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询的胸口气的不住剧烈颤抖,见到皇帝发泄一番,霍光这才上前扶住刘询,轻声道:“陛下息怒,刘毕贼子,不必和这样的人多说,陛下您但有吩咐,臣都为您去做。”
刘询紧紧握着霍光的臂膀,手劲大的霍光都感觉有些疼,但是他一声不吭,然后就听到皇帝轻声说道:“子孟你不懂这其中的凶险啊,”
这几个月他无数次的从午夜梦回,想到如果霍光和刘向没有发现这件事,自己真的可能在潜移默化之下渐渐厌恶洛氏,甚至对抗。
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和洛氏对上,他根本就睡不着觉!
他是大汉的皇帝,诸夏的天子,本该不惧怕所有,但是面对洛氏时,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洛氏可能会经历秦朝的那些事遭受巨大的损失,但大汉一定会步秦朝的后尘,洛氏有能力摧毁大汉的天命。
这是一种直觉。
实际上洛氏同样是这样想的,只要老祖宗出手消解掉大汉的天命,面对任何一个皇帝洛氏都有把握,但是洛氏的损失会大到难以想象。
没了昭公国,用什么来合法的将洛氏族人聚集在一起,用什么来养敢战士,用什么来推行教育等等。
神器虽然强,但却不能代替一个政治实体的作用。
洛氏和大汉对上一点好处都没有,洛氏和大汉朝廷关系最好的时候,是洛氏发展最快的时候,同样也是大汉高速发展的时候,这就叫双赢。
刘询对站在旁边的刘向说道:“子政,朕对这些贼子无话可说了,你将他们带下去,带到廷尉好好给朕审。
朕感觉还是朕登基以来太过柔和了,所以才让这些贼子以为朕好欺负。
这一次朕要好好的让天下跳梁的贼子好好看看惹怒朕的后果和下场。”
刘询这番话平平淡淡,但是其中的杀机之凛冽却是前所未有,刘向一怔,躬身行礼道:“臣遵命。”
“子政。”
刘询又喊住了刘向,刘向转身有些疑惑的望向皇帝,刘询沉吟道:“审问的时候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外间的风言风语不必在意,但是朝廷不能承认。
朕不希望天下人知道有贼人试图挑拨朕和洛氏之间的关系。
想必公子青同样是这般想的。”
刘询望着洛青,洛青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道:“天子所说的,正是臣想说的,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不是好事。”
霍光面上一丝神情也无,刘向则神情一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低下头躬身道:“陛下,臣知晓了,文书上不会记录吴王刘毕等人挑拨您和洛氏之间的关系。”
说完,刘向就转身向外走去。
刘询这才望向洛青,轻叹一声道:“公子青,你我二氏,险些就在这等小人的言语之中,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洛青躬身道:“陛下,要严惩,不杀不足以震慑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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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毕以谋反罪发,上曰:“毕宗家大孽,祸乱社稷,除籍宗谱,废为庶人,腰斩于市,弃于荒野,以作警戒。”——《汉书·孝宣本纪》
第487章 皆杀,皆流,皆刑!
参与吴王刘毕作乱的人不少,包括南阳之地的某些试图翻身的宗亲,包括戾帝刘旦的外戚,从刘旦被诛杀之后,这些人陡然失势,对刘询不满,主要就是刘旦被诛杀之后失势的那一批人。
还有一批人是一直都对洛氏不满,比如宫中的宦官,自古以来就没有多少宦官喜欢洛氏的,不仅仅是宦官,还有许多和洛氏理念不和的人,厌恶痛恨洛氏的人。
这些人甚至不仅仅是一个团体,而是不少团体互相之间无意识的配合,共同做下了这些事情。
有的人浮出了水面,有的人却还深深地藏在水底,就像是毒蛇一般,时时刻刻的吐着信子,却找不到毒蛇所在,让人极为不适。
刘向的调查结果让刘询大为震撼,有些难以置信道:“朕真是没想到啊,竟然还不仅仅吴王贼子一伙,还有其他的人。
朕这太平的天下之间,竟然深藏着这样的灾祸吗?
朕实在是可笑啊。”
刘询惨笑着,眼中的杀机却越来越狠厉,洛青同样深深皱起了眉头,有些怀疑是否能真的将这些人杀尽,或者说这一次杀尽,那下一次又该要如何去做呢?
仇恨洛氏的人就像是东海之水,无所匮尽啊!
刘询在殿中踱步,然后沉声道:“子政,给朕向天下发出诏书,传到各个郡国之中,使天下都知道朕的意思。”
“上谕:朕骇然。
朕以渺渺之身,尊奉上天的旨意,得以继承大汉的社稷和宗庙。
即位以来,每日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深恐自己辜负了祖宗的仁德,成为了戾帝那样的君王。
朕用戾帝作为告诫,于是仁善的对待百姓,使百姓可以各安其家,数年以来,天下还算是安定。
谁又能知晓呢?
择人而噬的猛兽就在这平静之中萌生了。
刘毕。
他是孝武皇帝的子嗣,是朕的叔父,是宗家近支,本该镇守汉家社稷,但却心中怀有人神共愤的不满,为了自己的私欲野心,置天下的安定于不顾。
朕实在是痛恨他啊。
朕颁下诏书,在宗庙之中,彻彻底底的杀死他。
但是这不足以消除朕的愤怒啊。
朕现在颁下旨意,在天下清剿他的同党。
在大汉抓到便在大汉杀死,逃到塞外便骑上大宛的天马去追回,勒死在北海边,斩杀在阴山下。
一路向西便将尸体分割埋在漫天的黄沙之下,埋在行商的道路上,凡是我诸夏子民往西域去,凡是番邦的子民往中原来,都要将他们踩在脚下。
朕希望啊,使这些悖逆的人,终生都不能逃脱黄泉的苦痛。
再传下朕的旨意,要从重从严的对待试图作乱的悖逆之人。
可杀可不杀的要杀,可流可不流的要流,可刑可不刑的要判刑。
朕虽然仁慈,但是却不愿意将仁慈加在他们的身上,所以告知所有的刑吏。
按照这样的想法和规矩,将处理的结果给朕送来。
朕思虑还有什么没有办到呢?
还有一道旨意,办案的官员要无所顾忌的去做,吴王刘毕是朕的叔父,朕尚且要杀死他,还有谁能够避免呢?
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靖难功臣,朕的宠臣,只要有所牵连,都要报给朕,朕不愿意原谅任何人。
朕失望。
通知天下的郡国,知晓朕的意见,去颁行它,去使用它,朕要大汉安定下来。”
一封前所未有的措辞严厉的旨意从禁中发出,这种颁行全国的诏书之中竟然使用了“皆杀,皆流,皆刑”这六个字眼!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政治信号,代表皇帝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容忍冤假错案的出现,他要彻彻底底的清除悖逆之人。
……
在大汉朝,皇帝的话就是最锋利的刀刃,无数廷尉的缇骑踏破了关中的各家,禁军和绣衣直指冲进了南阳之地,各地的刺史望着突然出现的绣衣直指,心头直跳,然后一道道命令被下发。
抓人可不仅仅是抓一个!
比如吴王刘毕,他被抓之后,光是依附于他的各级官吏就不下数百人,在这些人之外,还有依附于王府的商贾、豪强等,加上家中的奴仆、私军等,不下于万人。
一人造反,万人被杀,这绝对不是一句虚言,即便是得益于汉朝良好的流放传统,被杀的人通常也在十分之一。
尤其是刘询下达了那封措辞严厉的诏书之后,这个比例又有上升。各个郡国之中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其中或许有在此事上无辜之人,但是在这种大风潮之下,谁又能分得清呢?
况且,刘询和洛青虽然没直接表露,但都心照不宣,借着这件事,把那些豪强再大杀一通!
打击豪强是大汉的国策,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自戾帝祸乱以来,民间的土地兼并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
甚至更离谱的是,因为朝廷对王侯的国土有严格的规定,这些土地大部分都进入了地方豪强的手中。
面对靖难功臣刘询还忍一忍,毕竟都是重建大汉社稷的功臣,面对这些只知道欺压小民的豪强,乘着灾荒之年巧取豪夺的人,他直接重拳出击。
“听说了吗?有绣衣直指直接杀光了一个县的豪强!”
“这算什么,南阳宗亲三成男丁都或死或流,你没见到那西域商路上的人吗?那都是过去的皇亲国戚啊。
据说都要流放到西域乌孙国,听说经过数次的大战,西域的汉人数量减少了许多,大都护洛世主要上书请求皇帝流放罪犯到西域去。”
“什么?我见那路上死的人一片一片的,那竟然都是汉室宗亲?”
“陛下发下的诏书你没见到吗?
但凡沾染了吴王刘毕谋反之事的,绝不姑息,这绝对是大汉朝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谋逆案件。”
“真是奇怪啊,当年诸侯王那么强的时候,谋逆都没有这么大阵仗过,怎么这一次搞得这么大?”
“听说啊,先说好只是听说,吴王刘毕挑唆皇帝陛下和洛氏之间的关系,想要让皇帝陛下和洛氏起冲突,所以陛下才如此的愤怒。”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帝陛下说动摇社稷。”
……
长乐宫。
刘向正向皇帝刘询汇报着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成绩,他的声音有些发干,手都在颤抖,毕竟上面的数据实在是有些离谱。
“陛下,目前根据刘毕同案主使的审问得出的悖逆名单进行抓捕和审判,判处死刑的有四千三百一十二人,其中在逃跑过程中正地就法的有一千三十七十三人,剩下的都关押在各处的监牢之中,等待您审核,然后就处决,这是罪犯的名单。”
刘向将一份厚厚的名单递给了刘询,这简直是一份死亡名单,上面的三千人,或许有些人能够活下来,但是大多数都会死去。
刘向又汇报说,“陛下,因为我大汉律法对坐死很谨慎,基本上都是杀人者死,谋逆只诛杀主谋,所以坐死者较少,但是流放的人太多了,臣只稍微估算了一下,流放之人就达到了六万。
这还是不包括女眷在内的,女眷大多被充入少府之中充当织布奴婢。
这六万之中,还不包括先前那两万人,那两万人已经按照您的旨意流放到了西域,剩下这些人,还需要您的指示,西域、岭南、辽东,通常就是这三个地方。”
六万!
加上之前的两万人,就是八万人,打个仗都用不了这么多人!
现在竟然要流放这么多人,刘询明白刘向的手为什么在发抖了,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了一句,“这其中有多少冤枉的?”
刘向闻言一顿,低声道:“具体数字算不出来,但据臣的估算,应该不下于五千人。”
刘询呢喃道:“八万人,五千人,那也就是说差不多半成,若是仔细甄别呢?”
刘向略微盘算了一下,沉声道:“陛下,若是仔细甄别,这八万人所耗费的时间大概要数年计,而且放纵的悖逆之人,可能会超过数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