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轰然领命,各回阵地,率军依托未建完的城墙,抵御铺天盖地而至的元军。
乌撒城所在的五里岗,本就是处山地,不利于元军展开。虽然人数多至十几万,但能投入进攻的,一次不过一两万人,就把个山岗围了个满满当当。
待元军踩着能摸过脚踝的红土,终于靠近城墙时,明军便用准备好的石块,圆木,甚至砖胚朝着元军猛砸。
元军登时被砸得鬼哭狼嚎,一上来就损失惨重。
但他们仗着人多,还是源源不断爬上还未完工的城墙,想要爬上去跟明军厮杀。然而傅友德早就命守军准备好了叉竿。
这种守城利器在明军手里,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威力,跟贵州土兵的庄稼把式完全是两码事。
只见明军将士双手持竿,顺着城墙不断推剁,每一下都不会落空,至少有一个元军惨叫着落下,又将下头的同伴砸倒一片。那叉竿前的横刃就像剃刀一样,每一下都能清空一道墙面。根本就不给元军任何可乘之机。
实卜正焦急的催促后面的元军赶紧上去,忽然看到明军城墙后升起一片飞蝗般的箭雨。
那箭雨高高越过低矮的墙头,正落在城墙外数丈到十几丈的范围内。瞬间,便有成片的元军中箭倒地。
箭雨连绵不绝,一波接一波的射来,都落在同样一片区域中,让后头的元军望而却步,不敢再涉足这片生命的禁区。
密密麻麻的元军阵中,竟忽然出现了好大一块空地……
第九八一章 泛舟滇池
后续的元军不敢上前,前头的元军便孤立无援,彻底没了攻上城头的可能。被明军将士用滚石檑木和叉竿一通招待,损失十分惨重。
眼看人越打越少,元军不由泄了气,便冒着明军的箭雨败下阵来。
明军却不肯就此放过他们,各处城墙同时敲响了催人奋进的鼓声。将士们嗷嗷叫着冲下城头,对元军发起了反冲锋!
看着潮水般涌下来的明军,实卜赶忙命人迎战。可这些匆忙组织起来的杂牌军,哪里能敌得过下山猛虎般的明军?
实卜匆忙组织来的防线,转眼就被明军将士沸汤泼雪般冲了个稀巴烂。明军趁势掩杀,元军军势大溃,被斩首万余,余者皆随元军将领和土司们逃回深山。
明军便趁势攻克了乌撒的北大门七星关,将其改名为威宁关,意为‘威震安宁’。这下乌撒的南北门户尽在我手,元军只能望而兴叹。
傅友德便鸣金收兵,继续修建乌撒城。筑城期间,周围土酋山寨望风降伏……那些土司首领都亲身感受到了明军的恐怖,才知道世道变了,大元已经彻底无了。
乌撒芒部等部的首领,也不再陪实卜在山林里看猴子了,纷纷带着族人撤军回家,实卜十几万大军,转眼只剩了三分之一,每天还都有大量逃兵,再也没能力威胁乌撒城了。
傅友德筑城完毕后,便以乌撒为基地,开始四面出击,陆续降服了东川、乌蒙、毕节、芒部等地,基本收复了滇东北。
当然这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
……
话分两头,说回昆明。
洪武十五年正月初一,明媚的日光洒在滇池上。清澈见底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与周围的山峦交相辉映,构成一幅绝美的山水画。
一艘美轮美奂的画舫,荡开粼粼的波光,惊起了一群在水面休憩的红嘴鸥。
“哇,这种红嘴的鸟儿好漂亮……”画舫上,一个清脆的女声欢呼道。正是已经被朝廷正式任命为贵州宣慰司同知的刘赎珠。
她身后还立着楚王殿下和贵州宣慰使奢香。
“何止是水鸟漂亮?”奢香也是一脸陶醉的看着周遭的湖光山色道:“原先总听说昆明美,却没想到是这么的美。”
“哈哈哈,本王没骗你们吧,不来一次昆明,这辈子都有缺憾!”朱桢大笑着张开双臂道:“昆明可是四季如春,冬季也鲜花遍地,整个西南都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环境了。”
二女不禁点头,现在知道王爷没有虚假宣传了。之前还以为他为了让她俩跟着来,故意夸大其词呢。
……
傅友德说到做到,果然让老六在昆明城吃上了年夜饭。
因为水东水西的土兵,也作为辎重兵随军来到昆明,所以奢香和刘赎珠也来了。
三人是昨天抵达昆明的。楚王殿下进城前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刻块木匾,上书‘昆明城’三个大字,将城门上‘押赤城’三个字盖起来。
然后楚王殿马上开始巡视军营。朱桢虽然不懂打仗但懂管理,知道将士们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还是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战场上。这时候不给将士们做好心理按摩,会大大影响士气的。
是以他走遍了所有卫所,给将士们带去了丰盛的年货。还不厌其烦的查看了各卫,给将士们准备的年夜饭。又格外开恩,给每个小旗发了一坛酒,让将士们好歹有酒过年,又不至于误事。
直到天黑,他才来到原先的梁王府,设下庆功宴,请将领们一起开开心心吃了顿年夜饭。十分的辛苦。
但他这个年纪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甭管多累,睡一觉就精力充沛。这不,今天一早,就又带着奢香和刘赎珠来滇池划船。
美中不足的是,胡显坚决不同意殿下亲自划小船,携二美同游的想法。高低给他整了条画舫,又安排两条大船跟随,好歹安全上能放心些。
只是这样一来,楚王殿下就得收敛点了。他也是要脸的人,不能让下面人误会自己在勾搭小寡妇,而且还是俩小寡妇……
所以虽然气氛不太合适谈正事,他决定还是说两句意思意思。
“只是这昆明美则美矣,在本王眼里却远不如贵州多矣。”
“殿下何出此言?我们贵州城要啥没啥,哪能跟这依山傍水、四季如春的昆明比?”奢香笑道。
“贵州有你们两位,在本王眼里就比昆明美上十倍。”朱桢便含笑看着两位千娇百媚的未亡人。
“殿下又乱讲了。”刘赎珠无奈的笑道,她都已经习惯了楚王殿下的口花花。好在他光说不练,当然这也是不好的地方。
“怎么会乱讲呢?”却听老六一本正经道:“昆明乃至整个云南,现在最缺的就是你们俩这样深明大义,心向朝廷的土司首领。别看他们现在竞相归顺,那不过是迫于形势,唯恐成为官军下一个讨伐目标。你们信不信,后面还不知要出多少幺蛾子呢。”
“不至于吧,梁王都能统治云南一百多年,大明还能做不到?”刘赎珠难以置信。
“梁王那叫统治吗?除了昆明、曲靖、通海等几个主要城市,他什么地方都管不到。九成以上的土地和人口,都在那些土司首领手里!”朱桢提高声调道:“云南乱不乱是他们说了算,而不是梁王!”
“要是只满足于梁王那种程度,之后确实可能相安无事,但那是以朝廷不管事为代价的。凡事都是土司说了算,当然没人对朝廷有意见了。”朱桢沉声道:
“可是这样一来,云南还算大明的一部分吗?太平时可以说算是,但一旦天下有变,它就不算了!”
“梁王为什么败的这么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名义上拥有整个云南,但能实际调动的巴掌大的那么点地方。要是没有滇铜和茶马为他输血,他早就嗝屁着凉了。”
“所以说,你们当打下昆明就万事大吉了?错,这只是个开始,距离彻底平定云南还远呢。还有更艰巨的挑战等着我们呢!”
第九八二章 抢人头
正如楚王所言,占领昆明只能算是初定云南,距离彻底平定云南,乃至将其永入版图,化为大明的核心领土,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办,明军的首要任务还是继续作战,从梁王残部和那些土官土酋土兵手中,收复整个云南。
按照既定方略,在巩固昆明的防务后,沐英立即派金朝兴南下临安。此临安非南宋之临安,而是元朝设于云南的临安路。
其位于滇南的核心位置,拿下临安,整个滇南、滇东南的土酋,以及大理段氏驻守广南的军队,都会处在明军的兵锋之下。
驻守临安的蒙古贵族,是梁王的亲信伍卜歹,但他的主力部队之前被抽调去了曲靖,逃回来的残兵败将也都无力再战,反而大肆传播明军的恐怖,使他手下那些土酋土官,也没了抵抗的勇气。
所以明朝大军一到,伍卜歹便乖乖的开城投降,金朝兴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滇南重镇临安。各部土酋鸟兽四散,更有宁州等地的土官主动来降,进献粮草军资助剿。
金朝兴便摩拳擦掌,准备集中全力消灭广南的大理军,彻底平定滇东南!
此战才是真正的重头戏——非但大理军的兵员素质要强于来源驳杂的元军,而且之前明军一直摆出要从广西方向主攻的架势,所以段氏不惜血本,筑城立寨,构建了完善的防御体系。
那大理总管段宝,非但一直在广南作战,还将周遭数不胜数的蛮族组织起来,许以重利,让他们协助大理军防守广南。此战并不好打,弄不好就会像郭兴那样陷入僵局。
到时候还得求着蓝玉王弼从广西两面夹攻,那样就算打下广南来,他也在淮西兄弟中抬不起头来。
所以金朝兴此番铆足了劲,要好好施展一番,让皇上和一众淮西兄弟瞧瞧,他宣德侯的爵位也不是白捡来的!
谁知他此次出征,注定是要不见血的。大军离开临安刚走到半路上,斥候便发现了大量的溃兵自广南方向而来。
捉拿俘虏审问后,得知他们正是此番要去讨伐的对象——驻守广南的大理军。
金朝兴闻讯人都方了,虽说不用损兵折将就能打下广南,肯定是件好事。但这种卯足力气一拳一拳全抡空的感觉,真能让人吐血。
他马上命斥候将一名俘虏的大理军官带来亲自审问。
“到底怎么回事?!”金朝兴恼火问道:“老子还没出招呢,你们怎么就倒下了?”
随军的书吏赶忙将这句话写在纸上,跟高丽日本安南的情况类似,大理国也是说话用自己的语言——僰文,但书写用的是汉字。
所以只要识字,就可以通过笔谈沟通。
大理的军官都是贵族,识字率还是很高的,便也接过笔来写道:‘八日前,明军强渡西洋江,破宝月关,下广南城,总管大人当场阵亡,我军大败溃逃……’
“蓝玉……”金朝兴愣愣看着笔录,半晌回不过神来:“他的任务不是策应吗?怎么假戏真做了?”
“以他的性格,能甘心唱配角?”一旁的景川侯曹震冷笑道:“不抢戏才怪呢!”
“他这是乱来!”金朝兴怒道:“违反作战部署,我要到王爷那里参他!”
“你可拉倒吧。”曹震苦笑道:“蓝玉是太子妃的舅舅,王爷是太子的头号心腹,你这不给王爷出难题吗?”
“那也不能便宜了他!见面我要狠狠的削他一顿!”金朝兴气的直蹦脚。“这不玩人吗这不?!”
……
生气归生气,该干嘛还是得干嘛的。
金朝兴便命令军队在六郎山结阵,阻击溃逃的大理军。
大理官兵从广南逃到这里,已经逃了五天五夜,军官还好点,靠两条腿的士兵全都疲累欲死,一看到漫山遍野的明军,哪还有抵抗的勇气,全都第一时间跪地投降,愣是不给宣德侯见红的机会。
憋的宣德侯一直拉着个驴脸,一声不吭。直到两天后,两军会师,蓝玉和王弼策马前来相见时,他才找到发泄的正主。
“哈哈哈!”王弼爽朗的笑声响彻山谷,远远朝着宣德侯跟景川侯抱拳问好:“陕西一别,咱们两年没见了,二位兄弟想死愚兄了!”
“哈哈哈!定远侯风采依旧,兄弟也想死你了。”两人先跟王弼亲热的寒暄一番。
蓝玉却仿佛事不关己,也不跟两人打招呼,全程冷漠脸。
金朝兴也全当没看见他的,气氛便尴尬起来。
“嘿,你个老蓝,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先甩起脸子来了。”景川侯赶忙和稀泥道:“回头可得好好敬哥哥们几杯酒赔罪。”
“我赔什么罪?”蓝玉面无表情道。他平时其实也不这样,只是料到了对方要甩自己脸子,本着先下手为强的一贯作风,便先把脸子甩给对方。
“你自己心里有数。”金朝兴哼一声。“擅自违反皇上亲自制定的作战方略,按说应该直接弹劾你的。”
“都是自家兄弟,不至于不至于。”景川侯赶忙降温道。
“我违反什么作战方略了?”蓝玉却不认账。
“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明明命尔等自广西出兵,牵制广南方向的大理军,以策应主力部队作战!”金朝兴这下真有些绷不住了,陡然提高声调道:“让你攻下广南了吗?!”
“我都把他们消灭了,不比牵制强?”蓝玉冷声道。
“你胡说!”金朝兴怒道:“广南的大理军一败,大理方面肯定大受震动,万一他们跟梁王摒弃前嫌,团结一致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