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道:“朕已经吩咐幽州都督郝处俊统领幽州所属边军兵马拔营西归,裴行检在西,郝处俊在东,只要这里的贼人有蜂聚之像,薛仁贵,裴行检,加上幽州都督郝处俊的边军兵马只要形成合围之势,大唐多年的隐忧就会一朝尽去。”
武媚道:“可行吗?不如将云初所部也派遣出去。”
李治看一眼武媚道:“十天后,我们从东明县浮桥处去河西。”
武媚有些着急的道:“陛下不在济阳,会不会影响军心?”
李治不耐烦的道:“朕要是留在河东,裴行检,薛仁贵他们才会畏首畏尾的不敢奋勇作战。”
武媚见皇帝又生气了,连忙规劝道:“是,是,我们十天后去河西,这样一来呢,您的那头巨熊又能尽快吃到来自洛阳的鲜嫩竹子,竹笋了。”
李治闻言笑了,对武媚道:“怎么连一头熊的干醋也喝?”
武媚叹口气道:“现如今,人人都说臣妾这个皇后还不如一头熊受宠。”
论到大格局,依旧还是李绩更胜一筹,就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山东吗,河北豪绅身上的时候,李绩却把粗大的指头点在营州的位置上道:“这里才是大麻烦。”
云初摇头道:“四年前,薛仁贵已经率军平过一次营州了,现如今,在营州聚居的辽东各部应该没有胆子动弹才对。”
李绩摇头道:“十年生聚又是一代人,昔日的娃娃十年时间足够长成战士了,现如今回思起来,老夫当年在辽东还是过于求胜心切了。
我们驻军营州的时候,老夫就该派遣你们这些年轻人,将辽东各部彻底的横扫一遍。”
云初想一下自己当年在跟黑水部族作战的艰苦场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道:“我记得当年已经把他们清理的很干净了啊。”
李绩摇头道:“白山头没有去,黑水边没有去,当初你们放马血战的地方被老夫严格的控制在了营州八百里以内,所以,八百里以外的地方该是啥样,还是啥样。
不仅仅如此,他们还趁机收拢了不少逃出去的部族人,变得更加强大了,这些年老夫听说辽东那边的契丹人又兴起了,不出二十年,必定会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
云初摇头道:“不会吧,那些人野人就算出了林子,我们就拿火药炸就是了,不会成祸害的。”
李绩瞅着云初道:“要是那群野人由唐人统领呢,你有火药,人家也有火药,到时候你怎么应付?”
云初嘿嘿笑道:“等他们学会用火药了,长安武研院应该有新的厉害火器出来了,到时候都抓来给英公献舞,我听说,蛮人跳舞的样子都很不错,就我们唐人不擅长歌舞。”
李绩听云初吹嘘的厉害,忍不住笑道:“蛮人擅长歌舞这是真的,这东西本就是从祭祀场演过来的,咱大唐的祭祀之音,讲究一个中正平和,舞则讲究一个端庄大气。
你也知道,什么事情一旦变得端庄大气了,还能有什么看头呢,一个个把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一举一动还要符合音律节拍,这样的歌舞那里比得上胡人的歌舞热烈,好看呢,至少,人家跳胡旋的时候就把腿给露出来了。
上次在那个谁家看胡旋的时候,人家可是连屁股都露出来了,肚皮那个抖啊,大腚那个晃啊,两条大白腿没有片刻的安宁……”
云初笑眯眯的听着,还把桌面上的热茶往英公面前推一推笑道:“说说,在谁家啊,等回到长安,我们再去看……”
英公却猛地把脸一沉,一口喝干云初推过来的热茶,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古色斑斓的横刀就向外走,快到军帐门口的时候回头看着云初道:“老夫虽然老了,却还没有到被人怜悯的地步。”
云初起身道:“英公,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该把隐藏起来的人拿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了,一味的保护,一味的溺爱,这可成不了大事。”
李绩瞅着云初道:“看样子,老夫此次被皇帝从浮桥对面撤下来,是这个缘故吗?”
云初提起笔,在桌面上铺设好的白纸上写下“正大光明”四个大字,吹干墨迹之后,拿给李绩道:“世道早就不同了,仅仅是长安城里,就有不下一千五百名百骑司的探子。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人也知道了,一个个摄于英公威名,只是不说罢了,您早点把人拿出来,大家也好早点看清楚你英公府的好人才到底是啥样子的。
您总是捂着不说,大家才觉得等您拿出来的那一天,必定是石破天惊的一天。”
被云初戳破心事,原本站立的如同标枪一般笔直的李绩,腰背明显的佝偻了下去,拿着云初写的字回到桌案边上,斟了一杯茶,啜饮片刻道:“都知道了?”
“如果英公在抵达洛阳的时候,向陛下为李氏子孙求职,中军元帅的职位那里轮得到薛仁贵来担当,我甚至都不用离开长安,太子也不会获得什么亚献的机会,这机会本该是英公的。”
李绩沉默的将一杯茶水喝完,抬起头对云初道:“你在甘州的时候,有杀李敬业的机会,为啥让他逃过一劫?”
云初诚恳的道:“我要是说当时真的起了杀心,也真正的付诸行动了,结果还是被李敬业逃过一劫,英公相信吗?”
李绩站起身摆摆手道:“再看吧,再看吧,老夫赌不起,而你们这些人又没有一句话是真的,那孩子还没有学成,现在出来,也不过是一头被你们驭使的牛马而已。”
云初认真的道:“英公当年投靠瓦岗寨不也是从什长做起的吗,晚辈当年不也在龟兹那个破城池里充当一个小小的掌固吗?
驱使人之前,先被别人驱使,晚辈以为这是一个必然之事。
十天之后,陛下将回撤到河西,英公若是还不能向陛下面呈此事,恐怕,陛下还要分派出大军来监视英公。”
李绩怵然一惊,看着云初道:“陛下回撤,竟然是因为老夫?”
云初苦笑道:“放眼天下英雄,除过英公,谁还能被陛下放在眼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食材无罪,罪在厨子
这几年,李绩远离了大唐的政治核心,他得到的消息一般都是二手,或者三手,甚至有可能是四手的旧的消息。
信者,言也,而人言最不可信!
任何外人传来的消息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消息来的更加直观。
所以,李绩的消息远不如云初这些当局者灵敏。
李敬业,不过是李绩放出来的一个棋子,让世人将李敬业跟英公家族的动向联系起来,云初最早的时候,也以为英公已经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李敬业身上。
主要是英公放出来的消息实在是太真实了,他甚至将陇右的李氏势力全部交给了李敬业去祸祸,而不闻不问。
现如今,李敬业基本走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人们才发现以英公的本事,绝对不会看不出吐谷浑根本就是一块死地。
让李敬业帮自己采冬虫夏草,这是英公对李敬业的残余价值的一种压榨,因此上,这个谋划看起来非常的低级不说,还拉低了人们对英公的评价。
至于来后军当云初的行军长史,这更是出自李治的试探,他以为英公会受不了这样的屈辱,谁知,英公不但高高兴兴的接了,还把皇帝的压迫,弄成了主动请缨,这更是将身子低到了极点。
不过,接受这个侮辱性的职位最大的好处在于,可以暂时安定皇帝的心。
英公之所以这么做,唯一的目的就是为李氏子提供成长的时间。
从雷泽县回来的温柔在研判了英公的话语之后,叹口气道:“英公不是不说,而是不能说了。”
云初点点头道:“就是不知道英公家的这位英杰如今藏身在何处,身居何职。”
温柔回头看一眼云初帅帐里悬挂的大唐堪舆图道:“如今大唐的疆域东西过数万里,南北数万里,这位李氏英才有可能在任何地方隐姓埋名的发展呢。”
狄仁杰道:“陛下如今喜欢用新人,用寒门之士,老的勋贵们虽然能居于高位,却不会受到重用,这一点,英公看的很准。
与其让李氏的暗子在李氏出头,最后变成一个光耀一生,却无出头之日的人,还不如从寒门之士做起,依靠李氏暗中布置的力量,加上自己的才华,一步步的走到高位。
从这一点看英公对于李氏这个孩子的才华非常的有信心。”
云初长叹一声道:“从现在起,英公恐怕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温柔道:“这未必不是英公所期望的,只要他死了,李氏也就无人问津了,以后只能享福,没有灾难了,毕竟,他是大唐的战神,一生未曾背叛大唐……”
李思牵着一只小奶狗在黄河边上漫步,经过这一阵子的精心饲养,这只小奶狗已经变得肥墩墩的,一会跑到李思前边,一会跑到李思后面,有时候还嗅嗅路边的枯草,忙的不亦乐乎。
云瑾怀里抱着他的宠物狗小白,小白的毛发蓬松,看起来比李思的黑龙更加的肥壮,粉红色的舌头伸出来舔舐着云瑾的手指,就让云瑾喜欢的不行。
温欢的小狗被温欢拴在自己的腰带上,同样的肥壮,就是总喜欢吠叫,片刻不得安闲。
狄光嗣的胖下巴出冒出一只灰色狗头,与主人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就连转头看去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黑龙又踩到了李思的裙子,于是,就被李思用脚勾着肚子,甩到一边去了。
二月里的黄河岸边,依旧寒风刺骨,李思扯下头上戴着的帷帽随手甩给身边的宫女,对正在逗狗的云瑾道:“我不高兴了。”
不等云瑾靠前,狗腿一般的温欢就凑过来道:“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李思坐在宫女拿来的软榻上道:“这么下去我们要赔钱了。”
云瑾抱着小白走过来道:“拯救了那么多的人,就算赔的一文不剩也算是好事一桩。”
“那要是把家里的钱都败光呢?”李思怒冲冲的看着云瑾。
“败光了也不打紧,我的字很好看,可以帮玄奘大师抄经书来养活你。”
“最烦你去给老和尚抄经书,要是抄着,抄着抄成和尚怎么办?”
“我还要娶你,不会当和尚的。”
听云瑾这么说,李思不知为何声音就变得温柔了下来,拉着云瑾的手道:“就知道你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
温欢在一边撇着嘴道:“他昨晚宁可把蛋羹拿去喂狗,也不肯留给你,我怎么没看出他那里疼你,喜欢你了?”
狄光嗣嘿嘿笑道:“我的大灰狼也跟着混了半碗。”
温欢把绑在腰带上的灰色奶狗丢在地上道:“丢人现眼的,连蛋羹都抢不过别的狗,我白给你起名字叫哮天犬了。”
对于温欢的那一张臭嘴,李思早就免疫了,瞅着眼前清凌凌的黄河水对云瑾道:“善事要做,钱也要赚,这一次我总算弄明白了一件事,钱这个东西是用来填坑的,取高山处的土,填到坑洼处,如此处处平地。
不能从坑洼处取土,加高高山,如此,人间便处处是沟壑,处处是丘陵高山,而人,将无路可走。”
温欢不解的道:“我们以后赚钱就是为了填坑?”
云瑾道:“不用来填坑你要那么多的钱做什么?”
狄光嗣道:“不行,我要吃的好,住的好才成。”
李思笑眯眯的在温欢,狄光嗣脑袋上各自拍了一巴掌道:“蝇营狗苟的没点子心胸。”
冬日的阳光灿烂的时候,照在人身上其实也挺暖和的。
李绩就抱着一根长长的鱼竿坐在黄河边上钓鱼。
见四个孩子过来了,就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李思过来后瞅瞅李绩身后的木桶,见里面装着两条嘴巴很大且黏糊糊的长着四条长胡须的无鳞怪鱼,就问道:“英公,这是什么鱼,是大泥鳅吗?”
李绩笑道:“这是鲇鱼。”
“怎么这么丑?”
“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鱼。”
“为啥不是好鱼,鱼也分好坏吗?”
李绩笑道:“这种鱼吃人的尸体。”
如果是别的孩子可能会被李绩的这句话吓到,李思,云瑾,温欢,狄光嗣明显不是这样胆小的孩子,云瑾还道:“郦道元《水经注》上没有关于黄河有鲇鱼的记载,这丑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黄河里的?”
李绩笑道:“可能是发生在黄河两边的战事太多,丢弃进黄河的尸体太多之后,就慢慢的滋生了这种丑东西。”
云瑾道:“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这样的丑东西是我们这些当人的自己造出来的,以后,我要是遇见了其余的难看的怪物,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想?”
李绩想了一阵子之后点头道:“这世上绝大多数丑恶的东西,其实都是我们自己造出来的,就算不是我们造的,也跟我们息息相关。”
云瑾点头道:“好,我以后只做好事,不做坏事,这样世间丑陋的东西就会变少吗?”
“一件!”李绩伸出一根手指道:“至少会少出现一个丑东西,坏东西。”
云瑾随即对李思,温欢,狄光嗣道:“我们四个一起只做好事,不做坏事,这样人世间就会少四件丑陋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