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沉默了许久:“我以为,陛下一心想让他们都成长为未来大宋的栋梁之才。”
“朕是想啊”,刘裕一摊手,带着理所当然的神色说,“所以朕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教育环境,想学文,就是李白、王维和易安去教,想学武,就是你与朕一道教导。但这只是知识层面的,朕不会干涉他们的人生选择。”
他毕竟是六朝时期的帝王,沐浴过最洒脱不羁的自由风气,骨子里没有什么教条,清朗而舒阔。
刘裕又道:“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是很好很辉煌的一生,醉梦山水、不问功名,同样也是。孩子们以后打算做什么,要过一种怎样的人生,那都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朕不想要他们成功,因为朕这一生本就已经足够成功、足够令人高山仰止,朕只想要他们平安快乐——鹏举你觉得呢?”
岳飞神色一振,终究是被这番话打动了:“确然如此。”
陛下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反正他们已经站在了最高处,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就算小朋友们任意妄为,洒脱行事又怎样啊,又不是护不住。
而且檀道济他们还是很有分寸的,相当正面,虽然喜欢搞事,但并不干坏事。
于是片刻之后,终于成功进入了墓道深处的岳云,就听见了他爹在视频那头说:“我不指导你了,你与阿和自行拿计划吧,想做什么就去做。”
岳云:???
爹,你被夺舍了就吱一声!
刘裕同他解释了好半天,岳云终于恍然大悟,接着喜上眉梢,和檀道济使劲击了个掌。
二人点燃了火炬,顺着大叔磅礴的根系,慢慢向着坟寝尽头的墓室走去。然而没走多久,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谁也紧跟着他们,顺着大树一并滑下来了。
檀道济和岳云对视了一眼,各自警觉地握紧了武器,到隐蔽处藏好,决定给来人点颜色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临近了面前,一刀一剑霎时从两侧齐出,势若长虹,声合万钧,抖落起道道肃杀交错的光影,同时攻向了来人!
檀道济一挑眉,冷冷地睥睨说道:“想跟在我们后面捡便宜,我看你是找死。”
“别同他废话”,墓室中的尘土被四处搅飞,高高扬起,岳云呛咳了好几声,手中刀锋挥舞得愈发迅速。
对面传来了一道恼怒的少年音,被四处墙壁一反弹,昏昏沉沉,听不真切:“我一睁眼就来到此处,你二人不分青红皂白出手,莫要太过分!”
岳云很快发现,这人武艺很挺强的,若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还真不能说稳胜过对方。
而且,这路子隐隐约约透着许多的熟悉啊……
岳云心念如电转,高声道:“幼安?”
檀道济一怔,手中出剑速度放缓。
对面人也同样放慢了动作,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尘土散尽,他举起火把一看,对面果然是少年辛弃疾,不禁又惊又喜道:“幼安,我们又见面啦!”
辛弃疾见到久违的小伙伴,同样也很高兴,冲过来进行了一通热情洋溢的问候。
他内心很是奇怪:“我分明选的是北方城池,不知为什么把我分配到了这里,而且开局就直接进了墓……”
岳云也想不通,索性不再想,拍拍他的肩,兴高采烈地说:“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那你跟我们一块行动吧。”
辛弃疾点头应下,檀道济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感叹道:“刚才听你的动静是从树根那边来的,还把我吓了一跳,以为有人跟着我们从后面过来了……”
辛弃疾停下脚步,神色一滞。
檀道济奇道:“怎么?”
辛弃疾徐徐道:“我方才也听见有人从那个方向传来了动静,所以才过去查看,那个动静不是你和阿云发出来的?”
对面二人皆茫然摇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顷刻之间,忽而传来了一阵天摇地动般的震撼。
在这一方深远得仿佛看不到边的漆黑墓室中,忽而狂风大作,有人蛰伏在一个角落等待多时,这时逮住一个机会,直接合身扑过来,一道掌风扑灭了炬火,眼前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檀道济和岳云手上绑的绳索还在,一时间倒是不慌,背靠背站在原地,于黑暗中高度戒备,手指已经扣住了身上的火器。
忽听见旁边辛弃疾传来一阵惊呼,檀道济大惊,再也顾不得警戒,直接抬手放了一个玩具烟花,借着明明灭灭的火光看见了墓室内。
那个新出现的人也是一个少年,同样是个挑战者,身形高挑,仪容俊美,举手投足自有其风采,眉目间隐隐透着一股熟悉,但又认不出来是谁。
辛弃疾跟他打了一通,略占下风,索性不跟他纠缠,直接摸出了自己的火器,瞄准他额头:“你是谁?老实点,别逼我轰你!”
那少年本打算动手回击,但见了火器轰炸、银花四溅的威势,眸中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很知趣地不再动弹:“冷静冷静,我没有敌意。”
哦豁,辛弃疾顿时得出结论,这人应该是冷兵器时代的参赛者,而且作风还很……能屈能伸?
因为身在墓室之内,他们看不见天幕,也完全无法从别的参赛者视角来判断这人到底是谁。
岳云重新点亮了火把,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不是很确信地说:“穿白衣的话,莫非是「白衣兵仙」陈庆之将军?”
传闻陈庆之出身寒微,早年起于行伍,跟这个画风也很符合啊。
名号和「白衣兵仙」略微沾边、主要是沾了「兵仙」二字的少年韩信:“……”
你说是谁就是谁吧. jpg
韩信本来选的是山东潍水这座城市,但不知为什么就被投放到了这里。
面前的三个人不认识他,他却在天幕上见过对方许多次,知道这三个确实都有点实力。
这么多将星凑在一起,看来此地要发生大事啊。
这不是个完美的赚分机会?
韩信当即就决定混入小队中和他们一起行动,并且诚恳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就是陈庆之。”
岳云等人不疑有他,当即热情邀请他一起上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掉入了坑中。
就这样,三个真. 小少年和一个伪. 小少年,一起向着第一重墓室的尽头走去。
视频那头,岳飞望着这一幕,转头问身边的刘裕:“陛下,该去提醒他们吗?”
刘裕微笑着摆了摆手:“吃一堑长一智嘛,这也是孩子们成长的必经之路。”
反正遇见的是韩信,又不是白起,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
南海之上,五陵岛。
霍去病目送所有挑战者进了副本,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偏离了轨迹,全部在外面乱跑。
有准备起义,直接挑衅元廷政权的,比如陈蒨。
有开局魂穿成元廷高层太子真金,目前正在进行一些政治活动的,比如苻坚。
有与挂念之人隔世相见,倾诉衷肠,一方痛哭流涕,一方忙着安慰的,比如姜维和少年诸葛亮。
有忙着和自家先生培养感情,弹琴,观月,吟诗,作画,兰舟载酒,簪花高楼,除此之外的所有事务一概不问的,比如于谦。
有分明是最应该立刻开始探测夫君坟墓,却将精力投入了其他事情上的,比如徐妙云。
还有来自明世祖位面的李来亨,小老虎同样是被送进来历练,但一进城就开始吃小吃,三天换了五条街道,从这头吃到那头,嘴巴就没个停歇之时,早就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的。
还有晋明帝司马绍位面的江州刺史、少女将军荀灌,人家压根就没动身下墓,而是到江州的首府开了个女子武馆,专门教导女孩学习武艺。
还有唐高宗位面的名将苏定方,开局降落在蒙古金山,也就是他扫荡西突厥的起点。
金山如今离蒙元帝国的上都哈拉和林不远,苏定方一看,这不是天赐良机么,当即就搞了一阵单骑冲锋,虽说因为势单力薄最后被擒,却也让蒙古折损了不少精锐。
镇守上都的阿里不哥看中他的才华,每天好吃好喝地供应,想要劝降他。
观众们每天就是直播看苏定方如何意志坚决地拒绝,阿里不哥又是如何费尽心思、使尽花样地诱导,喜剧效果拉满。
霍去病:“……”
这一群人各有各的奇葩,要他如何管理?
好在众人只能停留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必须完成疑冢探测任务,否则不得分,霍去病这么一想,反正他们总会做事情的,现在就随这群人去吧。
心好累. jpg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霍去病意外地发现了两处参赛者居然在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简直是暗无天日之中的希望之光!
一处就是辛弃疾那边即将开始龙争虎斗的四人组。
另一处,则是女帝秦良玉位面的参赛者史可法,已经和李庭芝一起开始了墓葬探测。
史可法作为前任大明督师、阁部,现任女帝的太傅、朝中第一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官,按理说,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进场的。
但他选的是扬州城。
他对于这座城池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意义非凡了,没有人要和他争这个名额。他曾焚身一决,与城殉葬,也曾熬尽心血,洒作岭头千峰梅花。
在这个倒流时空中,扬州保卫战是早已发生过的事,他以死捍卫了这座城池,保护了满城百姓,无一遭受屠戮。
自他走后,梅岭年年寒风凛冽,天霜冻结,明月皎洁照彻永夜,那千枝万叶的红梅,每一年,每一朵,都为了他而盛开。
在史可法每年的忌日,扬州都会举办一场史公祭。
万民皆着缟素衣衫,自二十四桥以往,沿江皆是茫茫一片素白如飞雪,各人折一枝梅花别在襟前,缄默无声,步行入梅岭,放下手中花枝,遥寄哀思。
年年衣冠冢前,人们放置的梅花彼此堆叠,翻涌如潮,数量之多,汇聚成一片浩荡的香雪海,暗香吹掠疏影经久不散。
淮南李氏作为当地最具有代表性的世族,每年在这个时候代表家人进行祭祀,而这一年主持祭礼的,正是李庭芝。
祭祀大典终结时,李庭芝落在最后,孤身一人站在人烟散尽的祠庙中,给史可法上了最后一炷香。
轻烟袅袅,模糊了他的眉眼,一片温和如水。
这里位于城中最高处,夜听江潮波声,临近喧嚷街道,当年史可法喋血葬身过的地方,如今已经盛开出了繁华锦绣的年华。
李庭芝按照以往的惯例,将这一年来发生的扬州城中大小事迹都告诉他,听了一会窗外晚风传来的欢声笑语,在香燃尽的时刻,低眉轻轻一叹:
“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很好,只是,你若在场……”
史可法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雪白衣冠,清肃仪容,立在祠堂尽处的晚风中,与李庭芝遥遥相望。
这两位宋末与明末,扬州城生死相赴的保护者,终于跨时空相遇了。
几乎没有任何的波折,李庭芝立刻就将他当成了史公显灵,震惊之下,好半天终于平定了情绪,向他伸出手道:“阁部大人,请跟我来。”
史可法看着这一位与自己命运轨迹相同,结局亦是同样战死扬州之人,见他如今好端端地生活在这个时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不觉轻轻一笑。
“好。”
他也没有问李庭芝要带他去哪里,但李庭芝却很急切,担心他会在天明前消散,所以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带他去看遍了如今的扬州城。
二十四桥边的明月,西子湖上的碧波,东关长街的人海,还有……梅岭上的梅花之海。
“自你离去之后,这里每年都盛开出了大片大片的红梅”,李庭芝说,“是仁人志士之死,洒向千峰,绽放梅血凛然。”
史可法与他并肩走在熙攘的人潮中,不知不觉,就泪湿了眼眶。
李庭芝伸手护住他,为他挡住了来回人群的冲撞,又在长街尽头站定,抬袖给他抹去了眼泪,声音轻柔如风地说:“你是最值得的,你看,这满城灯火都是为你而留。”
为了这一座城而葬身的人,终于在此夜归来,亲眼看见了他所缔造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