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这种屠刀在魏国已经挥舞了很多很多年,不仅仅是曹承嗣一个人而已。
太后还在犹豫着怎么办,曹承嗣麾下的士卒已经杀进了大殿中,围在太后身边的只剩下数十人而已,曹承嗣同样进入殿中,高声道:“太后,臣想要和你谈一谈,解开我们之间的误会,臣实在是不愿意让我魏国中,发生这样惨烈之事。”
眼见大势已去,尤其是一具具尸体倒在她的身边,那鲜红的鲜血,近在咫尺的死亡,让她的恐惧到达了巅峰,只能答应曹承嗣的要求。
曹承嗣和太后相谈,自然不会让其他臣子听到,他先是向角落望了一眼,而后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就在几个死士的保护下和太后往侧边走去。
角落中的史官只觉阴影袭来,将纸张往怀中一藏,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只见士卒直接挥剑捅穿了他的身体,鲜血浸透了怀中记录下的文字,还未曾干掉的墨痕,和血混合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士卒们从怀中将纸张抽出,他们并不认识上面的字,直接撕成了碎片,沾染着鲜血的文字被抛洒。
魏国太史眼睛睁的大大的,他盯着那飘洒的纸张,眼中满是痛苦,“至高的素王啊,神圣的洛神,洛氏何时重临天下,神圣的青史被践踏,我恨啊!
昭昭青史,蒙尘了。”
发生在这一角的一件事,不曾引起曹承嗣的注意,在过去的许多年中,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这世上再也没有那群碍事的洛氏了。
死得好。
这就是曹承嗣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是真的讨厌洛氏,天天讲什么道德,就连堂堂的天子都要囿于限制,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这样的强者就该站在世界的最巅峰,其他人都要朝拜和臣服他。
曹承嗣和太后走到角落中,面对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的曹承嗣,太后不知道自己能和他谈什么,她只是俏面含霜问道:“曹承嗣,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所想要的吧?
怪予眼瞎相信了你,走到这一步,对不起列祖列宗。”
曹承嗣嗤笑道:“太后,那是我曹承嗣的列祖列宗,你一个外姓人在这理说什么废话,真是惹人发笑。”太后娇躯轻颤寒声道:“曹承嗣,你就是要来羞辱予的吗?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吧,看看杀死太后的罪名,能不能让你也死在万人的唾骂中。”
曹承嗣轻声笑道:“太后,你不用吓本王,若是你真的有寻死的勇气,现在就不会和本王在这里废话,事实上,你就是不敢做这些事,于是才站在这里。
死亡,的确是这世上最让人恐惧的事情。
你不想死,我可以不让你死,而且还给你荣华富贵,就这么简单。
而且,你有现在的生活,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在曹髦的妃子里面,你不算是受宠的,如果不是太子继位,难道你能有现在的地位吗?
更不要说是成为皇太后,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一个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的女人,才刚刚三十岁,又不能再嫁,你的后半生会是怎样的呢?
只要你支持我成为皇帝,将弑君那些话收回去,我会让你生活在皇宫中,还按照太后的所有供给给你,这可以说是极度的优待。”
太后的身影在不住颤动着,曹承嗣望着太后,嘴角忍不住露出几分微笑,他相信太后一定会答应。
他对太后还算是了解,实际上今日太后竟然敢和自己兴兵就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太后懦弱的本性,一定会屈服。
……
曹承嗣在还活着的臣子面前登基成为皇帝,但他或许是登基的时候,最不合法的一个皇帝,一个通过军事政变上台的皇帝,无论皇帝是不是他杀的,但无数的传言都足以让他成为一个笑柄,在史书上,他不会被记录为顺位继承的。
另外三国的史书一定会大书特书,将各种揣测都写上去,虽然不知道在魏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编。
曹承嗣的欲盖弥彰,不能让魏国人信服,那些官员不敢说话,但那些士子却是敢的,士族虽然进入了门阀的阶段,但无论是什么阶段,都有那些热血的士子。
前面几件事,之所以民间反对曹承嗣的人少,是因为曹承嗣做的手尾比较干净,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但这件事他再怎么处理,也不可能处理干净。
丑恶的嘴脸可谓是彻底的暴露了出来,那些心怀正义的士子爆发了,在长安的街头巷尾以及书院中大肆批评着曹承嗣。
刚刚成为皇帝的曹承嗣,坐在皇位上,他的脸上满满都是志得意满,感觉自己已经彻底走到了人生巅峰,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在此刻,算是完结,竟然颇有一种死而无怨的感觉。
他很快就收敛心神,他不仅仅要成为魏国的皇帝,还要成为整个天下的皇帝,而后他就得知了正在长安街头巷尾所传来的消息,顿时暴怒。
一道旨意从皇宫中传出,这是曹承嗣的第一道旨意,却不是大赦的圣旨,而是一道杀戮的旨意。
“朕曾经听闻自古以来,臣民总是尊敬的对君王去言语,于是君王得以仁爱的对待他的子民。
但是现在朕所见到的却是什么呢?
臣民在批评他们的君王,用那尖酸刻薄的言语,这难道是人所能够忍受的吗?
朕想要成为一个仁慈的帝王,但是却有许多人的不愿意,他们逼迫着朕去发怒。
朕要在这里告诉魏国的臣民,朕不能忍受那些腐儒的言语,他们在那里造谣中伤朕的品德。
朕知道有人用孟子的话来批评朕,朕知道有人用墨子的话来指责朕,朕知道有人用洛孔二圣的言语来告诫朕。
用所谓圣人的言语来诋毁朕的圣明,这是苍天也不能忍受的,这是圣人的悲哀。
唯有用最严厉的惩罚去告诫这些人,就这样,晓谕所有的人。”
伴随着这道圣旨一起下发的,是无数的官差从皇宫以及官府中走出,然后将那些在街头巷尾谈论的士人抓起来。
如今天下的读书人是很多的,在先汉时期,太学中的读书人就已经过万,几乎每一个国家中,都有大量的读书人聚集在京城中,魏国也不例外,这些读书人一抓就是上千人。
这幅场景几乎瞬间就让人想到了秦朝时期的焚书坑儒,或者说焚书坑儒在这件事面前都是小事情,因为秦朝的孟儒并没有那么多。
在无数人的咒骂下,这些士人被抓,然后死在监牢之中,几乎每天都有人在监牢中死去,因为曹承嗣坚持认为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他的想法不算是错,但却不可能找得到真正的主使者,就如同那些曾经反对他的臣子,其中有许多的清正之臣,是因为心中的道义而出声的。
这天下有无数的士子,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些心怀正义的人呢?
洛氏离开了数十上百年,这么长的时间对一个国家王朝来说,已经能够变化的很快,但对于一个学术思想来说,还产生不了很多变化。
学术思想的变化是缓慢的。
在洛氏离开后,整个社会在堕落,但是学术还未曾堕落,于是出现了很多不合时宜的人,这些人还停留在上个时代中。
那些直面曹承嗣的大臣死光了,现在轮到这些曾经见不到曹承嗣的魏国士子了。
那些出身孟儒的士子,那些仅存的最后的黄老学子,那些已经几乎不曾在政坛上发表意见的墨家学子,还有许多清正的儒生。
在这一轮的风暴中,几乎是首当其冲,直接面对了曹承嗣。
双方的对面,就仿佛像是两个时代的碰撞。
曾经出现过曹承嗣这样的帝王,但他们最后都很快就被轰下了台,比如汉戾帝,就连实行党锢之祸的汉灵帝,也没有敢于大规模的去杀士人,他所杀死的士人一共只有数百个。
而且那些人是出现在名单上的。
但曹承嗣不是如此,他完全是按照学派在杀,但凡是学习孟儒等几种经典的,又在长安城参加过集会,就全部都要杀死。
“魏国的国祚不会长久了。”
“做下这种人神共愤之事,魏国将要灭亡了。”
“昏君啊昏君,我要看着你死去。”
无数的咒骂在长安城中响起,即便是听者也只感心有戚戚焉。
但长安城并没有陷入混乱中,因为曹承嗣严格的控制着街头巷尾,让这些哀嚎在牢狱中响起。
“将他们的舌头拔出来,将他们的牙齿打落,将他们的手脚砍下,这是诅咒一位皇者的代价。
无论发生什么,朕都将正面去面对,就算是狂风暴雨,你们这些悖逆之辈,绝不能动摇朕的坚持。”
曹承嗣冷酷的下令,向整座长安城宣告着自己的坚强意志,没有任何的言语能够动摇他坚强的内心。
这种毫不悔改的态度,让人只觉胆寒,谄媚的小人很快就围绕在曹承嗣身边,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拥有挺直的脊梁,曹承嗣选择将他们全部打断。
他读过许多的历史,那些皇帝总是放过那些敢于进谏的臣子,于是那些臣子得以扬名,而皇帝则成为反面的典型,他绝不让人借着自己成名,那些所谓劝谏的人,他会让他们都在凄惨中死去,等到那些人死完,也就不会再有人反对他了。
长安城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道,一具具被草席所裹的尸体从牢狱中被运出来,隐隐有血从推车上滴下,这些尸体全部被扔到长安城外二十里的乱葬岗上。
那里终日有豺狼野鼠出没,这些尸体终将会成为一具被啃噬殆尽的白骨。
一具又一具,长安城的百姓从惊诧到麻木,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牢狱中,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人的名字。
无论生前如何,只不过是一具草席一裹,然后死无葬身之地罢了。
会不会有人后悔呢?
一定会有的。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不是常人所敢踏入。
但会不会有人不后悔呢?
即便是重来一次,也依旧会如此呢?
会的。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心中怀着光,这些人单枪匹马自然是照不开那沉重的黑暗。
但当这些人聚合在一起时,就会将光播散在整个天下。
这些人在死前,许多人都在怀念洛氏吧,那个在过去一千四百年,始终带领着天下持光之人向前的家族。
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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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承嗣阴使宦官鸩杀魏帝,又淫太后,杀朝臣数十,以夺大位,实奸人恶贼,人神所共愤也。——《魏国遗事(燕太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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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承嗣暗通宫闱,魏帝病笃,承嗣进药,致魏帝崩,承嗣迫太后屈,又杀忠正百有余人,魏人皆掩面泣。——《魏丑年宫变记(梁王献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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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嗣阴鸷,颇肖其祖,魏武迫汉声,承嗣弑魏帝,屠戮长安,死伤数万,真承先之德也。——《魏贼列传(季汉实录)》
第826章 人心有是非善恶3死
九天之上,姬灵均望着这一幕幕,带着些许感慨。
她来到英灵殿中,将这件事,讲给洛苏听。
洛苏翻动手中的书籍,他的手指白皙到透明的程度,好似有无穷无尽的光在指尖,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姬灵均颇为感慨的说道:“老祖宗,家族才离开中原连一百年都不到,为什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家族一千多年所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呢?
请您为灵均解惑。”
洛苏闻言合住手中的书,望着姬灵均轻声道:“灵均,以你的聪慧,何须我来解惑呢?
那些被杀的仁人志士,就是家族所存在的价值,不是一场空,有坚持正确的人在,就足够了。”
姬灵均沉默了一瞬后声音低沉道:“但他们失败了,为什么会失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