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四更天,元军的鼾声在营地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
第一二七六章 偷营
蒙古人安营扎寨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这么多军队驻扎的营地,只挖了一道阻挡战马的壕沟,连个栅栏都没竖。
而且那壕沟能挡住马,却挡不住人。反而成了明军将士脱掉雪掌,解下披风的战壕。
然后你拉我拽,悄无声息爬上了壕沟。
看到所有人各就各位,郭英深深吸口气,重重一挥手,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明军将士便如出闸猛虎一般,扑向了元军营中,见人就杀,见帐篷就点。
这时守夜的元军才反应过来,紧急敲锣示警!
铛铛铛的锣声响起时,营地中却早已经乱了套,到处都有明军在杀人放火。他们以小旗为单位,十人一组在元军营中横冲直撞,见到元军的帐篷,就冲进去一通砍瓜切菜,很多元军在睡梦中被杀死,受伤者惨叫哀嚎,满地打滚。幸存者惊慌万分,只顾着抱头逃出营帐,他们连武器都没拿,更别说抵抗了。
郭英又让军官们不停地吹响自己的铜哨。元军听到身边有哨声响起,就下意识认为大队明军要杀过来了,哪敢在原地逗留,赶紧拔腿就跑。
明军还找到了几处马厩,他们解开了缰绳,点着了马尾,让受惊的战马在营地中乱窜,又不知撞倒踩死了多少蒙古兵。
在明军连烧带杀加吓唬之下,元军彻底懵了圈,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
就是那些明军还没来得及攻击的地方,也跟着乱了套。他们不想着组织防守,而是抓紧时间骑上马,直接朝外逃出营地,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就算有人想抵抗,看到身边人都在逃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中军王帐中。
阿札失里听到外头兵荒马乱的声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从被窝里蹦出来,也不用人帮忙,直接把盔甲往头上一套,顾不上穿靴子,直接赤脚冲出帐外。
按照他的规定,自己帐外时刻都要停着一匹鞍鞯整齐的战马,防的就是这种时刻。
阿札失里解开缰绳,踩着马镫,纵身跳上马背,狠狠一夹马腹,战马便朝着营外撒腿跑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知演练过多少次了。
一口气逃出营地,阿札失里这才松了口气,从马背上的包袱中,摸出一双靴子,一只只套在脚上。
不穿靴子逃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他这边刚穿好靴子,他的亲兵也陆续追了出来,紧接着塔并帖木儿也逃出来了。
所以说有什么样的首领,就能带出什么样的部下。阿札失里和塔并帖木儿这样的首领,带出来的部下自然也会,时时刻刻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
看到阿札失里已经先出来了,而且穿戴整齐,丢盔弃甲的塔并帖木儿惭愧道:“真不愧是大王。”
“这有什么好拍马屁的?”阿札失里黑着脸骂一声,看着已成一片火海的营地,实在庆幸不起来。
“你不是说明军一定不会来了吗?!”他恼羞成怒,将火气全都撒在塔并帖木儿身上。
……
“我,我……”塔并帖木儿一头雾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然后他赶紧甩锅道:“塔里木这个该死的,带着那么多探马赤军,居然能把这么多的明军漏掉。一定要杀了他!”
“到底来了多少明军?”阿札失里又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塔并帖木儿又是那一句,他看着到处起火的营地,听着营地中到处响起的哨声,猜测道:“肯定不会少。”
“不过大王放心,为臣这就收拢部队,对他们发起反攻。”为了将功折罪,他又赶紧主动请缨道:“我们的兵力应该多于他们,定能扭转败局!”
“算了。今晚的损失已经够大了……”阿札失里却痛苦的摇摇头:“这只是明军的前锋而已,把他们全杀光又有什么用?”
“明白了。”塔并帖木儿忙点头应下,其实他也是这个意思。
天亮时,元军营地已成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死人死马,还有丢了一地的弯刀、头盔、弓箭……
郭英带领他的四千勇士,夜袭敌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战杀敌三千,其余包括虏酋阿札失里、塔并帖木儿在内,皆仓皇溃逃。
郭英他们都是步兵,自然也无力追击,所以无法扩大战果。
他便以翁牛特人挖好的壕沟为屏障,抓紧构筑工事,防止对方反扑。
在郭英看来,只要阿札失里能收拢溃兵,杀个回马枪,依然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毕竟对方在兵种和兵力上有巨大的优势。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只要有一丝风险,也得全力戒备。直到王德率领大部队赶回来与他们汇合后,郭英这才松了口气。
“侯爷,你这是咋了?”王德看到郭英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吓的他赶忙关切询问。
“没事,一点皮外伤。”郭英满不在乎道。他身经百战,全身上下受伤七十余处,早就习惯了。
他又反问王德道:“弟兄们赶了一夜的路,还有力气杀敌吗?”
“当然有了!”王德等人一下子来了精神道:“侯爷,你可不能偏心啊,也该给我们点露脸的机会了!”
“好,但有一点,不能露了屁股!”郭英大胜在手,心情大好,他可没有见好就收的习惯,便高声对众将士道:“大将军和颍国公吩咐我们,要一战彻底吓破敌胆,让他们再也不敢与我们为敌!所以歼敌四千这个胜果是远远不够的!”
“我料定敌军不会走远,因为他们的部族还在附近!”说着他翻身上马,再次向前挥手道:“随本侯追亡逐北去,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过辽河!”
“喏!”将士们热血沸腾,轰然应声。完全看不出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的样子。他们纷纷上马,跟着武定侯朝元军撤退的方向前进。
在明军将士心中,根本没有穷寇勿追的概念,他们只想要一场彻底的胜利!
……
第一二七七章 追亡逐北
另一边,经过一夜的休整,王弼也率领自己的部下,沿着来路返回主战场。
一路上到处是两军射出的箭矢,将士们全都捡起来装回箭壶备用。
还真就派上了用场,返程中他们遭遇了好几波元军。这些都是昨日追击时,故意落在后头的那些家伙。
他们在等着万户和勇士们带回胜利的消息呢。
结果等来的却是明军……这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元军彻底士气全无,兵力虽多,却被明军一通射,就吓的掉头就跑,根本没有交战的勇气。
王弼便率众衔尾追杀,把元军撵的慌不择路,竟跑到辽河上,想通过结冰的河面逃到河对岸去。
却忘了现在已经是二月下旬,河面虽然还结着冰,但冰层已经没那么结实了。
马蹄重重踏在上面,冰层便发出嘎吱嘎吱的断裂声。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逃入河中,冰面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终于咔嚓一声,整片塌陷了。
几十骑元军猝不及防掉入冰冷的河水中,人和马都挣扎着想要爬回冰面,却把冰面的裂纹弄的越来越大,吓的冰面上其他的元军动都不敢动了。
明军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稳稳地张弓搭箭,将冰面和水面上的元军一一射杀,然后继续他们的追猎之旅。
一路上不知道杀了多少掉队的,逃跑的蒙古兵。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带着满满两麻袋耳朵,返回了之前的战场。
他们才发现,自己是回来最晚的一路,另外九个千户队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将军,你可算回来了。”千户们都等急了,要不是王弼命令他们返回之后原地等待,他们早就去找他了。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王弼笑着跟众人点点头,他应该是伤到筋了,胳膊到现在还抬不起来。“看来不服老不行啊。”
“将军说笑了,我们可都看见了,数你那一路带走的元军最多,兀良哈奴酋也追着你去了。”众千户笑道:“换了我们肯定吃不消。”
“怎么样,战果如何?没让奴酋跑了吧?”千户们又凑趣问道。
“哈哈,要是能被他跑了,老夫的姓倒过来写。”王弼大笑声中,郭镇举起了脱鲁忽察儿的人头。
众千户自然赞叹不已,都说什么“将军宝刀不老”,“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之类……
听的王弼嘴角直抽抽,暗骂一群不会说话的东西,不知道老夫听不得个“老”字吗?
便另起个话头,沉声问道:“武定侯那边有消息了吧?”
“有了。”一个千户忙高兴的呈上一封信道:“这是侯爷送来的捷报。”
“念。”王弼闷哼一声。
“是。”千户便赶紧清清嗓子,将郭英的信念了一遍,上头将他们昨夜今晨的行动描述的绘声绘色,听得王弼酸酸道:“还是武定侯有脑子,轻轻松松就跟咱们战果差不多。”
……
“他们也不轻松啊。”千户们赶忙道:“再说我们这边碰上的硬茬,不能比的。”
“都一样的。”王弼却摇头道:“难道兀良哈人的耳朵还比翁牛特人更肥大不成?”
“当然不是。再说大也没用,再大也是一个耳朵。”众千户忙赔着小心道,实在搞不清楚为啥将军这一趟回来,变得这么小心眼了?
“好了,别废话了。”王弼沉声道:“武定侯已经带兵去端翁牛特人的老窝了,我们也别闲着,去把兀良哈人的老窝端了吧!”
“是!”众将齐声应下,赶紧各自招呼部队,跟着王弼进兵。
趁着王弼不注意,有千户小声问郭镇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将军为何如此易怒?”
郭镇也没法告诉他们,因为王弼跟“脱了裤衩儿”拼力气没赢,心里难受呢。只好轻声道:“反正记住了,将军现在听不得个“老”字……”
“明白了……”众将这才知道,他们到底触了王弼的哪片逆鳞。
大宁,明军主力驻地。
这段时间,朱桢、傅友德他们也没闲着,三十万军民齐上阵,已经筑起了一座土城。
城内盖了粮库、营房、医院、马场,还预留了大片的空地……这座朱桢亲自操刀设计的塞外第一城,可谓应有尽有,设计十分的超前。
朱桢却还不满足,站在大宁城头对傅友德道:“打完仗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座土城升级成砖城,还要再加上瓮城,子城,一定要建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宁城!”
“王爷这是奔着百年大计去的啊。”傅友德不禁感慨道。
他本以为这些塞外的城池都是军事用途,但看王爷的设计,明显是要建一座综合性的城池。
“当然是百年大计了!”朱桢沉声道:“大宁北控辽河上游,东控大凌河流域,西与宣府相连,南靠燕山长城,战略地位太重要了!占据这里,就可以切断东北和蒙古草原的联系!”
“而且还能把我们的北部防线推进到沙漠边缘,从而把长城到沙漠之间的过渡带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朱桢说着看一眼傅友德道:“这一点有多重要,不用本王多说吧?”
“当然。”傅友德重重点头道:“这样漠北的鞑子再想南下就很困难了。”
道理很简单,哪怕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蒙古人,每次穿越沙漠也都会精疲力尽,必须要在这片水草丰美的过渡地带修养一番,重新养精蓄锐后才能继续南下。
如果明军在沙漠边缘建立防线,蒙古人或者其他的游牧民族,将不得休整,一出沙漠就会遭到迎头痛击,南侵的难度陡然增加。
“没错,这就像守江必守淮一样,要想永保燕云十六州,就必须把防线北提到大宁!”朱桢张开双手,面向北方道:“何况这里水草丰美,宜耕宜牧,我们没有道理让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