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明军冲到眼前了,湖边的瓦剌人才如梦方醒。那两个中大奖的瓦剌兵,赶紧死命收套索,想把脱古思帖木儿和天保奴弄到马背上来。
身边的同伴也赶快弯弓搭箭,射向敌军,想要给他们争取时间。
明军将士也纷纷举弓搭箭。对方明明同时开弓,明军的箭却率先射出,而且准得可怕!
这么近的距离,燕山左卫的将士几乎百发百中,瓦剌兵被射中面门和躯干,纷纷惨叫着落马。
朱棣却没有开弓,他在张玉等人的掩护下将马速提到最快,径直冲到了瓦剌人面前,手中偃月刀上下翻飞,顷刻间就砍翻了五六个瓦剌兵,来到了那个抓住脱古思帖木儿的瓦剌人面前。
那人正双手一起用力,想要将脱古思帖木儿拽上马背,就见那凶神恶煞的黑脸将军,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他错愕的张大嘴,想要丢下猎物逃命,但又实在舍不得……
朱棣却不跟他墨迹,手起刀落,为他永远解决了烦恼。
随着那瓦剌兵身首异处,脱古思帖木儿便又重重落在水中。没了主人的战马受惊逃走,又把他在水中拖行起来。
还是朱棣一刀砍断了套马杆,脱古思帖木儿才停了下来,挣脱套索坐在水中,剧烈的咳嗽起来。只见他肚子鼓鼓的,鼻子都往外喷水,显然是喝饱了水。
这时,另一个瓦剌兵已经将天保奴弄上马背,正待狂奔而去。
朱棣见状爆喝一声:“六子,射他!”
“好嘞!”膂力惊人的薛六便张开硬弓,顺着王爷手指的方向,射出一支雕翎箭,将那瓦剌兵连人带马钉在了地上,然后上前救下了天保奴。
张玉也率众清除了周遭的瓦剌兵,停在了朱棣身边。
朱棣看着坐在水里的脱古思帖木儿,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皇帝的特征来,只好问张玉道:“是他吗?”
“是。”张玉肯定的点头道:“当年在和林,我还给他站过岗呢。”
“原来是张知院。”脱古思帖木儿也认出了张玉,苦笑一声道:“怪不得一直甩不掉你们呢。”
张玉坦然一笑,没说话。
朱棣便冷声问道:“回头再叙旧吧,我且问你,你可愿归降大明?”
“有酒吗?”脱古思帖木儿也不问他是谁,只问他有没有酒。
“降了就有。”朱棣道。
“那朕便降。”脱古思帖木儿便干脆道。
朱棣嘴角抽动一下,没想到这北元皇帝如此抽象,便从马鞍上的急救包里,取出个银壶丢给他。
脱古思帖木儿双手接住,拧开盖子,便闻到一股浓烈强劲的酒味。
他陶醉的深吸两口气,叹息道:“多少年没闻过这么好的老烧了。”
……
然后迫不及待痛饮两口。虽然他是老酒鬼,却依然被酒精级别的烧酒呛的脸都红了。
脱古思帖木儿一抹嘴,把酒壶盖上,揣到怀里,长舒一口浊气道:“爽!现在死而无憾了……”
“本王既然救了你,你就死不了。”朱棣淡淡丢下一句,然后吩咐张玉:“看好他。”
说完便率军纵马杀回万军从中,与平安两面夹击瓦剌兵。
一个开了无双的平安,就已经让瓦剌兵哭爹喊娘,吃不消了。朱棣和薛六等猛将再一加入,瓦剌兵这下彻底顶不住了,盏茶功夫便被明军杀的落流水,丢下上千具尸体,仓皇而逃。
“不要追!”朱棣勒住马缰,下令道。
传令兵马上鸣金,听到信号的明军将士,纷纷停下了追击的脚步,撤回到湖边。
这时,张玉带着脱古思帖木儿父子来到了朱棣身边。
“如何?”朱棣问脱古思帖木儿。
“厉害。”脱古思帖木儿赞一声,又问道:“你是明朝皇帝的儿子吧?”
“没错。”朱棣点点头,正色道:“记住,俘虏你的是大明洪武皇帝第四子,燕王朱棣!”
“放心,一辈子忘不了。”脱古思帖木儿笑笑,又问道:“只是不知燕王殿下,是怎么找到朕的?”
“换位思考一下,我要是穷途末路,只剩孤家寡人时,一定会把这里作为自己的葬身之地。”朱棣淡淡道。
“有道理。”脱古思帖木儿恍然笑道:“只可惜殿下找到朕也白搭,瓦剌人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来了八万兵马,只是被朕分开了。等他们汇合在一起,我们还是死路一条。”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活下去的念头?”朱棣沉声问道。
“当然有,朕还想再多喝几年酒呢。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你就睁大眼看着,本王是如何带你父子平安返回大明的。”朱棣便昂然道。
“好。”脱古思帖木儿一口答应。
“另外,不要再自称“朕”了。”朱棣又命令道:“你没那个资格。”
“……”脱古思帖木儿沉默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
脱古思帖木儿父子被张玉带下去,平安也来到朱棣身边,意犹未尽道:“怎么不追了?俺还没杀够呢。”
“没时间了,必须赶紧转移。”朱棣沉声道:“瓦剌人的大部队随时可能会扑过来,晚了就走不掉了。”
“这样啊。”平安已经彻底不动脑子了,朱棣说啥是啥。“那咱们就赶紧走吧。”
“别急。”朱棣却对他道:“你们也让马饮点水再说。”
“成。”平安便一拍战马的屁股,让它自行到湖边喝水。问道:“还有什么讲吗?”
“没错。”朱棣点点头,深情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碧蓝湖水道:“这里就是苏武牧羊的北海,也是冠军侯曾经饮马的瀚海。”
“哇!”平安登时就燃了。像霍去病那样封狼居胥、饮马瀚海,这可是每一个华夏武将的梦寐以求的至高成就!
“那可一定要好好喝两口!”他便也跑到湖边,捧起一掬清澈的湖水。
朱棣想拦没拦住,只好随他去了。
待到平安和他的马都喝饱了,朱棣便深深的看一眼那一抹最美的蓝,沉声道:“撤!”
第一三三六章 瓦剌
距离瀚海数十里外的小青山下,无数小帐篷簇拥着一顶巨大的王帐。
王帐的主人,就是瓦剌王也速迭尔。
虽然瓦剌人多有突厥血统,但也速迭尔依然生着一张纯正的蒙古人面孔,大饼脸,高颧骨,单眼皮。他的眼睛虽然不大,却炯炯有神,透着毫不掩饰的张狂。
他今年三十二岁,正是壮志满怀,野心勃勃的年纪。
对于祖上当年的失败,也速迭尔一直耿耿于怀。而且他十多岁的时候,正逢忽必烈建立的元朝轰然崩塌。这让他看到了为祖上复仇、复辟汗位的机会。于是他二十年来每日苦练武艺,休养生聚,厉兵秣马,耐心的等待着登上舞台的最佳时机。
当他今年六月,得知明朝大军讨伐纳哈出时,便意识到机会来了。于是他开始召集部下,组成了一支八万人的大军,东征讨伐孤立无援的北元朝廷。
然而等他到了北元朝廷驻牧的杭爱山一带时,却扑了个空。抓到留守的牧民一审问才知道,原来北元朝廷已经东去了。说是要支援纳哈出,但在也速迭尔看来,纯纯是怕了自己。
于是他一面派侦骑向东,打探北元朝廷的下落,一面率领部众缓缓向东。仅仅是在这片他们从前的禁区中游牧,就给也速迭尔和瓦剌人带来巨大的成就感。
当他们来到成吉思汗出生的肯特山时,也速迭尔和众首领对天发誓,要重新夺回属于阿里不哥的汗位,永远占领这片草原,恢复大蒙古国的无上荣光!
还没有离开肯特山,之前派出的斥候便带回了脱古思帖木儿在捕鱼儿海全军覆没的消息,这让也速迭尔愈发肯定,自己得到了长生天的庇佑,和伟大的成吉思汗的认可。
于是他再次派出探马,四处刺探消息,得知脱古思帖木儿正在向西退却。接着又得知哈拉和林的北元丞相咬住,率领三千兵马向东移动,显然是去接应脱古思帖木儿的。
也速迭尔当机立断,率领瓦剌军南下,于土剌河袭击了正在等待脱古思帖木儿的咬住部,全歼其三千兵马。
当脱古思帖木儿西逃至土拉河时,又被早已等候多时的也速迭儿率军袭击,后面的事情就无需赘述了……
总之也速迭尔紧跟着脱古思帖木儿来到了瀚海边,围追堵截四散逃窜的北元余孽。
拢共就那么百八十号余孽,当然用不着那么多瓦剌兵一起出动了,也速迭尔便率领大军在这山清水秀之地驻扎下来,等待派出去的部队“狩猎”归来。
到这会儿,狩猎部队已经回来了七七八八,都抓到了各自的猎物。其中就有北元的枢密知院捏怯来。
“进去!”瓦剌兵将捏怯来推进了王帐中,许是因为精疲力尽,亦或是长期饥饿,捏怯来两腿不稳,直接扑倒在地。引得也速迭尔和一众瓦剌首领狂笑不止。
“失烈门见了本王,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又直接趴地上。”也速迭尔满脸讥讽道:“你们这一文一武也太孬种了,怪不得脱古思帖木儿会落到这般田地呢。”
因为地处漠西,远离汉文明,加之对元朝汉化的鄙夷,瓦剌人不会说汉语,不会写汉字,依然保持着本民族的传统,说的也是蒙古语。
“呵呵,你要是像我们一样十多天没吃正经东西,也会变成软脚虾。”捏怯来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
“是你们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的,还跟本王在这里耍什么横?”也速迭尔哼一声问道:“我就问你一句,降还是不降?”
“失烈门呢,他降了吗?”捏怯来却问道。
……
“那当然。”也速迭尔道。
“让他来见我,只要他降了我就降。”捏怯来闷声道。
“你管他降不降作甚?”也速迭尔神情一滞。
“那样他才没法笑话我。”捏怯来冷笑道:“要是他没降我降了,他会笑话我不要脸的。”
“……”也速迭尔登时恼羞成怒,拍案道:“投降本王很丢人吗?!”
“不丢人吗?”捏怯来反问道。
“你找死!”一众瓦剌王公咆哮起来道:“大王,还跟他废话什么,将他五马分尸,头颅做成酒具,看看谁还敢对大王不敬!”
也速迭尔却摆摆手,对捏怯来笑道:“如今蒙古人全都是软骨头,所以你要做忠臣,本王是喜欢的。只是回头脱古思帖木儿被抓来,臣服于本王后,你又该如何?”
“先抓来再说吧。”捏怯来道。
“他已经是孤家寡人了,你以为还能逃出本王的天罗地网?”也速迭尔哂笑道。
“谁知道呢?”捏怯来撇撇嘴,说实话他也认为皇上在劫难逃了。但人嘛,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那好,本王就让你看到脱古思帖木儿归降了再说!”也速迭尔沉声道,人在局面大优的时候,总会乐于展示自己大度的一面。
说完他摆摆手,护卫刚要将捏怯来带下去,就见一名探马急匆匆冲入帐中,单膝跪地,大声道:“不好了大王,有人袭击了我们的军队,救下了脱古思帖木儿父子!”
“什么?!”也速迭尔豁然变色,王帐中的气氛也骤然一变。
众王公纷纷道:“怎么可能?元廷已经没有任何援兵了啊?!”
“救他们的应该是……明军。”斥候也不是很确定,因为之前他们从来没跟明军打过交道,只能分辨出来是一群汉人。
“明军,他们怎么会跑到小海来?”也速迭尔难以置信道:“这里离着捕鱼儿海将近两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