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疯了?”
这是慕容垂所见到这些东西后第一句所说的话,他不明白皇帝威慑么敢做这些事情,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还在关中吗?
他为什么敢于把自己的母族屠戮殆尽呢?
他为什么敢于把自己的好友等等都杀死呢?
王猛和杨成对视一眼,立刻就知道在蓟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这个事情促使皇帝做出了现在的选择,很可能就是那位梁国洛显之的手笔。
但即便是能够猜到,两人只是默默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中,对洛显之多升起了几分警惕,而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慕容垂。
因为在二人看来,这分明是关中的好机会。
皇帝不仁,就不能怪臣子不义。
这是孟圣曾经说过的,皇帝做下了这种事,就算是慕容垂造反,有没有人能够说出什么来,甚至慕容垂还能以为国家除害的名义直接讨伐皇帝。
无论是哪种结果,慕容垂都可以摆脱身上燕国的臣子的束缚,关中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向东而进,去做燕国的主了。
这一天,无论是王猛还是杨成,都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仅仅成为一个王府的臣子可不是这二人的志向,他们想要成为跟随着天子而建功立业的臣子。
慕容垂一直都不愿意和燕国闹翻,在王猛和杨成来看,都非常的迂腐。
虽然知道和朝廷的战争会让梁国得利,但在二人看来并不重要,南朝没有骑兵,那是万万不可能是夺取北朝的,最多只能在河洛和北朝一战,等到关中平定了关东,那个时候再平定南朝即可。
“大王,陛下已经将他手中的刀指在了您的额头前,那锋寒的刀刃已经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了,现在如果再不反抗的话,难道还能等到我们都死在皇帝的手中吗?”
慕容垂有些恍惚,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就走到了这个程度,他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那个兄长所说的比较正常的皇帝,就突然发了疯,一定要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慕容垂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尤其是一些人的出现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那就是从冀州逃出来的人,有慕容氏中和他比较亲近的人,有高氏中和他比较亲近的人,这些人跪在慕容垂的面前,哭诉着皇帝的残暴,让慕容垂彻底下定了决心。一封从关中发出的旨意振动了整个关中以及天下,慕容垂在旨意中讲述了皇帝的罪过,诸如诛杀宗亲,诸如滥杀无辜,诸如不仁不义,他身为慕容氏的子孙,将遵从天下的大义,平定国家的灾难。
奉天靖难!
他的檄文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关中,整个关中的士族以及军官都传诵着,慕容垂自立于燕国皇帝,废黜原先燕国皇帝的地位,一下子燕国有了两个皇帝,一场已经完全不可能再阻止的战争将会在黄河以北的东西之间爆发。
面对慕容垂的悍然反击,燕国皇帝在宫中用剑胡乱劈砍着,狂笑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他怎么可能是个忠臣,看看,现在不就露出了狐狸尾巴,现在不就暴露出了狼子野心,现在不就迫不及待的造反了吗?
朕就知道杀了那些人没错,现在就是平定他的叛乱了,区区一个王,难道能够和我大燕朝廷所抗衡吗?”
他的近臣都为他献上了称赞,不少人脸上都满是快意的笑容,终于可以将慕容垂弄死了。
慕容垂会不会是朝廷的对手?
在他们看来,当然不是,区区一个关中,怎么可能比得上河东加并州加幽州加冀州加半个草原,当初邦周的时候一个晋国就压着秦国打,现在的朝廷可是相当于起码两三个晋国的体量。
打一个关中岂不是手到擒来?
……
从萧统死后就一直都有些郁郁寡欢的萧衍,终于爆发出了大笑,他的左右都坐满了臣子,洛显之自然坐在左手第一,萧衍扬着手中的情报,大声欢笑道:“燕国内战,燕国内战,这是我大梁的幸运啊,这件事,多亏了尚书令,他一个人,就比千军万马还要重要。
灵秀担任尚书令这么多年,朕现在认为是时候让灵秀成为真正的丞相了。”
真正的丞相!
金印紫绶!
遥远的三公九卿制度,那个时候的丞相,是真的半个皇帝,有无穷的权力,甚至就连另外一个三公御史大夫,都是丞相的副手。
但是后来这些名称都被废除,只留下三司和太尉等少数几次,还要加录尚书事,还是不如当初的丞相,现在洛显之要成为真正的丞相了。
不再需要那些所谓的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荣誉,因为三司也不如他,因为他本就可以开府,开一座丞相府,里面所有的官吏都为他而工作。
这就是丞相的权力!
洛显之实际上并不在意这些职位的晋升,他是尚书令、中书令、还有三司的衔,对于他统率百官已经足够,再往上加不过都是一些荣誉而已。
但所有的臣子都艳羡的望着他,在南朝有无数的门阀,但大多数的人都知道,就算是他们是真正的世家,但在史书上却进不了《世家》一列。
对于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能够让自己的名字跻身史书那是极高的梦想,如果能够两人合传,那就相当的了不起,如果能够单人一部传记,那就需要时运,不仅仅需要能力,而且还要运气。
但那是对于寒门而言。
对于大多数的家族而言,让自己家的史书门楣成为世家,那才是终极的梦想。
在现在的南朝,只有极少数的家族能够符合,其中姑苏郡公世家就是其中一个,现在洛显之又成为了实权丞相,江左第一门,牢牢的贴在他们的身上,再也摘不下来。
洛显之出列拜谢皇帝的恩典,而后说道:“陛下,现在是时候去夺取青州的土地了,夺取了青州,我大梁将全据黄河以南,接下来就可以乘着北朝内乱的时候,乘机北上夺取冀州以及幽州的土地。”
如果夺取了青州,那梁国的表面实力将会一跃成为第一,当然,仅仅是表面,短时间内,还不能理清现在梁国中的问题,无论是蜀中还是淮北,以及河洛和青州,都加入梁国不久,还没有彻底的归心,其中问题还是不少的。
萧衍闻言说道:“灵秀,现在还不能进攻,如果朕率领大军出击,那国中留下谁来镇守呢?”
谁来镇守?
这是个问题,以前的时候,虽然实际上是洛显之镇守,但名义上是太子监国的,如果皇帝真的在前线出现了意外,那就让太子继位,现在没有了太子,那让来监国呢?
如果萧衍在外面出现了意外,那该要怎么办呢?
殿中的氛围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这实际上是在问要立谁为太子的问题。
不过洛显之认为这不是个问题,他认为,“陛下,臣认为您不用再率兵出击了,派遣一员大将去夺取青州即可,现在的燕国皇帝,根本就没有守卫青州的心思,只要我们不冲过黄河,他只想和慕容垂在北方一决高下。”
只要皇帝不出去即可。
这就是洛显之的办法,让皇帝出去或者不出去,都由形势而决定。
萧衍迟疑了一下,让臣子们都离开,只留下洛显之一人,踌躇问道:“灵秀,朕想要立继承人了,从先太子的孩子中选一个立为太孙。”
“可以。”
洛显之毫不犹豫的说道:“臣赞同。”
只要不立皇帝其他的蠢儿子就可以。
萧衍立萧统的孩子,是以为他知道自己其他儿子不太行,而且他对萧统有愧疚,他认为萧统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那件巫蛊案的话,萧统可能不会产生心病,所以他想要补偿萧统的孩子,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听到洛显之赞同,萧衍微微松了一口气,叹息道:“从太子去世,朕就时常做噩梦,只有聆听佛法才能够入眠,朕想要做一些事情,却发现实在是不知道做什么,现在将太孙的位置给他的孩子,是朕唯一能够做的了。
但是现在唯一所疑虑的就是不知道给谁,朕打算先给二人都封王,对外告诉所有人,太孙将从他们二人中选择,不过朕其他的儿子,朕也不愿意亏待他们,就给他们封王,让他们各自离开建业,以免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洛显之一听直接麻了,本来萧衍想要确立太孙,是个好事,就算是确立一个不太出众的太孙,那以后换还是可以的,而且未必就会祸国殃民。
但按照萧衍这种办法,那梁国就真的完蛋了。
萧衍刚刚说完,洛显之就径直道:“陛下,臣认为您的这种想法可万万不能有,您向所有人宣告二人都有获得太孙的资格,这就是让二人斗,这与国不利。
您给其他的皇子封王,还要实封,这将是毁灭大量的做法,除非您愿意将皇子们封到交州去,封到夷洲去,封到琼州去,或者封到西南去,亦或者封到岭南。
那臣倒是没有意见。”
洛显之提的几个地方,岭南大概是最繁华的地方,至少经过几百年的开发,那里已经有了足够支持起一个大王国的子民,而且那里有真正的诸夏文化。
至于琼州和夷洲,以及西南夷的十万大山中,里面还广布着大量的蛮夷,去那里简直就是开荒,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反正流放到琼州的人,基本上是十不存一。
十万大山就更不要说,直到现在还是梁国中谈之色变的所在,就连朝廷的大军一般都绕道走,就可知那里的可怕了。
萧衍哑然道:“灵秀,你不要开玩笑。”
洛显之却认真道:“陛下,臣不是在开玩笑。”
萧衍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那里只有流放的人才会去,朕不可能把自己的儿子流放。”
洛显之感慨道:“分封本就是一场流放啊,在一千四百多年前,臣的先祖素王将无数的兄弟以及子侄,还是外戚和功臣,流放到了如今荒芜的关东。
筚路蓝缕,才有了现在的花花世界,既然陛下想要分封,自然如此。”
萧衍张了张嘴,而后沉闷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汉高帝分封功臣,不也不曾让他们儿子和功臣去那遥远的荒域,朕想要让儿子们富贵,难道有错吗?”
洛显之温声道:“陛下,臣是站在您这边的,如果您想要让皇子们富贵,那赏赐给他们财货就足够了。
汉高帝让宗王出镇,是因为天下刚刚平定,担心有人造反,给功臣们赐土,是为了酬谢他们开国的功劳。
陛下有这两方面的顾虑吗?
臣以为是没有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分割中央的力量,朝廷中的内斗应该尽可能的小,而不是自己去让它争斗的愈发激烈,那不是英明的君王所会做的。”
一向对洛显之言听计从的萧衍,对这件事却有些固执道:“朕已经打击了那些宗王,现在让朕的儿子去出镇,以防止那些士族造作,这是相当合理的。
灵秀,你不用再劝朕了,朕相信这件事没有错,只要朝廷的实力足够强,就不会有人起不该有的心思。
灵秀,你一向和朕说,不应该用未来可能得事,来预防现在,为什么你现在反而会犯这个错误呢?”
洛显之一听就知道萧衍已经不可动摇,他只觉有些无奈,这是两件不同的事情,有本质上的区别,但他没有再多言,而是叹息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那臣只能遵从。”
心中则暗自想着,等萧衍驾崩,他就把这些藩王全都扬了,萧衍年纪这么大,还能护持几年?
萧衍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一听很是欣喜,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伸手拍着洛显之肩膀道:“朕给你也加两千户的食邑,增添你的荣耀。”
第835章 人无再少年!
梁国当然不止洛显之一个能人,谢安等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萧衍这件事不妥,不仅仅是对集权没好处,大多数的士族也不喜欢在自己的头上再多一个主君。
后汉开始的王基本上是不能主管封地内政务的,他们只是吃王国中的食邑。
掌握王国内政务的是国相,这是一个和郡守同级别的官员,这些国相不仅仅负责王国的政务,还要负责监管王。
但历史就是一个轮回。
后汉崩毁后,从曹魏开始,一直到曹魏发生宗亲弑君之事前,各国又开始重用宗亲。
这些分到各地的宗王,所建立的王国和王国中的士人就不仅仅是之前那些疏远的关系了。
大多数的士人都有曾经在王府中任职的经历,然后被举荐到中央,这些士人和王之间,都有了一层君臣的关系。
这种君臣的关系自然是不如和皇帝之间的,但比当初后汉时的征辟制度却要更进一步。
这是一种比后汉二元君主还要强的二元君主。
因为征辟的主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事实上的君,即便他被人称作府君或者君侯。
而王。
这是真正建国的角色。
王国,即便大量的权力被剥夺,但这依旧是无可争议的君。
一旦宗王被封到地方,那就代表着在士族的头上除了有皇帝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君主。
分封制度是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