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轨对着太阳再看一眼那张六千多贯钱的手续,摇摇头道:“老夫应该早早学会贪渎这种事情的,在欲望最猛烈的时候都没有学会,现在更加的不懂了。
钱虽好,却与我刘仁轨无关,刘仁轨眼中的钱,只有朝廷每年给我下发的俸禄。”
话刚刚说完,刘仁轨又指着那些疯狂叫唤着想要买房子的人道:“房子还没有卖呢,你哪来的钱?”
云初怜悯的瞅着那些用力向卖房人身边挤压的人群,淡淡的道:“那里只有六座房子,还不是位置最好的,其余的房子,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卖空了。”
“卖给了谁?”
“真正有钱人。”
“为何不卖给这些不算很有钱的人呢?”
“因为,我把房子卖的很贵。”
“为何要把房子卖的很贵呢?”
“因为我想把有钱人手中的钱拿出来流通,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自从三年前大唐出现了一次钱灾之后,到了现在,很奇怪,大唐的钱再一次变得稀少起来了。
三年前,十二文才能买到一斗米,如今到了三月,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价格竟然下降到了八文一斗,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明年,后年的粮食价格还是会下降,最终下降到五六文一斗的程度。”
刘仁轨道:“什么意思?”
云初叹口气道:“等粮食价格落到五六文一斗的时候,又会有人拿出大量的钱,来购买百姓手中的土地,房子,粮食,货物,然后再高价卖上个几年,等卖空了,他门把以前放出去的钱也收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进行下一场掠夺了。”
刘仁轨道:“钱少,难道不是铜矿开采不足的缘故吗?”
云初嘿嘿笑道:“你看,你看,这就是你看不起钱的毛病造成的后果。
我中华大地从夏商周时期就已经开始用铜来作为交换媒介了,也就是钱。
几千年来,我们在不同的开采铜矿,炼铜,铸造各种各样的钱。
那么,县尊,你来告诉我,几千年来积攒下的铜钱都去了哪里?
埋进坟墓里了?
还是丢失了?
还是铸造成铜器了?”
刘仁轨看着云初道:“你是说,大唐其实从来都不缺少铜?”
云初摇头道:“大唐从来都缺铜,只是大唐社会不缺少。”
刘仁轨道:“你是说有人在故意积蓄铜,然后再利用铜来盘剥人?”
云初拍拍刘仁轨的手道:“如果我现在是一个普通百姓,我最喜欢的交易方式应该是以物易物。”
刘仁轨瞅着远处那些因为买不到房子而大吵大闹的百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初没有继续跟刘仁轨谈大唐诡异的经济,平均六年到八年一个周期的掠夺百姓的计划,是大唐整个富贵阶层都在干的事情。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皇家,这是一种有组织,有规划的掠夺。
毕竟,李渊起家的时候不是穷光蛋,而是一个大勋贵,对于,如何隐秘的盘剥百姓,他们其实是有经验的。
“这就是发家的秘密,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当云初以戏谑的方式结束这场谈话的时候,云初看的出来,刘仁轨显得很迷茫。
他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云初相信,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一定能慢慢发现这个秘密的。
云初之所以现在不肯把昂贵的房子大量的卖给那群刚刚有能力买房子的人,最大的愿意就是希望他们能在未来的几年红利期多多赚钱,等钱灾再一次降临的时候,就可以把自己的钱变成长安的房子储存起来。
继而躲过这样一场浩劫。
同样的话,云初是不会对温柔这种人说的,因为人家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要他背叛自己的阶级实在是很难。
全世界只有几个聪明人屁用不顶。
跟刘仁轨一起进入光福坊检查这里的新建好的房子,与上一次一样,还是一种人人都满意的状态。
虽然上一批房子中有一个男子因为没有看好自家的房子建设,导致出现了瑕疵,在这一次新房子交付的时候又倒霉了。
因为,整条街都能听到,他老娘跟老婆骂他的动静。
总体上,光福坊的欢声笑语,还是给了云初跟刘仁轨两人很大的鼓舞。
“这就是你准备开业的大食堂?”
来到光福坊的街口,刘仁轨指着一座庞大的建筑问云初。
“没错,这里会有一个简化的大食堂,食物种类不会有晋昌坊那么多,也不会有晋昌坊那么精致,不过,胜在便宜。
县尊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一旦这座大食堂开业之后,耗费的食材会非常的惊人,需要长安县城外的里坊供应,这一点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不过,价格不会损害百姓利益,这一点我想你也没问题吧?”
“我妹子一个半大的孩子就能把县尊家的产出都给霍霍光,我现在很怀疑县尊麾下的里坊能否支应的起这样一座大食堂的材料供应。”
刘仁轨笑道:“没关系,拙荆在开春的时候又抓了不少的鸡雏,几个月之后,也就长大了。”
云初哈哈大笑道:“但愿如此。”
离开广福街,长安城的两大巨头就站在宽阔无比的朱雀大街上,瞅着来来玩玩的马车跟人群,刘仁轨突然道:“其实很有盼头。”
云初笑着说出今日他最想说的一句话。
“我只怕人亡政息。”
刘仁轨悠悠的道:“就算拼尽全力,老夫也会保证你坐上万年县县令这个位置上。”
云初舔舔嘴唇道:“其实我更想当上长安的京兆尹。”
刘仁轨道:“那是一个从三品的官位,只有能力,品性,才学,忠诚,样样不缺的人才能够到。”
云初拱手道:“这些特点,某家全部具备,这世上,你找不出另外一个像我这般喜爱长安,喜爱的如此深沉的人物了。”
第一百零六章 血还是热的
有时候云初觉得自己的血好像是冷的,摸摸心脏,才发现这颗心还能跳动。
今天不一样,这颗心跳动的真的很激烈。
不为别的,只为四个背着旗子的信使一头撞进长安城之后发出来的呐喊声。
“捷报,捷报,曳咥河大捷,阵斩突厥五万,裴行俭活捉突厥王!葱岭平定!”
正在官廨看文书的云初觉得心头跳的厉害,再次凝神倾听。
“捷报,捷报,曳咥河大捷,阵斩突厥五万,裴行俭活捉突厥王!葱岭平定!”
这一次云初听得真真切切的,他丢下手中的文书,打一个唿哨,枣红马就从马棚里自己跑出来了,云初纵身上马,也不用驱使,枣红马就像是知道他要去那里,从人来人往的东市上就蹿了出去。
枣红马马快,很快就越过朱雀大街上众多追逐信使的人马,他没资格拦住信使问个清楚明白,只是想跟在信使后边继续听他们带来的捷报。
“捷报,捷报,曳咥河大捷,阵斩突厥五万,裴行俭活捉突厥王!葱岭平定!”
这些话,怎么听都听不厌烦,如果可能,云初很想让这一句话永远萦绕在自己的耳边。
没有人比他更加的激动了,也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的知道,这一场大胜来的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甚至觉得,这一场战斗是在大唐主将缺阵的状况下得到的一场大胜。
不过,历史上似乎不是这么记载的,虽然苏定方注定会平灭阿史那贺鲁,却不是这一次,更不是今年。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云初希望这种变化是自己带来的。
狂暴的枣红马跟着信使进入了皇城,依旧跟在信使后面在皇城狂奔。
直到在宫城前被心情很好的宫卫们给拦住了,枣红马这才昻嘶一声,在虚空中蹬踏两下前蹄,稳稳地站在宫门前。
云初则羡慕的瞅着信使在宫城里纵马狂奔。
此时从宫门看过去的画面非常的好看,白亮亮的阳光正好照耀在太极宫上,像是激活了太极宫上的绿色琉璃瓦,闪着莹莹的绿光,虽然李治住在里面,云初还是觉得这个颜色很好看。
在高高丹墀之上,一个身着紫袍怀抱笏板的长须老者,正缓步走下丹墀,与那些报讯的使者擦肩而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紫袍老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他依旧矜持,步伐丝毫不乱,一步步地踩着丹墀下行。
只是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身挺得很直。
“诛除一个叛贼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李绩怀抱笏板瞅着坐在马上片刻不得安宁,导致枣红马不断在原地转圈圈的云初。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云初本来很想认真回答一下李绩的问话,只是话到嘴边总觉得苍白,不知不觉就口占一绝。
李绩点点头道:“诗做的不错,只是,你是怎么知晓苏定方,裴行俭他们是夜袭了阿史那贺鲁?”
云初道:“白天,人家人多,他们可能打不过。”
李绩对云初的话嗤之以鼻。
“白天打不过,晚上就能打得过了?谁告诉你的这个道理?
以后在老夫麾下当裨将的时候,有仗你就老老实实给老夫在白天打,晚上就好好地休憩,胆敢在晚上胡乱行动,别怪老夫砍你的脑袋。”
云初茫然的道:“我当初努力打仗的目的就在于以后不再打仗。
再说了,我还要给长安城贴上金箔呢。”
李绩狞笑道:“你不喜欢打仗,听到胜利的消息你这么欢喜的做什么?
听到仗打赢了,你都是这副完全不能自已的模样,若是听到我军惨败,你岂不是恨不得立刻提刀去砍人?
从马上滚下来,一点规矩都没有。”
云初无奈,只好下马。
“陪老夫溜溜腿。”
云初只好跟着。
不知不觉两人竟然来到了皇城司农寺的大草场,此时新草才刚刚长出来,毛茸茸的,踩在上面很是舒坦。
“死一个老程不要紧!”李绩踩在草地上,似乎感觉很好,还用力踩了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