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惊讶地伸手,轻抚了一下那朵花,绮丽的色泽如流光般在指间静默流淌。
花下压着一张信纸,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先生:
我是你一位素未谋面的故人。
常德府战事已定,洞庭战乱已平,我已与岳王商议,不日北克江陵入荆襄。勿再忧心,好好养伤。
唯愿先生此生万事得偿所愿,所到之处皆展眉,如此甚好,甚好。
世态便如翻覆雨,我心元是分明月。
廷益留”
文天祥一动不动,凝视着这张纸许久,最后那一句是他自己的诗,本为思念故人故国所作。
大概意思就是,纵然时移世异,一切都已发生改变,唯有心上明月经年不渝,始终如一。
他心中充满了困惑,可又没由来地生出了许多难过,忽而叹息了一声,轻轻拈起那枝桃花,别在襟前。
“祝好。”
初升的朝阳在他微颤的眼睫上洒了一层金絮,似凤蝶轻摇点金的尾羽,他喝完药,坐到桌前,准备简单处理一些政务。
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
于谦和姜才最终收复了荆襄上游之地,从此长江以南,虽有大片土地悬而未决,但道路已然畅通无阻,并且彻彻底底地掌握在刘宋帝国手中。
从此,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条通路进行闪击战,大军朝发夕至,将元人的钉子一颗颗拔除。
整个进军过程不算特别顺利,损兵折将不少,但终究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从前的襄阳守将吕文焕,如今江淮行省左丞,又被派来守这座城,满以为宋军还是老一套打法,还准备故技重施,来到城头劝降一波。
姜才是个游侠出生的暴脾气,还没听两句话,登时颜色大变,直接使出了岳家军祖传的火弩万箭齐发技能,险些当场将吕文焕轰成了筛子。
他一气之下,甚至想大举进攻,却被于谦轻轻按住了手:“不可。”
姜才顿时垮了个脸,但碍于他是岳飞钦点过来督军的,又不能不给面子,只好忍怒一昂头,气冲冲地说:“于先生有何见教!”
于谦轻笑一声:“我观吕文焕的用兵风格十分保守,城中储备了大量粮食,但取水却必须每日出城取。他布下了许多疑阵,不过,我经过实地考察,发现有一处小道,恰好是他留下准备往城中运水的。”
姜才一愣:“所以?”
于谦从容道:“所以我们应当派一队精锐义士,斩杀那些运水之人,换上对方的打扮,混入城中作为内应。”
姜才愣了一会:“就这么简单?”
于谦又告诉他:“怎么会呢,我还准备了三四种同时混入城中的方案。”
“一是佯装败退,假扮成溃兵混入城中;二是挖地道架设器械,假装机密泄露,派人假意向吕文焕投诚,趁机混入城中;三是找两个人阵前斗将,吸引吕文焕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刀就已经架到他脖子上了,自然可以混入城中…….
姜才:“……”
还是您更狠!难怪可以跟岳王祖师齐名!
姜才瞬间从刺头变成了于谦的小跟班,跟着他一通操作,真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攻下了襄阳城,活捉了吕文焕。
吕文焕大骇,声泪俱下地表明自己当初降元情非得已,如今愿意再弃暗投明,回归大宋。
于谦根本不理会他,这吕文焕,可是被先生亲自盖章“合族为逆,万世之贼臣”的人,根本就罪无可恕。
当下就叫人把他吊起来行刑。
吕文焕哭天抢地,说自己愿以说服所有的门生故吏都背叛元朝,再度归宋,只求报自己一命。
“归宋?”
姜才神色冷漠地挥一挥衣袖,示意刽子手赶紧动手:“你想归于何处?你以为如今的刘宋帝国,还有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宿将位置吗,做梦!”
吕文焕死得很窝囊,死后却得到了异常「光荣」的待遇,传授九边。
他的头颅被进行了防腐处理,装在透明盒子里,一路发放给江南各处还在负隅顽抗的元军,特别是那些昔年投降过去的汉人将领。
众人从未听过如此耸人听闻的血腥之事,纷纷大骇,但因为即便此时归宋,宋人也不可能再收下他们,索性将心一横,直接联合起来搞了一波大的。
还有许多从前的南宋将领,直接在刘宋帝国建立后,被赶出了权力中枢,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
他们不惜和外敌联合起来,只为重回当初的高位。甚至心中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毕竟在这些人心底,自身的荣华富贵是远比家国天下更重要的事!
就比如某著名的墙头草,降元后又被岳飞坑了一波,只能站在宋朝这边的夏贵。
夏贵死得很惨,部众被谢翱的义军击溃,自己也被做成了烤串,直接放上架子施以火刑,来了个死无全尸。
于谦等人攻打荆襄,本身花费的时间并不长,但处理这些动乱却颇费了一番手脚。
一直到他离去,动乱也只平定了最主要的一部分。
不过后面都是些扫尾工作,李庭芝在江淮东岸腾出手来,和姜才合兵一处,自然都可以解决。
姜、李二人年少相知,一文一武,是最契合也最坚定的搭档。
他们单独哪一个都算不上独当一面的大将,但合在一处,简直是神挡杀人,佛挡杀佛,又带着岳飞亲手训练出来的最精锐的岳家军。
虽然不一定打得过真正的蒙古精锐,但简直能称得上纵横无敌,对这些乱兵败将形成了碾压之势。
太寂寞了,简直没有对手!
这也是于谦的意图,提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隐患激发出来拔除,而且他们势力相对弱小,也可以帮助宋人不断建立信心,在练兵中提升士气。
另一边,张煌言的进展也十分喜人,很快收复了平江府,重新疏通了前往开封的运粮通道,让岳飞从此不再有后顾之忧。
他作为一名水师将领、郑成功的多年下属,原本对陆上战争一窍不通,但架不住现在人在副本中,随时可以开视频找外挂。
外挂. 真正的陆地战神. 李定国:“……”
任谁半夜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叫醒,听到“如何在进攻的时候抄陆上近道,顺便去一下三百里开外的元兵宝库”这种问题,都会觉得窒息啊。
但张煌言此行是去给森森抢宝物的,除了帮他开挂,还能咋滴。
张煌言眼见他神色不善,立刻大声说:“晋王殿下,陛下想看的那些藏书我还没给他找到,说不定就在这个宝库中!”
三更半夜,李定国认命地爬起来,拿着宋末元初的地图,开始给张煌言规划路线,一做就到了天亮。
总而言之,于谦和张煌言兵分两路,都还挺顺利的。
二人的存在,有效地缓解了如今大宋帝国缺乏高端人才,处处捉襟见肘的地步。
加上岳飞可以任意穿梭,直接省去一笔中间传递命令的冗余人工之处,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
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即将过去。
于谦和张煌言在的时候,岳飞天天都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冤种,如今二人即将先后离去,他反倒品出了一点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来。
毕竟也是西湖三杰啊,生未在同时,死后却魂归于同一处。
他甚至还有点感慨地拉住对面二人的手,充满真情实感地说了一通临别寄语。
对此,于谦的反应是:“那你要好好照顾先生啊,注意事项我都列在这里了,回去别忘了看。也不是很多,就小几万字。”
张煌言:“宝库我该拿的都拿走了,岳王你放心,我也给你留了好些。但你拿宝物的时候能不能别到天幕上展示了,我怕我心里发酸。”
岳飞:“……”
他果然还是最大的大冤种!
言归正传,于谦心中虽然先生是第一位的,但岳飞的话,(在这个位面)勉强也能排到第二。
于谦绯袍猎猎,在盛夏的炽阳中曳若日晖,正色道:“祝君北伐功成,一路向北,和宋武陛下的心愿都能得到时限。”
张煌言气骨秀丽,施施然一拱手:“诚愿刘宋帝国百世流芳,传承千秋。”
岳飞逊谢,回礼道:“请代我们问候明世祖陛下,还有景泰皇帝。”
刘裕在视频那头挥挥手,权当示意。
帝国新生代的天才三小只,檀道济、岳云,都一个接一个地挤进了镜头:“谢谢你们,再见!”
幼安团子抱着小老虎崽崽一脸迷糊,见别人在说话,也兴奋起来,跟着嗷嗷嗷了几声。
于谦:“……”
张煌言:“……”
很难形容他们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但绝不是什么好表情,岳飞甚至觉得他们想当人贩子,把三个孩子统统偷回去。
很快他就知道,这并不是错觉,因为张煌言充满兴致地感叹道:“好想试一试用flag把他们传送到本位面,陛下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好想捏一捏小团子的脸啊。
岳飞神色冷漠,直接将二人推入了光门,一刻都不许过多地停留:“再见,不送!”
张煌言带着遗憾归家,然而,等他看到本位面今年十九岁的临国公李来亨,脸上还带点圆润稚嫩的弧度,正在埋头吃饭,和碗中一粒丸子做艰苦的搏斗。
哎嘿,小亨这张脸看起来也很好捏的样子!
他悄悄地伸出了魔爪。
李来亨:???
……
岳飞收复开封、洛阳两地之后,稍作休整,又开始了马不停蹄地征战。
他的策略就是用高度机动性的骑兵,在蒙元占据的领土上来回冲突,直接绕开了许多重兵把守的要塞,如利刃一样直接切入最薄弱的一点,由此一步一步,逐渐向整条防线上延伸蚕食。
蒙元一批又一批的名将,在岳家军的铁蹄和火箭弩之前倒下。
这是军事上的。
最重要的变革还是帝国体制的变革,基本全然复刻了刘裕的义熙改革,直接就是武将上位,全盘采用了战时的军事帝国体制,凡大宋国境之内,全员皆兵。
当然,这个兵不是完全的战士,而是遇见战事就冲锋打仗,闲时便务农归耕,分成若干批倒来倒去。
发檄文传遍天下,号召江南江北各地的战争难民们回归故乡,一面受训成为民兵,一面可以向国家领取土地,鼓励大力开耕先前因为战乱而荒废掉的农田。
如此这般,所有士兵都被分为若干批次,轮流从戎或务农,长期下来,便可以确保地无闲地,人亦无闲人。
对于某些山长路远、因为种种客观原因,实在是无法回家的流民们,刘宋朝廷对他们进行了统一调配,迁往最近的芜城进行安置,一同建设新城。
其中最热闹的还是扬州、建康一带,不仅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岳家军治下,恢复的时期最早,所受的创伤也相对较小。
同时也因为,刘宋帝国的第一场科举就在这里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