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又展开信件看了一遍,然后沉思了一下,低声道:“主公,我们不能再和洛阳城这么对抗了,否则真的就要强行攻城。
城中还有一部分太平军守御,还有新招收的民众,就算是能攻下城池,恐怕损失也不会小。
现在最好是和洛阳讲和,他们都知道定然不是我西凉军对手,这种情况下给他们一些好处,比如保证他们的地位和势力,这样很容易就能让他们放弃反抗。
这些公卿之所以反对您,恐怕就是因为担心失去这些权力和地位,儒对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了。”
董卓没想到一向最为激进的李儒竟然表态要讲和,但是他却有些犹豫道:“但是这么多好处都要白白送给他们吗?
这些洛阳公卿实在是让本公愤怒。”
李儒阴恻恻的笑着,抬手用羽扇盖住了大半个脸颊,眼神之中的阴狠透露出来,轻声笑道:“这又不是对着洛河神水发誓,进了洛阳城之后,直接毁约不就可以了。
没有了城池之后,说不准这些公卿还会舔着脸过来求您和他们合作呢。”
董卓愣了一下,进城直接毁约?
这若是中原诸侯那是一定要思考一下的,但是董卓出身边郡,言而无信的事情做的太多了,只觉眼前一亮,当即就笑道:“文优啊,你真是太聪明了,就这么办,给洛阳城的信件就由你来写。
邀请洛阳城的诸公,共同建设大汉。
不过估计他们不会直接同意,还是要让他们看一看我西凉军的实力,他们才会更快的下决心。
诸将等众军到齐之后,准备攻城,传令给司隶诸郡,抽调粮草物资,让洛阳公卿们好好看一看我西凉儿郎的骁勇。
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安稳坐在洛阳城中是为什么?”
李儒藏在羽扇之后的脸上带着微微的冷酷笑意,等到进了洛阳城,他就让那些公卿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张角没有把那些人杀光是李儒没想到的,一个反贼还真的把自己当作诛除独夫的替天行道之人了。
况且,天下公卿皆可杀!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是李儒的回信却写的很是彬彬有礼,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还是要掌握大权,但是没有原先那么霸道。
对张角的称呼也改成了道主,然后李儒让人将这封信重新送进洛阳城中。
不断有军队慢慢聚集到洛阳城外,西凉大军的数量越来越多,这下是真的把整个凉州的班底都搬了过去。
董卓进入洛阳的决心到底有多强,从这里就能看出,简直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这是李儒的计策。
他就是要断掉整个西凉所有的后路,一门心思的就要去争天下,于是才走到了今日!
————
东汉王朝贯穿始终的问题众多,其中边郡武人与中原士族的矛盾是不可忽视的一条主线,诚然士族同样参与边境战争,但最终的结果是为了回到洛阳,而边郡武人终生局限于边郡。
这实际上是东汉王朝政治力量抱团的一种体现,即权力经过血缘传播、军功授爵、经学察举之后,彻底进入了“学派—血缘”结合抱团的时代,其中起到核心作用的是“经学清名—家族权势”,这既不是血缘传承,又不是知识传播,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传播方式。
它维持了东汉王朝的存续以及皇权的稳定,但同样带来了皇权的萎缩以及东汉王朝基本盘的不可变,它是东汉王朝衰亡的因素之一,也是东汉王朝不灭绝的因素之一。——《汉王朝兴衰史》
第644章 阴诡
“天大的机缘就摆在面前,错过这一次,再也没有这样直接登顶的机会!”
“时不我待,犹豫一刻,或取就会有意外诞生。”
“心中想着有退路,还怎么能一往无前,项王破釜沉舟的故事忘记了吗?”
“把你们所有的精气神,所有的一切生命骨血都拿出来,冲过这一关,现在不奋勇向前,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洛阳公卿的实力恢复过来,你们再灰溜溜的滚回凉州去被人瞧不起,去被人骂作边郡武夫,去永生永世的待在那血肉纷飞的战场上吗?”
“你们就不想安稳的坐在洛阳,指指点点就得到一切吗?”
“你们现在不拼命,下一个一百年,两百年,你们的子孙都要被公卿的子孙瞧不起!”
李儒的声音在西凉诸将的耳边心中脑海之中响起,听的所有人都是气血上涌,“你们愿意再过那样的生活吗?”
“不愿意!”
“不愿意!”
李儒的一字字一句句都重重地捶打在西凉诸将的心中,李儒的话将整个凉州压抑了一百年的愤怒都勾了出来,将所有人心中的不甘心都勾了出来。
这世上哪里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推动大势运行呢?
李儒受到了屈辱又怎么可能让整个西凉去为他复仇呢?
是因为整个西凉人都心中不甘啊,正是心里怀着这种不甘,他们才能忍饥挨饿,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之中锻炼出强大的意志。
到了今天,见到了这繁华的洛阳,该是换一换角色了,从光武帝再受命开始,一百年的富贵足够了。
公卿轮流坐,今日到西凉!
若问凭何物,铁骑踏洛阳!
李儒很满意西凉诸将的反应,保持住这种精神,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呢?
董卓朗声大笑着,手中的利剑一抽,狂吼道:“去攻城,让洛阳的公卿们看看我们西凉儿郎的骁勇,让他们知道这百年来,是什么人一直在保护着他们。”
他雄壮至极的身躯在阳光的映衬之下,宛如战神一般威风凛凛,李儒满意的望着意气风发的董卓,回想起无双侯洛空的话,摇摇头心中暗道:“无双侯啊,这样的董仲颖,天下谁能挡得住我们西凉铁骑呢?”
“喏!”
西凉的将军们纷纷抽出手中的利剑,就要组织士兵开始攻城。
刘辩望着这一幕,只觉浑身冰冷,胆颤的问着洛空道:“君侯,这些西凉军为什么会这样啊?”
洛空反握住刘辩的手认真说道:“陛下,以后若是有机会。
若是有机会主政天下,你记住,刚才这些西凉军的话听一半,另外一半则是借口。
这个天下没有公平,但一定要尽量公平。
当年关中压迫关东,最后光武皇帝依靠关东起兵,即便是顺利接管关中,但最后还是要废弃关中。
这就叫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这一百年就是还债,现在关西被压迫,边郡武人在不断流血,自然就恨上了关东,甚至恨上了皇室。
他们就要皇室以及公卿士族来还血了。”
洛空这一句恨上了皇室,听的刘辩和唐姬都害怕不已,“天下人心中是有一把秤的。
为什么洛氏从来不受这些指责,因为洛氏一直在牺牲,一直在流血。
权势和地位这些东西只能带来虚假的拥护,唯有鲜血和牺牲才能铸就真正的不朽!”
刘辩懵懵懂懂的听着,唐姬反而眼中一亮一亮的,洛空摸了摸刘辩的头,没再说些什么。
刘辩不会是个能够掌握大权的皇帝,这些话是洛空一些想要抒发出来的情绪罢了。
在这个更不愿意忍耐的世上,这种明显的不公正对待,只会造成一个结局,那就是群起反抗。
地域之间的对抗实在是太强了,关西和关东之间,关西的凉州和西域之间,关中和凉州之间,关东的各州之间,乃至于各州的郡中,在以郡为国的大环境下,处处都是不满的裂隙。
士族们在郡中相互联姻,在州中相互结交,但仅此而已,自己想出去出不去,别人想进来那也进不来。
这种裂隙怎么去弥补,没有人知道,毕竟是皇帝带头这么干的。
现在是迎来反噬的时候了,小规模的反抗已经没有作用了,这些握着刀把子的武夫造反了。
当然,若是没有洛霄把士族的武力一下子推入深渊,这些短暂的反抗是难以成功的。
但是现在真的说不准了。
士族还有极强的底蕴,强到什么地步呢?
可以这么说,洛霄如果还活着,也会开始用士族,虽然不可能像后汉一朝这么权势煊赫,但掌握四分之一左右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士族只要给他们时间,最多三年,他们就能重新武装,足以和边郡军队一较高下,并且能通过源源不断的供给,把这些边郡精锐耗光,然后打败他们。
……
洛阳城中,西凉军新送进来的信件传播开来,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城中的人心一下子繁杂起来。
任何战争时候,都不存在万众一心,一定有死战派、骑墙派、投降派。
而且这些派别是会变化的,不是提前把那些会投降的杀掉就没事了,因为随着形势的变化会有新的投降派出现。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有某些死战派是因为形势不允许投降,是本来想投降但是拿不到好处才死战的。
只有敌人给的好处足够,转换门庭比谁都快。所谓久守必失就是这个原因,那些强大的守城将领,除了军事上比较强之外,通常都是政治上的强人,能摆平内部的分歧。
现在的洛阳城中有这样的人吗?
有!
但没有权力。
而有权力的那些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何太后玩玩宫斗还行,让她去处理这些事情那就实在是开玩笑了。
城中最主战的自然就是太平军,除了太平军之外,那些顶尖的豪门同样反对董卓进城,尤其是袁氏的反对。
“董卓进城会造成什么结果是我们所不清楚的,我们绝对不能冒险。
天一道主去世的消息向着四处而去,董卓围困洛阳的消息同样很快就会传遍诸州郡,那时天下自然会有义士率兵而来。
等到那时候,纵然董卓真的有些不轨的心思,同样有人能够制得住他。”
这所谓的义士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都心知肚明,现在袁氏的袁绍和袁术一个回了汝南老家,一个进了冀州,这不就是等着自己人进洛阳吗?
但是许多人都不说话,毕竟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你袁氏有出息。
现在这情况,就不相信昭城洛氏还能稳坐钓鱼台。
而且我们这些家族虽然不如你袁氏显赫,但也不是泥捏的,最后谁能拿到好处还是说不准的事情。
心中这么想着,这些人一个个义正辞严的赞同袁氏家主的意见,洛阳城中一幕幕大戏,在不断的上演着。
这些在外有人的公卿都不想放董卓进城,至少要等到自己的外援到来再说,而那些此前没能得到好处的人,或者一直站在这些主战派对立面的臣子,则不愿意见到他们的家声愈发的显赫,而准备想办法把董卓引进城来,打破现在的这种无法翻盘的局面。
至于放董卓进来会不会导致洛阳被毁掉,根本没人思考这个问题,这里可是圣城洛阳,是素王上皇亲自建立的城池,最多就是劫掠一番,谁敢对城池造作?
况且就连张角进城都没有劫掠,这董卓就算是再不要脸,总归是汉臣,总不能连张角这种逆…人都不如吧?
真要是做了那种事,谁还会服气他?
他不想在洛阳城建立稳定的统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