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帝王,为什么他这么秀!
这一刻,他恍然间回忆起,郑成功的江山都是他自己从最早南澳岛的一舟一师起,亲手打下来的,既是君王也是名将,放在整个历史上,都是相当惊艳的水准。
顺治帝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在当年隆武朝庭覆灭时,就应当斩草除根!
他已经来不及再感叹,因为郑成功身后的孙承宗、戚金等战魂,很快如潮水般涌过来,将所有的八旗死士一扫而光,而后对着顺治磨刀霍霍。
顺治帝看着周围纷飞的鲜血,过于恐惧,一下子软瘫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不要杀朕!朕让位给你们!”
郑成功冷然俯视着他,叫人将他绑起来,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顺治只有一个,但想要杀贼的亡魂却有这么多,个个都跟清廷仇深似海。
如今元凶首恶在此,谁不想体会一下手刃仇寇的乐趣啊。
当即,他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把他拖到下方空地上去,那里四面开阔。”
“朕数一二三,所有人莫要留手,同时进攻,一起杀顺治!”
这么好的事,怎能不人人参与!
战魂们纷纷高呼:“好,听陛下的!”
很快,顺治久被高高地挂在了架子上,浑身颤抖,面如死灰,一柄利刃穿胸而过,将他直接钉死在那里。
不远处,众多的英魂战士团团围拢,里三层外三层。
有的提刀,有的握剑,有的挥鞭,有的手持马槊,有的拈弓搭箭,尽数对准了顺治一人。
郑成功开始倒数:“三——”
“二——”
英魂们都在旁边蓄势待发。
亦有人已然压抑不住情绪,正在号啕大哭:“我江阴满城百姓,于此见证靼清覆灭!”
“爹,娘,还有我家中殉国的三十四口,你们都看见了吗,鞑子终于死了!”
“嘉定、四川、广州、厦门、之屠、湘潭、南昌、赣州、大同、汾州、海宁……所有死在清兵屠杀中的人,从此都可以瞑目了!”
“天雄军主帅卢象升,携二万阵亡将士观礼顺治之死,乱枪为贺!”
“忠贞营李过,来报当年九宫山之仇,鞑子作乱屠杀之恨!”
“大明督师史可法,代表扬州百姓射出这一箭!”
“子曾经曰过,顺治你死有余辜,死一万次都不为过!这一剑,为的是你残害四方、妄图打断汉人脊梁的剃发易服!”
“顺治贼子吃我一鞭!”
“本王速速给他来一个白刃穿心!”
“嗷呜——”
“正打仗呢,谁家的滚滚跑到这里来了,还不赶紧抱走!”
李定国忙道:“对不住!”
他疾步走过去,将小滚滚抱起来。
这糯米团子忙活了一大通,早就累坏了,睁着乌黑清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仿佛一只乖巧的毛绒玩具。
本来吧,明军们都在城外,万分紧张地注视着里面的发展,生怕自家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待看见英魂大军出现,个个振臂高呼,欢欣鼓舞!
就说嘛,陛下无所不能,怎么可能有他完成不了的事!
然而,也正因为此刻郑成功和英魂大军都在城中,明军反倒不敢再轻举妄动,用火炮进攻,生怕产生误伤。
一时间,居然只能干看着,心中焦灼不已。
恰在此时,小滚滚忽然动了起来,趁着清军那边都在交战,没有留神城外,一下子蹭蹭爬上城墙,飞快地溜过去,爪子拨弄几下,就在里面打开了城门。
众人:!!!
惊呆了我的天,不愧是陛下的滚滚!
明军大军趁机一拥而上挤入城中,轰轰烈烈,踏遍如云,正好赶上对顺治的围攻。
郑成功朗声道:“三——”
霎时间,无数的攻击铺天盖地而来,尽数对准了顺治,顺治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直接轰成了碎片。
等许久之后,红着眼的战魂们发泄完毕,回过神来,赫然发现顺治……已经到处都是,根本就不知道哪一块才是他了。
一切都结束了。
但对于能够重返人间的亡魂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在了却心事之后,仿佛终于真正地重活过来,在血与火之间互相凝望,隔了一整个岁月的沧桑。
许多亡魂都是一同赴死的战友,又或是生前有所交集,彼此熟稔。
瞿式耜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颤抖地拉住了同样和他一道在桂林城殉难的张同敞,二人四目相对,忽而落泪,失声痛哭。
这哭声回荡在茫茫宫阙、渺渺城池之间,仿佛激荡起了什么别样的情绪,一时间,竟是在所有人群中蔓延开来。
它充满了苦涩与悲凉,哭天地,哭人间,哭此身已逝家国沦亡,哭天下百姓无人不苦。
却又蕴含着无限的沧桑和希望,在这样大获全胜、劫后余生的时刻。
他们遇见了最好的帝王,带着他们打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
在未来,郑成功一定会带着大明乘风破浪,屹立绝巅。
虽然那个蓬蓬勃勃的新时代已经不属于他们,可他们,至少知道了未来会有那样一个时代存在,而不必在绝望中,一无所知地死去。
亡魂当中,即便是年代最早的天启帝师孙承宗,也是出生于纯粹的动荡乱世,基本没有见过一天真正的盛世该是什么样子。
更不用说十六岁的夏完淳这样的,一出生就是江山倾覆,四野板荡的动乱。
支撑着英雄们前进厮杀的,是想象。
想象他们的牺牲,可以换来无限光明的前景,让后人可以行走在阳光下。
现在大明确实会走向一个辉煌灿烂的未来,这让亡魂们的一切慷慨悲歌、灼烫热血都没有白费,即便是在此刻死去,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孙承宗热泪盈眶,喃喃道:“这真是太好了啊……”
……
英魂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开始互相攀谈起来。
江阴百姓正在围着阎应元絮絮叨叨,史可法见到了从前的老上司卢象升,走过去问候。
秦良玉和戚金有着浑河之战的交情,正并肩而立,大发感叹。
忠贞营的李过见到了从前的「联明抗清」发起者,大明最后的杰出政治家堵胤锡,一脸惊讶地问:“堵公,你怎么也死了?”
堵胤锡:“……”
不是,李赤心,你礼貌吗?
他微笑道:“托您的福,忠贞营太能吃了,我为了给大军筹集粮草,四处奔波,染了瘴病而死。”
李过尬笑不已。
夏完淳正在人群中四处溜达,忽然被一只手揪住了后衣领。
他一回头,见他的老师陈子龙,正立在一株经冬清寒的霜树下,对他露出了一抹甚是好看、但充满了杀气的微笑:“存古,你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为师当时明明写信让你走了,你为什么还是死了?”
夏完淳:“……”
哦豁,要完!
小夏同学正满心愁苦,想着该如何萌混过关,忽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颤抖的呼唤:“子龙!”
陈子龙听见这道声音,霎时如同被一道利箭穿胸,钉在原地。
好半天,才艰难转过身来,颤抖着声音说:“夫人?”
柳如是从明军阵营中出现,拨开了一重又一重的人群阻挡,飞奔过来。
陈子龙如梦初醒,也同样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尚未开口,泪水已先流了出来:“真的是你……夫人!”
二人隔世重逢,相拥而泣。
被无情扔到一边的夏完淳:“……”
很好,师母来了,这下他完全不用担心了。
无数的明军也接连涌入了此地,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亲人挚友战死,如今,就身在这些亡魂大军中。
亡魂们自然也有许多放不下的亲人。
两方都在互相寻找着,急切地想见到自己遣怀挂念的人。
张煌言迎着人潮,四处行走,望见一个人,忽然泪水奔涌而出:“父亲!”
当年为了抗清,他一个人出征在外,招募义师,就连父亲去世都未曾归家见上最后一面,认为是平生憾事。
战魂张圭章迎面向他走来,满面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苍水。”
李定国提着小滚滚,本想去找郑成功,但此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到处都吵吵嚷嚷。
他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费力地拨开人群,大声召唤他:“二哥,这边这边!”
他定睛一看,是上次战死在新会城的蜀王刘文秀,还有一群从前的西营将士,正在使劲向他挥手:“大家都在这里,你快过来!”
李定国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隆武帝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郑成功,可能这就是父子之间的灵犀相通吧。
他满头白发如雪,气质凌厉,眉目挺拔,看起来一派英姿飒爽,纵然龙袍上落满了血痕凌乱不堪,却也丝毫风采不减,反而衬出了一种长河血日般的苍茫肃杀。
郑成功丢下剑,怔怔地看着父皇向自己走来。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一时间,他竟有些迟疑,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脊,将他揽入怀中:“好孩子,你这一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到如今,真的辛苦了。”
“此生从生到死,你都是父皇最大的骄傲,何其幸甚,当年能遇见你。”
隆武帝笑着看他,眸光温和如月:“朕知道,这些年间错过了太多你的成长,给朕从头好好讲一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