻昆明的准备。
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宁肯打十场野战,也不愿攻一次城。尤其是昆明这种大城,打起来太他么痛苦了。要是有机会兵不血刃拿下,肯定是再好不过。
“达里麻说梁王这个人色厉胆薄,目光短浅,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宗室子弟,根本不是咱们想象的那样。”傅友德笑道:
“之前咱们虽然知道,他和大理段氏不太对付,但总以为他们会在危难之际以大局为重,联手对付我们。但达里麻说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众将忙问道。
段氏是梁王之外的另一个大势力,整个云南西部都在他们的控制下。而且段氏是大理国王的后裔,在整个云南都享有很高的声誉,所以朱老板在招降梁王失败后,一度转而想要招降他们。
洪武七年,朱老板派使者辗转去到大理,诏谕段氏说,大理在唐宋的时候,是朝廷忠实的藩国,在元朝时不幸被罢黜成为土官,不再为王。现在朕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欲效仿唐宋旧事,封段氏首领为大理国王,世代管辖云南。
给的条件不可谓不优厚,但在段氏看来,不过是明朝招降梁王不成,想要挑逗他们与梁王互相残杀,好坐收渔利罢了。
所以同样也拒绝了。
因此在朝廷看来,两家虽然各怀鬼胎,但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大体还是能一致对外的。
没想到达里麻却说,两家根本不可能合作。
……
“因为达里麻告诉我一个秘密。”便听颍川侯解释道:“他说,现任大理总管段宝的父亲,上任大理总管段功,就是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杀害的。”
“哦?还有这事?”将领们吃了一惊,他们出征前是要提前做功课的,当然对梁王和段功的关系有所了解。
只知道当年四川的明玉珍攻打滇东,兵锋直抵昆明,吓的梁王逃奔楚雄。眼看元朝在云南的统治,就要像别处一样土崩瓦解,关键时刻,大理总管段功出兵援助梁王,击退了明玉珍,保住云南不失,也帮梁王夺回了昆明。
战后,梁王为表达感激,拜段功为云南平章政事,同时将女儿阿盖公主嫁给段功。后来段功就留在昆明,帮助梁王重整旗鼓,扩军备战,整顿茶马和铜矿的税收,为梁王能挺过元末乱世立下了大功。
外人只知道后来段功和梁王打猎时不慎坠马重伤,送回去不久就死了。梁王还亲自吊唁,予以厚葬。没想到猫哭耗子……
“达里麻说,当时段功久居昆明,独揽大权,引得很多蒙古贵族不痛快,就跟梁王进献谗言,说段功要趁着天下大乱,恢复他段家的大理国。梁王没什么主见,就听信了谗言,先想让阿盖公主给段功下毒,却被公主拒绝了。”
“公主没法跟段功直说,就劝他回大理,段功却没当回事。”傅友德道:“这让梁王愈发肯定,他所图匪浅,不然不会冒这个险。便干脆亲自下手,以打猎为借口把他约到城外,预先埋伏好杀手,将其杀害了。”
“当时段家人就不相信段功骑了一辈子马,年纪又不大,怎么能摔成重伤?”他接着沉声道:“几年前,阿盖公主郁郁而终,临死前让人将这个秘密转告了段宝,两家就彻底决裂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没想到还有这段秘辛。
“这么说,现在再去招降段家,说不定能成功?”宣德侯问道。
“晚了,当年要册封他,是让他自己打下来归附我们。现在我们辛辛苦苦都啃完硬骨头了,吃肉还轮着他了?”颍川侯哂笑一声。
“确实,将军言之有理,过了这村没这店儿,好事哪会一直等着他?”众将深以为然,都觉得颍川侯的想法很合胃口。
“不过这样一来,梁王确实也不可能指望段氏了。”西平侯缓缓道:“那这次不光大理,楚雄梁王也不敢去了。”
“肯定的。楚雄挨着大理,万一段氏背后捅他刀子怎么办。”颍川侯颔首道:“乌撒那边也被郭英的部队包围了,阻断了他逃往藏地的通道。”
“那他只有往西跑了。”宣德侯道:“看看那些缅甸土司有没有能收留他的。”
“管他往哪逃了,反正只要逃出昆明就行。”颍川侯沉声道。
“将军,他一定会逃吗?”有将领问道。
“这种事,谁敢说一定?”傅友德缓缓摇头道:“不过凡事有一就有二。一回生二回熟嘛。上回明玉珍带了两万兵就把他吓的弃城逃跑,没道理本将带了十万大军他还不动如山。”
“对呀,那也太不给咱们面子了。”众将哄堂大笑。
“不管怎样,我们先把架势摆足了,看能不能先把他吓跑了,吓不跑再说。”傅友德最后沉声道:“让将士们抓紧休息,明日大军即刻开拔,全军直取昆明!”
“遵命!”众将高声应下。
第九七六章 指望破鞋扎烂了脚
滇池北畔,昆明县押赤城。城际滇池,三面皆水,既险且坚。
这里在南诏大理时期,皆为两国东都,名曰拓东城。元朝统治这里后,延其旧称,因蒙语发音‘押赤’,所以又被称为押赤城。
自一百一四年前,梁王的高祖、忽必烈第五子忽哥赤,出镇云南大理开始,这里就是云南的统治中心。
金碧辉煌占地广阔的梁王府,自然坐落在城中最好的位置,靠山面水,坐拥双塔,在风水上堪称完美。
可惜再好的风水,也挡不住天下大势,梁王在云南的统治,终究走到了末路。
当然话说回来,别的元朝王爷都已经滚回漠北吃了十几年沙子了,梁王还能多享受这么些年的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也不好说是不是拜了风水所赐。
但人是不会知足的,梁王还幻想着能凭近似无穷无尽的财力,还有十万大山的天险再坚持一波呢。
只要能撑到春末夏初,瘴疠滋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年他的五世祖忽必烈,亲率十万大军攻云南下大理,几乎毫发无伤,但一个漫长的夏天瘴气和瘟疫就带走了八万人的性命。
他相信初来乍到的明朝人,也一定会重蹈覆辙的。
只是没想到,自己在达里麻的建议下,斥巨资修筑的外围防线,如此不堪一击。本来以为就靠那一城一寨一堡,至少能撑上三个月呢。
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月,就被明军捅了个穿,还顺带夺走了云南的大门胜境关。
当初听到这个消息,吓的梁王掉了割肉的尖刀,差点伤到自己的命根。
好在明军没有马上再进兵,给了他喘息之机,梁王调兵遣将,慷慨解囊,将几乎全部身家全压到了曲靖,实指望达里麻能率十万大军,把明军挡在白石江以东。
虽然达里麻信誓旦旦的保证,至少能抵挡明军半年,他也觉得没啥问题。
但前日收到明国大军兵出胜境关,直取曲靖的消息后,他还是失眠了。
这两天,梁王一直在焦躁中无法自拔,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神经紧张,所有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他问:
“曲靖有消息了?”
……
他只得不停饮酒,将娇美的各族舞女轮番跳舞,试图沉迷酒色来舒缓情绪。
但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招式,这次也不好使了。
中书右丞绿尔刚蹑手蹑脚走进来,正在美女环绕中欣赏舞乐的梁王殿下,便心有所感的抬头锁定了他,脱口问道:“曲靖有消息了?”
“……”绿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唉,看来还是没有。”梁王叹了口气。
“有了。”绿尔艰难道:“刚刚接到消息,十六日,两军激战于白石江……”
然后他便说不下去了。
“战果如何?”梁王慌乱的追问道,说完又自嘲的笑笑道:“这才刚开战,哪能有什么战果?二十万人的大战役,打个十天半个月也只能算热身……”
“不是……”绿尔木然的摇摇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已经打完了。”
“打完了?!”梁王陡然提高声调。
“是,逃回来的将领禀报说,我军只坚持了半天时间,便被击溃。”绿尔惨然道:“十万大军,一战尽墨,达里麻父子以下数万人被俘……”
“你放屁!”梁王抓起翡翠酒壶,重重砸向绿尔,咔嚓一声,摔了个粉碎。
乐声也戛然而止。
“都下去,都下去。”绿尔顾不得一身酒液,摆摆手,舞女乐师慌忙退下。
金殿中只剩下梁王和绿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梁王依然无法相信他带来的噩耗,摇头不止道:“假消息,一定是假消息!十万大军,那可是十万大军。就是十万头猪明军一天也抓不完!”
“十万头猪抓不完,但十万大军却是可以一战击溃。”火烧眉毛的时候,绿尔顾不上给梁王做心理按摩了,断然道:“为臣已经反复盘问过数名可靠的将领,都说是明军兵分两路,正面强攻,一部从下游渡江,绕到我军背后,从寥廓山杀出。前后夹击之下,我军支撑不住,败下阵来。”
“那可是十万大军啊……”梁王喃喃道:“怎么可能一触即溃呢?孤的军队真的连猪都不如吗?”
“那倒不至于,不过我军这些年主要以当地土著和缅甸佣军为主,这些人跟那些土司军队打一打还可以,碰上正规军根本顶不住。”绿尔叹气道。
如果他知道自己这番话的后果,肯定打死也不会说,但他不知道……
“……”听了绿尔的话,梁王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仰靠在玉榻上,看着殿顶富丽堂皇的藻井道:“差距这么大吗?那这十多年是怎么撑过来的……”
“因为明军……一直没跟我们打过。”都到这时候了,绿尔也不像平时一样,光捡好听的说了,只能讲真话了。
“他们估计是拿草原上的元军,跟我们类比了。”绿尔叹气道:“殊不知在这四季如春的押赤城,草原的恶狼也退化成了昆明土狗。”
“……”虽然梁王已经很崩溃了,但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绿尔。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从没发现这家伙竟如此毒舌。
“王爷,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说什么都没用了,咱们还是赶紧想想对策吧。”绿尔提醒他道。
“差距这么大,什么对策也没用。”梁王却依然瘫坐不动,仰望殿顶。
“做了就比不做强,赶紧准备守城,同时向各方求援,这些事情都不能耽误了!”绿尔沉声道。
“求援?”梁王自嘲的笑笑道:“本王已是大元在西南最后的孤忠,吐蕃、乌斯藏、麓川、安南全都成了明朝的走狗,还有谁能帮我?段宝吗?他恨不得把本王的脑袋砍下来。”
“还有杨宣慰那些土司,他们人多势众,熟悉地形,能把他们动员起来,足矣抵御明军!”绿尔沉声道。
“指望那帮蛮夷鬼佬?”梁王有些不屑道:“他们连本王的军队都打不过,指望他们击退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