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上面书写石闵大病,所花费的气运点可能并不多,但如果一个人在汹涌的战阵中突然大病,甚至昏迷,那下场可想而知。
洛氏现在所保有的神器已经不算是多,总是要克制一下,现在还不知道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想直接使用,万一后面遇到更加棘手的事情,那该怎么办?
总是要留一件作为家族保命。
面对慕容承光的询问,洛攸沉吟一番道:“大王不必过于担忧,石闵便交给我们洛氏来处理吧,对付这种武力极盛的人,我们洛氏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洛攸这话不算是说错,武力极盛的人,最怕的实际上就是太有纪律性的军队。
面对这种军队,通常都无法破阵,最后不得不因为体力耗尽而陷入死亡,就连项羽面对层出不穷的军队也会疲惫。
唯有姬昭和洛霄能面对大军不断杀戮,还越来越强。
洛氏的敢战士和神庙军,几乎都不会崩溃,是克制这种武将的最强军团。
尤其是在洛氏家主亲自率领军团出击时,敢战士完全不逊色于神庙军分毫,能真正的做到死不退却。
慕容承光得到洛攸的回复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带着些许感慨的说道:“昭公,当年我送了你的父亲出关,前往辽东,这许多年来,我大燕和凛冬城也算是有所联系,实在是没想到在我死前,还能和洛氏并肩作战,昭公对曹操当年篡夺汉朝的基业,有什么看法?”
慕容承光这可不是在问曹操,这是在问自己,实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洛攸当然知道,于是沉吟一番说道:“曹操没有篡夺汉朝的基业,他的基业都是自己打下来的。
他做不了洛文王,刘协也不是汉孝惠皇帝,不应当去苛责曹操。
实际上洛氏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一个国家王朝中,君王和臣子总是会陷入这种相互敌对的关系。
洛氏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国家,他们能够做到真正的公平,让那些有才能的人担任高位,达到上古那种禅让的制度,那这个国家会不会强大到极点呢?
我们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国家,但每一个能使贤才物尽其用的国家,越是靠近这样的程度,那这个国家就越是强大。
为什么英明的君王所统治的国家会越来越强大呢?
因为英明的君主敢于使用那些强大的臣子,而昏庸的君主担心臣子篡夺他的地位,于是便将那些臣子尽数杀死,最终使国家衰落下去。”
洛攸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但却没有正面的回应慕容承光的问题,从洛攸心里的想法来看,他自然是认为篡位没什么问题,无能的君王只会害人害己,尤其是在乱世的时候,没用的人就应该自己主动一点让位,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但这种相当不符合核心价值观的回答,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那对社会的伤害实在是过于大。
但慕容承光是个聪明人,他听出了洛攸话中的意思,这个答案让他相当的满意。
他笑着说道:“当年您的先祖建立周王朝,然后将肥沃的土地赐予了商王朝的后裔,赐予了夏王朝的后裔,让三皇五帝的子孙都能够享有祭祀,我一向认为这是值得提倡的,曹魏给予了汉朝的君主尊位,这是曹魏所做的正确的事情,于是我认为曹魏是汉朝的继承者,而汉国,却不算是汉朝的继承者。
我认为曹操不应该改变自己的国号,如果他使用汉的国号,那么汉的名义就不会全部聚集在汉国的旗下,这是曹操的错误。
如果有朝一日慕容氏能够成为皇帝,我会继续使用燕的国号,我会昭告所有人,我慕容氏就是承接燕氏的社稷,而燕氏将得到新的姓氏,这或许才是最正确的办法。”
改氏不改国朝的名字?
就连一向奇思妙想比较多的洛攸都沉默了,慕容承光的这个想法还真的是比较炸裂,让皇族改氏,这种奇葩的脑回路是人能想出来呢?
但不得不说,就连洛攸都觉得慕容承光这个办法很妙很妙。
“大王的想法很好,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大王善待前朝的皇族,自然会给自己的子孙带来好运,那些血腥残酷对待前朝皇族的,一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慕容承光话中对二王三恪这个制度相当的推崇,这证明慕容承光不愿意进行血腥的改朝换代,这是洛氏所一直推崇的。
血腥的政变对整个国家都有着无尽的伤害。
有的人推崇那种大清洗,认为那种清洗并不会影响底层的百姓,反而会让高层空出很多位置,能够极大程度的促进各阶层的交流。
这实际上相当的错误,在一个紧张的政治环境中,所有人都会缺乏安全感。
任何一个人上位后,都会想着杀光前朝的人,不仅仅是君主,而且还有那些忠诚的臣子,整个国家的人才经过一轮轮的经过杀戮,最后损失殆尽。
人不可能永远只想着种地、手工、行商。
任何一个人,都向往着往上走,但如果所有人追求的“上”,就仅仅是一个大逃杀的场合,那人所追求的东西又算是什么呢?
一个平和而能够替换的体制才算是合理的制度,洛氏曾经将项羽的子孙带走,就是为了防止复辟,洛氏最反感的就是复辟,将之称之为玩赖行为,认为是一种极度破坏政治生态的行为。
如果复辟真的存在,那新上位的皇族唯一的办法就是杀光上一朝的皇族。
光武皇帝不算是复辟,那时天下间本来就没有新的皇帝,刘备是从一开始就说要振兴汉室的宗亲,从头至尾,不曾改变。
但如果现在除了汉国之外,还有打着汉的旗帜来招摇的人,那洛氏一定会旗帜鲜明的反对,反对任何试图搞复辟的人。
慕容承光和洛攸两人似乎忘记了这场就在眼前的战争一般,就在军中竟然直接聊了起来,慕容承光将自己对燕人和胡人的融合之道细细讲出,而洛攸则为他讲述如今汉人的形成,以及千百年来,从邦周时期到现在,各个族群的变化,给他提供一些思路。
二人越聊越投机,慕容承光的很多思想都非常的契合洛氏的思想,洛攸听到最后微微感慨道:“大王,你现在最关键的事情,就是培养一个和你有着相同思想的继承人,只要能保证慕容氏有三代英主,燕国至少能一统北方。”
————
帝与洛攸俱言国事,甚欢,帝以妙思惊攸,攸乃叹曰:“王有圣姿,当有帝业,使三代贤君,乃有天下。”——《北史·燕本纪》
第790章 苍天所钟有神能
别燕军后,洛攸归于营中,营中略显嘈杂,洛氏敢战士、昭城青壮、中原诸国义士所组成的义军,正埋锅造饭,见得洛攸后纷纷行礼。
他走进军帐中,坐于首位,帐中还有五人,左侧三人皆是嫡系,洛攸之弟洛晓,洛攸之子洛呈之,洛攸之侄洛为之,右侧二人,敢战士大统领洛襄,中原义军首领吕氏吕溪,洛氏精锐及最崇信素王的义士尽在此地。
待为众人填茶后,洛攸举起正蒸腾着热气的茶杯肃容道:“与慕容承光此会,使我大升警惕心,诸位静听我此言。
慕容承光此人,整合燕国胡汉,平抑燕国土客之患,南却汉国攻燕之举,西进夺太原等并州南部诸郡,并州精华尽入其手,洛氏北迁,其先送父亲,后于丛胡间交流,文韬武略,纵横之才,足可谓世之英豪也!
这等人杰,如今于我洛氏,亦不曾见也,而苍天竟使其生于夏土,岂不是逆胡命昌盛之运?
然大势滔滔,人道常囿识,天道实全知,岂会犯此浅薄之过矣?
慕容承光所言石闵、石勒其人,我虽未见,却知其定是苍天所降生,气运所环绕的胡人主角人物。
这等人,皆有常人所未曾有的坚韧不拔,有匪夷所思、能成人所不能的本领。
那石闵两番大战,先以千人斩灭燕国五千人众,又以数千余破燕国两万人众,皆持戟而先,摧阵破敌,斩将夺旗,未曾用谋,硬杀至大纛破碎,以一人破甲杀百人而还。
扪心自问,若不率领敢战士,我洛氏中,如今谁能有此神能?
遍数我洛氏一千三百余年,不过承接周命的洛武公、上天所钟的昭武威公、神威无敌的神霄公三人而已。”
神威无敌神霄公?
吕溪有些好奇,洛武公和昭武威公举世皆知,但这位神霄公,未曾听闻洛氏有这样的绝世猛将。
化身天一道主攻灭后汉天命的洛霄,乃是洛氏汉代最大的隐秘,就连大多数洛氏都不知道,更何况外人呢?
面对洛攸之言,五人俱沉默不言,用计和用勇是完全不同之事,通天的智谋和逆天的武力,皆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洛攸肃然道:“鲜卑先单于燕回,虽为敌寇,据实以言,英主之器也,燕回既亡,犹有盛能之人,我等皆逆流回溯之辈,此番又出塞于草原,当谨慎之。”
五人皆抱拳齐声肃道:“谨遵公命!”
凝滞的气氛弥漫于黄河南北,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黄河几字形的南北,向来都是兵家相争之地。
自燕国出塞数月,天气已渐渐转凉,阵阵寒气自西北袭来,正如此刻燕军之心,连续两场大败,尽皆血流漂橹,尸体和鲜血堆满山丘与河流,夜色降临时,有传言亡魂呜咽不止,哀嚎甚重,已让燕军有胆寒之意,这正是慕容承光与洛攸商议,使洛氏敌石闵之因。
燕国之力雄浑,慕容承光又将六万军而前,洛攸亦向前举军,大军蜿蜒依旧压迫至极,石勒率领着军队,对石部诸人慨然道:“燕军与洛氏率领大军而前,三倍于我石部,其中甚至有敢战士这等千年闻名的天下强军,但我并不畏惧,我石部儿郎皆悍勇无双,我重孙石闵乃是战神转世的万人敌也,若使出击,定能败敌于山丘诸河。
然圣人云,用力不若用智,虽能得胜,亦将大损大伤大流血也,我不欲为之,大夏八部,以燕、慕容、拓跋、独孤为先,我石部为后,我已经向拓跋、燕二部求援,且先避燕国与洛氏锋芒,以图后事,牛羊、器具、兵戈、毡帐,皆负于马上,三日内撤走。”
石虎等人一听,便知道石勒这是不准备正面迎敌,而是要诱敌深入,用计分而歼之,至于真的逃,那是不可能的,草原皆是鲜卑各部所占据,不能随便迁徙。
洛攸和慕容承光统率着大军深入草原,见到的便是人去楼空的营地,于是一路收缴来不及撤退的小部落,一路率领着大军追击,于黄河南岸追到了石部的大队,石部乘船过黄河,见得洛氏和慕容承光追击而来,石勒朗声道:“石闵,率军迎敌,为大军撤退掩护。”
早就迫不及待要与燕军和洛氏交手的石闵兴致勃勃统率着石部的骑兵风漫而来,烟尘于马蹄下层层扬起,黄沙之前,则是万马冲锋的盛景,黄沙之后,只见营地连绵,营旗广布,为了过河,石部之人竟然连军帐都丢在了黄河南岸。
洛攸望着对面颇为凶悍的大军,对众人沉声道:“石闵,有桀虎之勇,残狼之暴,慕容承光不欲使燕军与之战,洛氏当为,其人甚勇,善摧阵破敌,这种万人敌,皆有率锐先登之心,我当立于中军,作饵诱,阿襄,你率一千敢战士护我身侧,皆着重甲,持连环锤,拒敌于前,呈之、为之,你二人皆率一千敢战士,着轻甲,左右环之,断其精骑与步卒之相连,大军皆进,可斩其于马下。”
洛襄、洛呈之、洛为之三人闻言皆抱拳受命,洛攸带着担忧的神情道:“呈之、为之,石闵悍勇,你二人定要小心。”三人又躬身一拜,而后皆领军前往准备。
慕容承光见到洛氏果真依照约定去拦住石闵,于是抽出剑向燕军吼道:“渡河,斩落贼寇,为死去的袍泽复仇,使贼胡知晓我燕国儿郎之勇。”
石闵奉命前来拦住燕军和慕容承光,自然不能就这么放慕容承光过去,然后他就见到洛氏敢战士分成三拨,左右千人皆呼啸着去攻击渡河的石部军,他顿时呼吸都急促起来,瞳眸中陡然亮起了光,两千敢战士离开,岂不是说——
如今的中军大纛下,那位洛氏家主所站立的位置,仅仅只有一千人?
他目如鹰炬,透过千人的队列,而后果然望见了那道身负圣痕的身影,面相威严庄重,平静有若泰山沉渊,一看就是不凡之人,就是他!
洛氏家主!
石闵呼吸几乎在瞬间急促起来,如同饥饿了许久的豺狼虎豹,见到了最肥美的肉食般,谁能顶得住这种诱惑?
在战场上,擒杀一位洛氏的家主!
纵然石闵这等残暴之人,他也知道,若能做到,他将威震天下,成就前所未有之威名,乃至于草原第一勇士,天下第一勇士。什么拦截燕军,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倘若自己能够擒杀洛氏家主,这就是此战最高的功劳,死再多的人也是值得的,无非就是一些不值钱的人命罢了。
人在被盯着看的时候,是会有冥冥中感觉的,洛攸立于大纛下,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他抬眼望去,便知道是石闵,实在是特征过于明显,简直如同传说中人首虎豹之身的古之恶来。
洛攸面无表情的张嘴对洛襄和洛晓道:“以我作为诱饵的计划看来是成功了,石闵现在心中恐怕只剩下擒杀我的心思,你们二人做好准备,为了不引起石闵的怀疑,呈之和为之的迂回战术可能要略微远一些、慢一些。
吕溪会率领中原义军帮你们顶住,然而义军中勇武者众,但磨合时间短,纪律性差,不能承担守御重任,只能从侧面协助,还是要依靠敢战士和凛冬城的儿郎,石闵到底有多强,若是神霄公的程度,那今日我等恐怕俱要死在这里,若是项王和楚武公熊顿的程度,那结果未可知也,若是洛武公的程度,虽不知今日死伤多少,但他必死,向素王祈祷吧。”
二人面上满是肃然凝重之色,石闵挥舞马槊,石部骑兵呼啸而出,而后他便见到洛攸高举利剑呼道:“愿素王与你们同在!”
三声高呼而过,敢战士皆着重甲,齐齐持马槊并行而前,在敢战士身前,有重甲步卒持盾守御,盾中长枪林立,防御的如同刺猬,这层重甲步卒既能让人忌惮,又不至于全无下嘴之处,直接让石闵失去啃咬的心思。
洛氏军势,如山之沉,如渊之深,仿若沧海中的礁石,任凭浪花风吹雨打,只在此巍然不动,千年不易,万年不移,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海洋的枯竭,直到那人间大变、沧海化作桑田,礁石才会枯烂。
石闵愈向前冲,愈有危机之感,他是天生的战神,对生死有极强的敏锐,此刻他只觉汗毛倒竖,冥冥中的死亡迫近了他,他不知道从何而来,但他不傻,略一猜测就来自于面前的洛氏,这莫非是诱敌深入的陷阱?
石闵脑海中闪过这道思绪,前冲的身影不由慢了一分,洛攸始终紧紧盯着石闵,几乎刹那就意识到了问题,洛襄和洛晓将他保护着太严密,让石闵产生了宛如连山之渊,不可击破的感觉。
此战为何?杀石闵!
洛氏家主,自有神能,石勒如何洛攸不曾见,但他冥冥中确信,石闵就是类似燕回那样的得运受命之人。
既然如此,那此战必杀之,无人可阻!
千里道剑符杀鲜卑单于,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此刻杀石闵,洛攸却不准备用神器。
若要问洛攸,天命神器和洛氏族人的命谁更重要,他自然认为族人的生命更重要。
但若是要问神器和他自己的命哪个更重要,那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神器。
于洛攸而言,人终有一死,不过早晚而已,以有限之生命,换取无限存续之神器,这如何能称之为一个问题呢?
历代家主皆是这种想法,甚至在许多洛氏族人心中,灵兵这等没有生命的道兵傀儡都要远远胜过自己。
人短暂的生命,是不能与这等可以永恒的神器而去比拟的。
一念至此,洛攸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他戴上头盔,手中持着马槊,骑在马上向前,头盔下有泛白的发丝遗漏而出,在风中飘摇着。
洛晓和洛襄没想到洛攸竟然会亲自出阵,正想要劝说便听到洛攸厉声道:“阿晓,神杖交予你,你回到大纛下,我将亲自率领敢战士冲锋,石闵感觉到危险,感觉到杀不了我,已经有了退却的心思,我们要露些破绽给他,要给他希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