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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挟帝走长安,李傕郭汜具为将军、列侯,皆持节,自以为得,乃纵卒略长安豪贵贫者,无所遗也,时人曰:“傕、汜取土,地不复见!”
傕、汜犹以不足,竟袭公家,并杀掠夺,昭公愤然,曰:“公家有哀,以血而还!”——《后汉书·董卓西凉列传》
第685章 丧钟为谁而鸣?
星月暗淡,风啸大作,临近冬季,有阵阵寒意笼罩。
凉州河西四郡之中,刀光凛冽闪烁的寒光甚至胜过了自极北而来的寒流。
马腾韩遂一同起兵,在姑臧誓师。
那些出奔在凉州的关中士族纷纷涌入,他们带着无穷无尽的愤怒和痛恨,要将李傕郭汜斩杀。
本来要出奔到益州避祸的法正闻讯投身二人帐下。
他本是关中贵公子,法氏虽然不是天下豪门,但依旧是清贵的士族,但一朝动乱,便破家灭门,他狼狈逃窜求生,受尽了凄苦。
他对李傕郭汜是恨不得食其血肉,唾其骸骨,欲杀之而后快。
虽然他知道马腾韩遂难成大事,但现在他顾不得这些了。
法氏五百七十三口的命,就像是血淋淋的沉重枷锁背在他的身上,日日夜夜的在折磨着他。
在问着他!
“什么时候为我们复仇啊?!”
马腾韩遂营中,法正望着天下的群星,“就在今日,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李傕郭汜多行不义。
先前天下人都限于他强大的实力不愿意招惹。
但现在洛氏愿意以血而战,那愿意跟在后面收割的人定然极多。”
法正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
没有人知道!
但马腾韩遂望着那一个个不逊色他们的公侯之家,郡县望族,浑身都在颤抖。
天亮了起来。
太阳的光辉落在辽阔的原野上。
健硕的凉州儿郎骑着高高的凉州大马,身上披着略有些残破的衣裳,脸上则是历经风霜的痕迹。
握着锋锐的利刃,自苍莽的河西而来,在苍穹之下,这些兼杂农牧的汉子唱着古老的民歌。
“过祁连呦~”
“越焉支呦~”
“汉皇冠冕在长安,河西四郡列冕旒。”
“汉皇冠冕位洛阳,雍凉百年无辉光。”
“素王的神灵在天上呦~”
“庇佑牲畜与作物哎~”
悠悠扬扬的歌声回荡在狭长的群山之间。
河西曾经的荣耀只在典籍之中,他们生来所见到的便是连绵的战争。
董卓从这里走出,却只带给了这里毁灭和枷锁,沉重的赋税和极致的抽丁。
长安的新汉皇啊,你是一个什么人呢?
我们从河西而来,遵从大汉历代先帝的遗志,诛杀祸乱朝纲的奸佞。
……
长安城。
处处尘土,乃至于断壁残垣,在院墙之后甚至有已经腐烂的尸体。
经历百年的废弃,这里早就没有了昔年先汉两百年帝都的风光,但毕竟是天下大城。
关中豪族虽各据其地,但皆在长安城留有族人。
谁能想到,从董卓到李傕郭汜占据这里,未足十年,长安竟然萧条至此呢?
有的商人宁愿从草原走,给那些胡人部落交保护费,都不愿意经过关中,可想而知李傕郭汜之恐怖了。
宽阔的街道两头,全副武装的西凉士卒正在对峙,地上横陈着尸体,以及抛洒变黑的血迹。
这不是械斗,而是战争!
李傕和郭汜都以为自己掌握了事情的真相,在邀请对方过府被拒绝之后,就连最后一丝怀疑都放下了。
曾经二人艰难求活,在凉州底层摸爬滚打,从底层一点点的走出,直到被董卓和李儒赏识,谁能说他们二人没有感情呢?
“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李傕和郭汜握紧了手中的利剑,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权力腐蚀了你,让你忘记了我们的情谊。”
权力和荣华富贵所腐蚀的又何止一个人呢?
自董卓带着西凉诸将从西凉踏进洛阳,那一片繁花似锦,万花齐发的神圣之都就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消磨心智,侵蚀人骨。
那曾经从血海里,从尸山里,杀出来的纵侠豪勇之气,早就消磨了个干干净净。
兄弟义气?
同甘共苦?
谁还记得那些东西?
那一日,在长乐宫大封西凉群雄,不满就在其中滋生。
那一日,在未央宫接受金册,愤恨就在心底压抑。
那一日,李傕凌驾在郭汜之上,一句凭什么,堵在了喉头间。
一直到了今日。
我已经屈居于你之下,你依旧不愿意放过我,竟然要踏着我的尸骨和血肉去成就你的大道。
手中握着利剑,杀意在心中滋生。
面前是千万大军,乾坤便在我掌中。
当心中不甘于屈居人下的野兽被释放而出,郭汜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的激烈跳动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身上之中狂放奔流,宛如那流淌在秦皇地宫中的丹汞一般。
拔剑问李傕,西凉诸将之中,除了你李傕之外,还有一人,封重号将军,册金印列侯!
西凉诸将,不以你李傕为首,我郭汜的名字,亦在诸人之上。
皇宫。
大殿之上雕刻着朵朵祥云和数不清的瑞兽,除了代表智慧的凤凰,这里应有尽有。
廊柱之上,鎏金的印痕宛如随时会流动的鲜活液体一般。
殿中那些仅剩的大臣皆垂着头,犹如泥塑般,甚至就连呼吸都轻微到了极点。
一排排的甲士站立在众人身后。
李傕眼中的愤怒几乎要燃尽一切。
他不住的在殿中重重地踱步,皮靴落在地上的声音极响。
殿门大开,亮堂的太阳光照进来,将空气中震荡而起的尘灰都映照的一清二楚,颗颗粒粒,分外清晰。
“逆贼!”
李傕停下了踱步,然后向着尚书台的尚书令愤然道:“郭汜逆乱,应当废除其一切禄位,尔等可以为呢?”
面对李傕的淫威,无人敢于多言一句。
古语有言: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李傕是个完完全全的疯子,是注定要走向灭亡,且遗臭万年的人。
那些试图和李傕交流的公卿,尸骨还横陈在长安中,甚至就扔在大殿之后,无人收敛,任由腐烂发臭,蛆虫遍布尸身。
最后在风雨寒霜之中化作一具白骨。
那些试图和李傕交流的关中士族,破家灭门者不知凡几,反抗的被击败之后,又是一场屠杀。
到了现在,没有人愿意和李傕进行交谈,有识之士都知道李傕就快要垮台了。
没有了士族的协助,朝廷就连税收都收不到,只能收刮,收刮百姓就会起义。
那层出不穷的犹如太平军一般的起义,再强的军力,又怎么能面对天下汹汹的起义军呢?
面对李傕这样的人,除了顺从他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尚书令只是垂着头说道:“君侯所言甚是,应当废除郭汜一切禄位,微臣已经写下了圣旨,请陛下用印即可。”
皇位之上,望着焦躁愤怒的李傕,刘协只觉得畅快极了。活该!
狗咬狗!
最好是同归于尽,这样自己就能有机会掌握大权了。
突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刘协的耳边响起,“皇帝,你在笑什么?”
刘协猛然抬头,只见披着甲,持着剑的李傕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正满脸骇人杀气的望着他,听到李傕的质问,刘协心中恐惧大炽,只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虚空中的大手扼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见到刘协这番状态,李傕一改先前阴恻恻的声音,转而满脸愤怒的大声吼道:“我问你笑什么?”
刘协恐惧到了极点,身体宛如在打摆子一般,哆哆嗦嗦,手和嘴角都不住的扯动抖着。
正怒意上头的李傕心中有无尽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