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没有。
四十年的岁月,足够他从悲恸欲绝的挣扎,变为云淡风轻的坚守,浴火重生,历经风霜。
天幕上,景泰位面的众人已经开始吵吵闹闹,一派欢天喜地,迎接他的回归。
不能再等了啊。
于谦迈出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走进书斋,摘下了壁上悬挂的那一张文天祥所制的「正气歌」旧琴。
“就让我留个念想吧。”
一瞬过后,他消失在天际。
天幕上:
【陈文帝陈蒨】:唉,不知为什么,明明于谦得分不错,算是个好结局,朕的内心却充满了惆怅。
【秦孝公嬴渠梁】:于谦和文天祥的师生情真的很好哭。
【汉光武帝刘秀】:看得朕怪难受的。
【魏武帝曹操】:孤眼中仿佛进了沙子。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悲莫悲兮生别离,何况二人从相知到相失,经历了半生半生的生离死别。
【唐肃宗李亨】:于谦是目前为止最能让朕共情的挑战者。
【汉武帝刘彻】:这话说的。
【汉武帝刘彻】:目前为止统共才三个挑战者,你不跟于谦共情,难不成要去跟那打架的蚩尤、摆烂的李渊共情?!
【宋孝宗赵瑗】:所以,于谦,你决定好穿越到哪个位面了吗?
宋孝宗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帝王又开始了哄抢:
【秦始皇嬴政】:于谦,大秦在等你。
【宋孝宗赵瑗】:于谦,大宋和幼安在等你!
【宋高宗赵构】:于谦,岳飞在等你!
【辽承天太后萧绰】:于谦,朕和大辽的宰辅之位在等你!
【魏孝文帝元宏】:于谦,朕和整个大魏的子民全部都在等你!
【梁武帝萧衍】:这是又又又要吵起来的节奏。
【大秦天王苻坚】:有点惶恐。
【大秦天王苻坚】:于谦都这么热门,过一阵子,不会冒出来一堆人来抢朕的景略吧。
【魏武帝曹操】:秦王苻坚,你真是每次都能离奇出新高度。
【魏武帝曹操】:孤虽然多疑,也只是疑心“总有刁民想害朕”,你却总疑心别人要抢你的丞相。。。
【北齐神武帝高欢】:王猛也要参赛吗?
【北齐神武帝高欢】:别说,朕确实挺心动的,配合斛律金效果加倍。
【清圣祖康熙】:王猛“临殁之时,犹惓惓以善作善,为人臣之所当勉”,朕也甚是心向往之。
【永乐大帝朱棣】:朕也想要一个王景略,他擅长治理民生,正好留在后方,辅佐太子监国。
【周世宗柴荣】:朕亦然。
【周世宗柴荣】:王猛一来,朕就可以给他封丞相,当朕出征在外的时候,为朕坐镇中枢,又或者朕来安置百姓,他为朕冲锋陷阵。
【辽承天太后萧绰】:王景略,这是史上最最最第一流的人物,披文握武,什么都擅长,朕也想拥有。他能给苻坚的氐秦效命,想来也不会介意入我大辽。
【秦高帝苻登】:先帝,呜呜呜,如果能交换的话,你把武侯换给朕吧,朕真的很缺人。
前秦位面,苻坚见此,不禁摇了摇头。
待看见最后苻登的发言,更是直接被这倒霉孩子气笑了。
且不说苻登是怎么当上天子的,光是一张嘴就想跟他索要景略,想得也太美了吧。
他气定神闲地望了一眼天幕,缓慢回复道:
【大秦天王苻坚】:高欢,萧绰,朱棣,柴荣,康熙,还有什么其他觊觎景略的人,朕劝你们死了这条心。
【大秦天王苻坚】:景略是不可能去给你当帝国主宰、全局规划者、政治弈棋者、上将战神、关陇清晏的民生官,以及当朝皇帝亦师亦友的知己的。
【楚宣武帝桓温】:呵呵,看见这么多头衔,就知道王景略为什么会积劳成疾了,合着你是彻底不把他当人看。
【楚宣武帝桓温】:那年我入山见王景略,他不肯跟我走,这才便宜了苻坚小儿。
【楚宣武帝桓温】:他合该归我桓氏所有。
【大秦天王苻坚】:?桓宣武,枋头之败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硬气呢,你也别当大司马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种田吧。
【宋孝宗赵瑗】:@于谦,朕已经在给你建造王府了,考虑一下来朕这儿吧。
【景泰皇帝朱祁钰】:赵小羊,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廷益不会跟你走的!
【宋孝宗赵瑗】:小钰,你好无情QAQ
景泰位面。
朱祁钰看着天幕上一群人哄抢于谦,郁闷不已。
纵然他知道对方一定会选择留在这里,可还是好气啊!
正想着,一道光华闪过,于谦出现在了殿前。
他怀抱着一张古琴,风采卓绝,眉间青山如故,宛如遗世而独立的霜天万里,气骨凛冽。
肩上还趴了一只正在打盹的王安石……
不对,一只毛绒绒的时空兽小獾。
“于大人!”
“老师!”
“石灰兄!”
众人纷纷欢呼着迎上来。
吏部尚书王文冲在最前面,人未到,声先至:“石灰兄,你可算回来了!”
“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是紧张死了,时时刻刻盯着天幕,都不敢合眼,生怕你是横着回来的!”
大学士商辂过来拉住了他,神采飞扬道:“明日我定了酒席,请务必赏光啊!”
什么,你问为什么不是今天?
因为今天陛下要开宫宴(微笑)。
江渊大发感慨道:“于大人,能重新见到你,这感觉真好。”
陈循绕着他一阵啧啧赞叹:“哟,这不是我们太祖陛下的帝师嘛!”
太医院院使董宿摸着腰间的银针,笑容可掬:“回来啦,老夫早就准备好给你的若干修养疗程了,你说个时间吧,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于谦:“……”
其他都可以,但扎针这个就不必了!
最后,他一抬头,望见朱祁钰立在阶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景泰八年的正月即将过去,枝头寒蕊初发,寒风吹动簌簌,一星半点的冷香缀满他明黄衣袍。
于谦见到自家天子的神色,再无一丝病容,一直担忧的心思便放下了大半。
他笑着行礼道:“陛下,臣幸不辱使命。”
朱祁钰如梦初醒,三两步走下长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廷益,快随朕进殿!”
他真的有好多话想和对方说:“你在副本一待就是数十年,一定很想念我们,所以今晚就来开夜宴,普天同庆。对了,你之前提过的那个江万里,还有周瑜的祠堂,朕也传令让开始修缮翻新,供奉香火了。”
于谦微微讶然,似是没想到他连这种小细节都记得:“多谢陛下。”
朱祁钰又道:“还有本位面的白鹭洲书院,那里现在虽然废弃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朕已经下旨让他们重新修建招生了……”
“还有谢翱的墓园……”
“还有文山先生流落在民间的手迹,以及原本就在紫禁城中的孤本,都被朕收集过来了……”
于谦含笑倾听。
朱祁钰实在是太开心了,一整晚的宴会上,他只是在拉着于谦不停地说话。
仿佛自登基以来,就从未有过如此轻松愉悦的时刻。
从前,他总是在忧虑很多。
担心眼前人,担心自己的病,担心家人,担心百官,担心这江山社稷。
他在风霜凛冽中,被迫坐上了一个此前从未想过的高位。
虽百般单薄伶仃,惶恐惊惧,仍旧要打起精神,一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王朝。
他那时甚至觉得,自己离宋徽宗、宋少帝等人国破家亡的境遇委实相差不远。
幸好他还有眼前人。
于廷益一直都在。
于谦见他说着说着,忽然沉默起来,就顺手给他倒了杯水:“陛下,都过去了。”
朱祁钰溢满星子的眼眸倏然一亮:“嗯,都过去了!”
他转头看着于谦,有点困惑:“感觉廷益好像有些变化。”
于谦:?
朱祁钰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大概是……开朗了许多?”
于谦哭笑不得。
陛下,开朗了许多的明明是你才对吧,你以前可没这么能说会道的。
朱祁钰目光移向他搁在手边的古琴:“这琴是文山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