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郎君才是真正能给他们好处的人。
李氏部曲老奴说不动,不过,那些吐谷浑人还是很愿意听老奴的话的。”
“他们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你刚才说咱们家会有牧场?这可能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云初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
肥九把热茶一口喝完,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继续道:“大河谷地,其实是一片很好的地方,那里水源充沛,草木繁盛,再加上地势险要,大河虽然不能通航,却可以用一种羊皮制作的筏子通行。
肥九以为,只要那些吐谷浑人在随着张柬之突袭赤水源之后,不论胜败,都前往大河谷,那些吐谷浑人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只能依附咱们家才能活命。
郎君,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一次发现,吐谷浑跟吐蕃人并没有发生大的战事,只是偶尔有一些小规模的争斗,还都是吐蕃人的强盗,而不是吐蕃人的大军。”
听肥九这么说,云初的瞳孔忍不住缩了一下,再次确认道:“吐谷浑与吐蕃如今无战事?”
“没有,下来的吐蕃人都是强盗,即便是军队,也干的是强盗的活计。”
云初拍拍肥九的手臂道:“去休憩吧,多休息几天,如你所说的,咱们家啥都不干,就看着李敬业跟张柬之就好了。”
肥九摇摇头道:“不成,我在家睡一晚上,明天就要走,吐谷浑那里实在是太热闹了。
我看热闹看得情不自禁,一天都不能少。”
“你看热闹看得连命都不要了?”
肥九哈哈大笑道:“我这条贱命那里有看热闹这事重要啊。”
眼看着一身轻松的肥九跟肥十,肥八勾肩搭背地去洗澡了,云初就喃喃自语道:“吐谷浑竟然弱到了这个地步,连阻挡吐蕃人小股的马贼都办不到了到了吗?”
说完话,云初就穿好大氅,戴好手套跟帽子,骑着枣红马就去了万年县衙。
腊月里的衙门也没有多少公务可办,所以,六曹四部里只有一些留守人员,其余的人都休沐在家。
有一个人是不知道什么叫休沐的,他整日沉浸在小山一般的文牍中,不可自拔。
所以,当云初推开温柔的公廨,这家伙穿着里衣,鞋子也不穿的盘腿坐在蒲团上,还在看那些永远都看不完的文牍。
屋子里出奇地暖和,云初进去了,才发现人家的背后就是一堵火墙。
“为什么我的公廨里就没有火墙这种东西?”
温柔头都不抬地道:“你是县丞,对公廨的要求是大,景致好,不是暖和。”
“我听到了一个不错的流言,你要不要听?”
“如果是弘皇子徒手生擒巨熊的事情,你就不用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知道的比你还多。”
“这不可能,我是始作俑者。”
温柔抬头看看云初道:“你知道你知道的事情,却不知道那些跟这件事有关的别的事情。”
云初坐下来,给温柔倒了一杯红艳艳的枸杞汤道:“吐谷浑跟吐蕃根本就没有发生大的战事。
大非川那里也是一样,你说这个流言,你能卖多少钱?”
温柔喝完了枸杞汤,把挂在杯壁上的枸杞捞出来丢嘴里吃掉,才看着云初道:“吐蕃人要是不进攻大非川,那些老将们怎么从朝廷手里,要钱,要粮食,要兵马?”
云初大笑道:“他们这一下子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李敬业带着一股将近八百人的队伍,其中还有九十九个身经百战的府兵,去抢劫禄东赞出嫁的女儿去了。”
温柔停下翻看文牍的双手,瞅着云初道:“这个流言我还真得是不知道。”
云初又道:“张柬之竟然组织了将近四千人准备去突袭吐谷浑的赤水源,这个流言你知道吗?”
温柔惊讶地站起身道:“这两位到底要干啥?”
云初大笑道:“一个想要证明他才是李氏真正的好儿郎,另一个想要通过突袭赤水源,来告诉所有人说,他有资格当官,还可以当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官。”
温柔笑道:“我记得去吐谷浑也有你家的事情吧?”
云初喝一口枸杞汤道:“我家就是一个看热闹的,然后再看看,能不能在看热闹的同时,给自家捞一点好处。
你是知道的,我家的仆役都是好样的,虽然不中看,却是最实用的。”
第八十八章 钱为何物?
不论是哪朝哪代的将军,都担心兔子死光。
而且非常地担心。
所以,给皇帝制造一个强大的,但是可控的敌人,一直是将军们殚精竭虑也要做到的事情。
说句大实话,高句丽对大唐的威胁太小了,只要他们敢离开那块冰天雪地的地域,让大唐军队的补给线短一些,大唐将军们对高句丽的进攻一般持喜闻乐见的态度,有决心也有信心让他们不能活着逃回去。
如今,高句丽人知晓大唐一直对他们不怀好意,而他们偏偏又处在经典的远交近攻的位置上,如果大唐不时不时地捶打他们一下,都对不起这条祖训。
所以,高句丽人在边界上修建了一条长城,时时刻刻做好了应对大唐进攻的准备。
高句丽人既然不能主动挑起战事,大唐那些多的,有些出格的悍将们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阿史那贺鲁这种叛贼,几年十几年才出现一个,不能指望他们让皇帝重视武将集团。
所以,算来算去,也只能是吐蕃人了。
吐蕃在川西与大唐有接壤,可惜这里的吐蕃人一直声称在遭受唐人的欺负。
再一处与吐蕃接壤的地方就是吐谷浑,虽然在贞观八年的时候被太宗皇帝打得抱头鼠窜,最后在贞观九年的时候,吐谷浑王伏允彻底兵败,奔走至鄯善,被勒死了。
太宗皇帝当年就是因为气疫问题,没有将吐谷浑划归大唐州府,而是留下了伏允长子慕容顺率领东部吐谷浑人,居伏俟城,封为西平郡王。
后来慕容顺不怎么听话,就弄死了慕容顺,让他的儿子继续担任西平郡王,可能觉得弄死的吐谷浑王太多,为了补偿就把弘化公主嫁给了西平郡王,后来,还陆续把金城郡主,金明郡主相继嫁给了西平郡王的两个儿子作为补偿。
这对将军们来说是一件非常讨厌的事情,毕竟,吐谷浑还是羁縻国,不算大唐本土。
为了让皇帝紧张起来,大家就心照不宣地弄了一个吐蕃严重威胁吐谷浑,继而威胁大唐河西之地,以及西域的故事出来。
李敬业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这家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去青海头抢劫禄东赞的女儿,最好能引起吐谷浑与吐蕃的大战,继而让大唐与吐蕃来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来稳固这些老将们的基本盘。
李治也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一直考虑的是攻打高句丽,而不是与吐蕃作战。
老将们都是经历过解放前隋的战斗的,他们知道当年隋炀帝动用了多大的力量攻打过高句丽,结果失败了,导致隋炀帝身死族灭。
太宗皇帝当年也攻伐过高句丽,虽然大胜而归,终究没有能够灭掉高句丽,也是一桩憾事。
而且,辽东恶劣的气候,也给参战的老将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所以,老将们希望在吐谷浑,大非川与吐蕃人战斗,也不愿意去辽东爬冰卧雪地与高句丽人作战。
现在,李敬业,就要亲手打开与吐蕃人作战的这个巨大魔盒了。
老将们以为的必胜之战,云初却是知道的,大非川一战,毁掉薛仁贵战无不胜的名头不说,也成了李治一生都抹不去的污点,也成了盛唐这颗明珠上永远的一块瑕疵。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而杜甫的这首《兵车行》,更是将他们牢牢地钉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也直到现在,云初才明白李绩为何要一定把李敬业驱逐出家族,一定要把李敬业跟他联系到一起。
人家祖孙早就有默契,即便是没有,云初现在也不相信,李绩会对李敬业在吐谷浑的事情会一无所知。
“人家就是专门欺负你这个没有根基的傻子呢。”温柔躺在地板上,将双脚蹬在暖和的火墙上,倒着往嘴里灌枸杞汤。
云初也学温柔的样子脱掉靴子,躺在木头地板上,双脚杵在温暖的墙壁上,也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枸杞汤。
不管枸杞汤有没有用,对于已婚男人来说,都是一种安慰,反正从汉代男人就开始喝,喝到大唐以后的一千三百年,也没见谁因为喝枸杞汤喝死的。
“官,太小啊,钱,太少啊,人,不够用啊。”云初忧愁地喝了一口枸杞汤。
温柔道:“这就没办法了,你马上十八岁了,就要起字了,这个时候已经官居从六品,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你这升官的速度,在大唐已经是罕见了。”
云初吐掉不小心喝进嘴的一颗枸杞问道:“你说,我现在怎么才能快速升官呢?”
温柔叹息一声道:“我也想知道,毕竟,我现在才是一个正八品的官,也就比渭河里的王八大一些。
我觉得你应该去拜访一下刘仁轨,说真的,我最近翻看文牍,本来想找一些刘仁轨的黑料,结果,找了三天,一点都没有找到,还在找的过程中,越来越佩服这个家伙了,说真的,他能活到现在,绝对是有鬼神帮助。
按照我的理解,但凡是这种屡次都死不掉的人,以后一定能大放异彩。”
“为什么这么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还绝对不会让他死掉。”
“好,我去找他好好讨论一下安业坊以后的发展事宜,顺便问问他,长安县的土地能否与万年县的土地联动,种植更多的棉花。
你去不去?”
温柔闭上眼睛摆摆手道:“我不去,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还有很大可能是敌人。”
“为啥?”
“因为他现在是给事中,只要是给事中,就一定是我家的敌人。”
云初见温柔找了一份文牍扣在脸上,就翻身而起,穿好靴子就直奔西市,去找刘仁轨。
杂乱的西市跟整齐干净的东市根本就没法子比,就像菜市场跟大超市没有可比性一样,这里虽然杂乱不堪,却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
一个县的主官去另外一个县寻找那里的主官,对于官员来说其实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
这里面有一个道理叫做——天无二主!
同样的,上面的主官也基本上不会去下级主官的衙门,有事,会在馆舍或者其余地方见面,反正,衙门是不会去的,至少不会长时间地逗留。
刘仁轨不在乎这些,云初到来的时候,正好是他中午休憩吃饭的时候。
火盆上架着一双铁筷子,铁筷子上放着两块胡饼,矮几上放着一壶添加了羊油的茶水,看样子,这就是刘仁轨的一顿饭。
从他熟练地翻动胡饼,并且不害怕烫手的表现来看,这样的饭食他吃了也不是一顿两顿的了。
刘仁轨丝毫没有因为午饭太寒酸就显得窘迫,而是很自然地将胡饼考好之后分给了云初一个。
“老夫寒酸习惯了,比不得县丞整日里锦衣玉食,偶尔尝尝粗粝的食物也不错,吃个新鲜。”
云初笑着接过胡饼,熟练地先从烤得焦黄的外皮吃起,吃掉了散发着麦子香味的外皮,没有动刘仁轨的油茶,倒了一杯清水喝了一口道:“我十三岁的时候,才吃到了第一口白米饭,县尊知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刘仁轨瞅着云初没说话,云初只好继续道:“我当时就在想,老子以后要天天吃白米饭。”
刘仁轨道:“欲壑难填啊。”
云初摇头道:“本官以为,一个人追求美好的生活应该鼓励,而不是打击。
当然,只要他努力的方向是对的,就值得赞扬,获得的财富就应该受到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