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大司商心中不禁一阵发狠。
皇帝怎么满意?
不就是多多的榨取商税,为他的战争计划筹集军费?
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人了,先把自己的位置保住再说。
不过大司商悄无声息的望了桑弘羊一眼,眼底闪过了一丝丝的杀意,就是桑弘羊这个比坑他,日后若有机会,定要让桑弘羊领教一下他的手段。
……
洛盛缓缓随着人流离开大殿。
是的。刚刚他就在大殿之中,他是在刘进崩殂后三天进的长安城,本来是给皇帝压场子的,没想到皇帝却直接没了,新皇甚至都选择好了。
他似乎一下就成了无用之人,不过既然来都来了,总还是要待一下,看看这大汉的形势发展,调整一下家族未来的策略,随着洛景的逝世,洛氏和刘氏的血脉联系基本上断绝了,双方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冷淡了许多。
回到长安城的洛氏府邸,洛盛缓缓铺开白纸,给自己的父亲写信,述说自己这一阵的见闻。
“父亲,安好。
天子推翻了鼎帝休养生息的策略,而是要继续起大兵征讨西南,战略的规划看着很是合理,此战应当是能够胜利的。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子征讨四夷,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儿子不应当反对他。
但因为一场常规战争就开始筹集军费,他的性格让儿子有些担忧啊。
天子喜欢武事,而且擅长武事,大汉会不会走上穷兵黩武的道路呢?
天下会走向何方呢?
这是儿子所担忧啊。
离开长安之后,儿子准备去西域见二弟一趟,父亲勿念。”
洛盛刚刚封好信装进竹筒之中,就听到管家敲门说道:“公子,安阳侯韩林求见。”
韩林走进洛府,皇宫之中发生的事情让他心情舒畅,见到洛盛后笑着问道:“公子,当今陛下要征讨西南夷,不知道昭公是何意见?”
洛盛让韩林坐下后说道:“这是大汉,不是邦周,洛氏的意见并不重要。
既然天子想要战,那便战。
之前家父不同意君侯所说,是因为的确不合时宜,但是现在形势有变,或许征讨西南夷是更好的解决方法吧。
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事,总是要做了才知道的。”
韩林听到洛盛所说,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重,又问道:“公子,朝堂上陛下说要让大司商查偷漏的商税,您可有什么意见吗?
这可能会掀起很大的波澜啊。”
洛盛闻言有些奇怪的望着韩林问道:“我能有什么意见呢?
昭公国是独立的藩属国,在大汉的所有交易都遵守大汉的律法和双方之间的协定,全部按时按规的缴纳了赋税,查也查不到昭公国商队的头上。
至于大汉之内的商人,据我所知,大汉的商税并不算是高,大汉戍边的花费很高,作为富裕的商人,为大汉边防缴纳赋税应当是应该做的。”
韩林闻言嘴角直抽抽,深刻的体会到了双方之间的差别,洛氏的商队在大汉是有一部分特权的,汉廷和昭公国之间属于国与国的贸易关系,和他们这些内藩国是完全不同的。
“公子,您不用和我打这些马虎眼的,我们两家的关系,您就说些心里话,安阳韩氏没有偷漏商税,不怕朝廷查,但这件事真的很大,我有些担忧啊。”
第432章 圣主明君
洛盛背负双手望着韩林离开洛府。
安阳侯韩林有些失魂落魄的望了身后的府邸一眼,他来到洛府是因为担心皇帝大规模查商税,会打击面太广,进而引起大乱,所以想要来询问一下洛氏的态度。
毕竟洛氏一向支持商业的发展,以农为本,农商并重就是洛文王执政的核心思想,这也是贬斥法家耕战体系的一个缘由。
但是回想着洛盛和他说的话。
“朝廷收税这是朝廷的权力,君侯你想要做个忠臣,那就全力去推行,若是担心天下大乱那就斟酌其中的度,在这里担忧又有什么用处呢?
一千年前,盛的先祖洛文公,在天子南征大败,王畿纷乱之时,依旧能够理清阴阳天下。
如今大汉的形势比之昔年邦周不知好到哪里去,又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
这番话就是典型有道理的废话,充分的体现了洛盛的态度,他不关注这件汉朝的内政。
这让韩林有些迷茫。
……
长乐宫。
关于查收商税的方式方法还需要商量,刘旦性格颇为暴戾,径直说道:“关东一向有经商之风,尤其是齐地经商之风极重,先从齐地开始清查。”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悄悄的望了一眼皇帝,这真的是冲着去清查商税去的吗?
胶东王可就在齐地的郡中,还是当今陛下的兄长,这若是清查到胶东王的头上,那该怎么办?
或者说,这就是皇帝的目的?
桑弘羊郑重问道:“陛下,臣很是担忧啊,若是清查时遇到了天潢贵胄,那又该如何去做呢?
自古以来,未曾听闻过以下犯上而能顺利的,齐地诸侯王盘踞,这是臣不敢冒犯的。”
刘旦感慨道:“桑卿啊,你所说的是有道理的,但于国有利的,难道能不去做吗?
高皇帝的兄弟和子孙到了现在,还有王国的剩下几个呢?
大汉的诸王,大致都是孝文皇帝和孝武皇帝的后裔了,这难道仅仅是朝廷不愿意让他们永享富贵吗?
这是因为他们不思及祖先创业的艰辛,铸下大错,于是才有了今日啊。
昔年先帝废除五弟的王国,朕是亲眼见到的,朕知晓先帝不愿意那样做,但想要正天下人心就不得不如此。
现在同样如此,律法就在那里,而且凭心而论,并不苛刻,不去执行它,这是对的吗?
朕要做文皇帝、武皇帝那样的圣主明君,朕有克服一切困难的雄心壮志,还请桑卿和大司商带着朕的宝剑,前往齐地清查商税吧,不论是诸侯王,还是列侯,都交由卿来处置。
朕会在长安等着卿的好消息。”
刘旦的话让桑弘羊一震,皇帝的决心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大,这让他很是兴奋。
法家学子有的是能力,最怕的就是君主的支持力度不够大。
只要君主同意,他要让那些身居高位却只会打嘴炮的儒生们看看什么才叫做治国,什么才叫做强国。
让天下人知道一下法家为什么能结束数百年的纷乱,为什么能把儒生吊起来打。
“陛下,臣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刘旦淡淡说道:“桑卿,前往关东要带着禁卫军,那些关东人可不是好招惹的,一群为了利益不管不顾的亡命之徒,若是折损了朝廷的大员,那可就不好了。”
刘旦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当初做藩王的时候就是这样,对这些诸侯王心里怎么想,他可实在是太清楚了,打起诸侯王来,那是一打一个准。
桑弘羊闻言一怔,抬头望向皇帝,敏锐的察觉到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森寒之色,这让桑弘羊有些惊惧,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或者说,桑弘羊有些不敢想了。
但是他不敢想,却不代表其他人不敢想,皇帝要从齐地查起,虽然说是齐地经商最重,但是很多人都认为他就是冲着胶东王去的。
之前先帝就在他和胶东王之间犹豫,这一定是当今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这一幕使众人想起了昔年孝武皇帝时,九江厉王自杀后,民间有歌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这首歌或许更适合当今陛下和胶东王两人之间,因为九江厉王尚且有取死之道,胶东王是真的无妄之灾。在天下无数人的关注之下,朝廷使团一路到了数千里之外的齐地,整个齐地都陷入了惶恐之中,这是因为齐地真的有许多人没有缴纳商税,基本上所有商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主家,看看要怎么才能顺利的通过这一次的清查。
桑弘羊到了齐地之后,直接就到了北海郡,选择这里自然是有原因的,北海郡是旧齐地诸郡国中,朝廷势力最强的,只有寿光侯一人镇守,东侧就是胶东王国以及吕侯国,西侧则是淄川郡和齐公国,一旦吕氏有变,不论是向东还是向西都很方便。
到了北海郡之后,桑弘羊没有半点耽搁,直接就开始清查这里的商人,一查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偷漏的数额之大,人员之多,简直丧心病狂。
“这么多的税款没收上去,大汉的财政是怎么维持这么久的?”
桑弘羊整个人都麻了,他这样的经济大师都有些转不过弯来,这实际上很简单,汉廷的税率低,民间的商业行为自然就繁盛,现代社会很多国家为了刺激经济,都会实行减税政策,就是这个道理。
桑弘羊住在钦差的行辕之中,根本就不准备离开,因为他担心会有人刺杀他,关东素来有任侠之风,实际上就是一群不服王法的无业游民。
桑弘羊有无数的理想要实现,有无数的荣华富贵要享受,根本就不愿意以身犯险。
“上卿,布商王氏偷漏数额很大,他似乎与北海郡的官员有勾结,还有北海郡的其他豪族参与其中,从来就没有给朝廷缴纳过税款,是查到的人中最过分的一个。”
下属很快就查到了最招摇的王氏,桑弘羊闻言当即道:“还有郡县的官员牵涉其中?好事啊,狠狠地查!一个官员就能带出一群偷漏的商户。
另外派人前往抄家,清点一下他的家产,既然不愿意给朝廷缴税,那以后也不用缴了,想必这是他愿意的。”
结果命令还没有出行辕,就见到另外一人匆匆赶来道:“上卿,王氏的家主自杀了!”
桑弘羊闻言一怔,根本就顾不上思考他到底是自杀还是被自杀,当即道:“死就死了,不死也是流放的结局,先去把家产都清点掉,那都是朝廷的钱,不要让陛下觉得我们办事不力,不要让大司商把我们比下去了,这次若是做得好,说不准以后就没有大司商部了。”
大司农部的官员们闻言都颇为振奋,往日里不敢得罪的豪族,现在却在自己手下瑟瑟发抖,这也是一种快感啊。
“大司农,查到了为胶东王做事的商队。”
终于来了!
桑弘羊深深吸口气道:“把胶东王传唤到北海郡来,本官要询问他一番。”
他有皇帝亲赐的宝剑,位列在诸侯王之上,甚至拥有生杀大权,这就是皇帝要让他做的事。
……
胶东王国。
面对桑弘羊的传唤,胶东王极度的恐惧,不停的踱步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寡人之前就说不要接受那些偷漏朝廷的税赋的商人投靠,你们偏偏要接受,现在这可怎么办?
寡人听说桑弘羊是法家出身的,那都是一群疯子,一定会踩着寡人爬上去,还有陛下,陛下会不会想要杀寡人?”
胶东王后闻言沉声道:“大王沉稳一些,那些都是商人做的,和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最多只是一个御下不严罢了。
这世上只要有商人,就一定会有偷漏,只要我们还在接受商人的投靠,手下就一定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
既想要利益,又不愿意付出,这世上有那样的好事吗?
那恐怕还轮不到我们胶东王府。
妾身陪着您去见这位朝廷特使,倒要看看他说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