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他留在吕宋岛,进行了短时间内大量新知识学习,并且对如今新宋帝国的作风有了极深的了解。
正因为了解,他才对此感到深深的担忧。
这世上有一只到处抢劫洗略的彩虹小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整个帝国上下,全都是彩虹小马!
他的好友陆秀夫,带着一众人,立在港口迎接他。
陆秀夫还是当年在江南的模样,一如记忆中,微笑起来的模样,恍然是霁月一度,春水十里,眉眼轻轻一抬,便尽了风华萦绕下的温柔年岁。
使文天祥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种亲切。
然而,让他无法感到亲切的,是陆秀夫今天居然绑了一个丸子头(没办法啊,刚从衣服染色工厂中出来的,为了行动方便)。
陆秀夫甚至为了鼓励土人们换上新设计的汉字短衣,自己也带头穿上了一件,张世杰等人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只见港口边,无数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如无数彩虹拔地而起。
胸口有许多寓意良好的汉字,什么“礼”、“义”、“智”、“你”之类的,在来回涌动。当然,更多的还是张世杰的黑洞嘴猕猴腮图像印花。
文天祥:“……”
这画风不得不说,有些辣眼睛。
陆秀夫握住他的手,温柔一笑:“文山,你可算来了!你的工作早已经安排好了!”
文天祥肃容倾听。
陆秀夫温声道:“我们需要一个总揽一切帝国外交事务的对外发言人,负责亚洲、欧洲,还有非洲,这是相关的二十六国外语,你赶紧学起来——”
文天祥:?
二十六国外语,就算是状元也学不过来啊,太过分了叭。
陆秀夫犹自感叹:“我们需要一个外貌俊美如天人,形象正直端方,一看就十分可靠之人,为帝国进行发言,文山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站在那里,就是一身正气,贞如日月,你不管说什么别人都信——”
文天祥:“……”
然后让我帮你们更好地骗人是吗?
【作者有话说】
前排:天幕最后不会有管理员的,不然对其他朝代不公平,天意必须至公,下章就会取消(。)
第43章
文天祥面无表情, 陆秀夫神色殷切。
二人执手相望,沉默,是今天的澳洲黄金海岸港口。
许久, 文天祥语气飘渺地说:“君实,你变了。”
他和这位仿佛隔世重逢的故友之间,俨然已经出现山海一般的鸿沟了。
陆秀夫唇角笑容一凝, 回头望了一眼空阔无际的茫茫海天, 似是流露出了一丝怅然:“是啊,自从延平王来了之后, 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
“进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我们从前,都走错路了……”
如今的新宋帝国, 虽然名字还带着「宋」,但本质上已经是一个脱胎换骨的全新政体。
新宋以商立国,通商的触角正在以一种令人惊骇的高速,延伸向了每一块大陆,每一个角落。
蔗糖、羊毛、贵金属造物抢占了大半个欧陆市场, 来自越南地区的稻谷也深受欢迎, 印度果敢邦和许多沿途的海路要塞也被控扼住,可以直接进行收税了。
他们还有一项特别的收入, 那就是郑成功家族的老本行, 海盗……
咳咳,错了,是清缴未经允许进入领海区域的任何船只和资源。
想要从新宋帝国的海外领地上过,就必须要缴纳一笔通行费用, 悬挂上特质的旗帜。
当然, 这个海外领地的范围也是比较灵活的, 毕竟新宋掌握着最先进的军火,许多时候完全就是一个打你没商量。
特别是有些四处横行的殖民者、海盗船,譬如某金雀花王朝、某热爱战争的维京海盗之类的,一开始听说远东海域有大国,都想着来碰碰运气,结果呢,一不小心撞的头破血流。
甚至经常会出现如下对话:
“贵方为什么不缴纳通行费,就从我们的领土经过?按照帝国法律,我们要收缴你全部的财产所有物!”
“大人,为了避开新宋,我们特意绕行了三百海里,这条路线明明是无主领土啊……”
“那它现在有主了,就是我们新宋的地盘!少废话,要么自己上交资产,留你一命,要么杀了你再拿你的资产,自己选一个吧!”
“……”
海盗船们看着黑洞洞的炮口欲哭无泪。
他妈的,到底谁才是强盗!
对此,新宋的众位领袖们含笑表示:赚钱嘛,不寒碜。
陆秀夫想到这里,收回了四处乱飘的思绪,握着文天祥的手,无比真诚地说:“文山,这个帝国发言人的位置舍你其谁,你可一定要来啊!”
文天祥颇感为难,极力推辞道:“可我并无太多外交经验和才能,只怕会误事……”
他统共就做过一回外交使者,代表南宋,前往元营会见伯颜。
结果就因为慷慨陈词,大骂伯颜和北虏不做人,当场就被扣押了下来。
陆秀夫显然也想起了这桩旧事,当即微微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的外交不需要任何技巧,只需要保持你一贯的强硬立场和风格就好。”
文天祥:?
见他神色颇为迷惑,陆秀夫又道:“时代不一样了,文山。”
他望着远方的长天沧海,神情坚决,“我新宋泱泱帝国,兼资文武,称霸海上,对外态度自然要无比强硬。”
“你与其他国家打交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心怀顾忌。外面的国家有求于新宋,前来拜见,你就是当面将人骂得狗血淋头,他们也只能受着。”
至于什么心生不满,两国断交?那些人谁敢啊!
正所谓,弱国无外交,强国……也无外交。
在宋元之交这个极端混乱的年代,全世界的每一处几乎都战火纷飞,蒙古人四处远征屠城,奥斯曼土耳其正在兴起,北非持续遭到入侵,欧洲的若干王室之间更是摩擦频繁,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
这种情况下,岂能有什么忠贞不二的联盟友邦?
无非是看谁的战力更强,谁更能打得人闻风丧胆,跪下唱征服罢了。
在这方面,新宋还从没怕过谁。
而且他们更是十足的危险分子,每次看见有地方打仗,就过去售卖掉一批本方淘汰掉的军火。
虽然本方已经不用了,但放在其他地方依然是降维打击啊,这就直接影响了众多战争的格局。有的双方本来势均力敌,被新宋横插一杠子,顿时就败得凄惨无比。
要说破解对方的技术吧,又完全做不到。
郑成功带来的武器图纸,那是经过四百年发展、结合了中西无尽智慧的顶尖创造,根本不是他们短时间内能弄明白的。
各个国家都惊呆了,慌忙派使者带着大批礼物前来,想要稳住新宋,千万别和他们的敌人联手了,再这样下去真顶不住!
陆秀夫将这番外交逻辑分享给文天祥。
文天祥沉默,一直深锁的眉峰却隐隐松弛下来,似是深受这番话触动。
南宋什么时候有过这般扬眉吐气的时刻?别说南宋了,就算是北宋都没有啊,做梦都不敢想。
他之前虽然在吕宋岛待了一段时间,见到了许多新鲜东西。
但吕宋岛,毕竟只是一个基地,澳洲这边却是新宋帝国的首都,气象完全就是迥异。
放眼望去,港口边船只来来往往,载满了货物驶向四面八方,又踏着夕阳而归,连绵不绝。
海岸边,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的脸,肤色各异,黑的,白的,黄的,棕的,应有尽有。
城墙高大巍峨,远处宫阙参差,高崖伴着碧海蓝天的浪花,风日悠悠,苍茫万古。
新宋的帝都,这座体量巨大的新城,将来自各地的人都迁居到此处,崖山过来的本土军民,恰如一粒水投入大海,完全无法寻觅。
这是一座让文天祥完全陌生的城市,但又处处透着熟悉。
往来的人们不论肤色种族,都讲着汉语,写着汉字,身穿的也是汉服,华夏衣冠——
他在元大都被关了三年,这些恰恰是他在那座本该属于汉人的城池中,绝少见到的东西。
文天祥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幕,陆秀夫也没有打扰他。
暖阳旭日正照彻人间,消融去他眉间一片高寒经年的深雪,那些敌营的凶险、半生的风霜、囚牢的凄凉与永夜,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远去了。
宛如一抹飘零湖山的冰玉,洗净了拂尘烟光后,终可见澄湛清肃之丹心。
他这么问:“我真的可以吗?”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了!”
陆秀夫含笑拍了拍他的肩,准备勉励好友几句,张世杰却不乐意继续杵在这边。
他走过来,给小陆相公撑伞遮住了日光,一边道:“君实,我们先走吧,你看这天气多么晒人。让文相公一个人留下,四处逛逛。”
陆秀夫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觉得太阳好像是有些毒辣。
“不成”,他对着张世杰连连摆手,“现在必须要保护帝国发言人的外观,不能让文山晒黑了。”
“世杰,你先别管我,去给文山撑伞吧,我还要回去给陛下上课。”
这正好也是一个缓和二人关系的机会。
张世杰一脸不情愿:“文相公晒黑就晒黑吧,外交那么多国家,指不定就有些地方以黑为美呢,我们不能剥夺他的表现机会!”
然而,当小陆相公真正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太傅大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拗过他的。
所以陆秀夫对他耳语了一阵,片刻之后,张世杰就带着十分的苦大仇深之色,将伞举到了文天祥头顶:“文相公,请吧。”
一字一句,暗恨不已,仿佛要上刑场。
文天祥:“……”
大可不必这么悲壮,我也不想跟你一道啊。
张世杰余光瞥见他的神色,顿时恼火了起来:“不是,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都没嫌弃你,你居然还敢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