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算是在突厥内部,突利可汗也不会放过他,两人之间的裂痕之深,仇恨之大,是远超突厥和大唐之间仇恨的。
……
颉利可汗一路逃,他心中的气愤简直难以述说,同样的错误,同样的战术,他竟然被打败了两次。
两次!
他真的要被气死,尤其是看到自己现在就像是一条狗一样的逃命,他甚至到了怀疑人生的地步,明明就在三年前,他还从唐朝耀武扬威般的勒索了大量的钱财。
明明就在十年前,他还对南国的那些割据诸侯,予取予夺,谁都要仰他的鼻息生存,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导致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现在大突厥一败涂地呢?
颉利不知道,他不可能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他只会怨别人,比如背叛他的大将,比如不愿意臣服他的突利可汗,比如那些人,比如这些人。
就在这逃亡的一路上,还不断的有人投降唐朝,这让他更如同惊弓之鸟。
“噗嗤!”
当箭矢的声音出现后,颉利更是慌张到极点,他转头看去,发现洛玄云竟然率领着一个小队追了上来,他本来还想反击,但一看洛玄云等人都穿着甲,最关键的是,人虽然少,但是箭术极好,几乎是一箭一个人。
他立刻就熄了和洛玄云缠斗的心思,刀枪无眼,弓箭就更不用说了,万一洛玄云一箭给他来个透心凉,那可就死的太冤了。
他可是堂堂的突厥可汗,拥有广袤的土地,上百万的部众,是苍天所钟之人,就像是南国中原经常讲的天子一样尊贵。
洛玄云望见颉利可汗后,朗声道:“颉利,投降吧,你无处可逃,投降留你一命。”
颉利高声回道:“洛玄云,你只有十个人,难道就不担心本可汗和你同归于尽吗?
你还是不要追了,这样对你和本可汗都比较好。”
洛玄云闻言大笑道:“可汗你的舞姿很是优美,我大唐天子想要邀请你到长安,一展舞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啊。”
愿意你老母!
颉利是真的要骂人了,如果能重来,颉利会在洛玄云进入牙帐的那一瞬间,就把他的舌头揪出来,把他的眼睛挖出来,然后狠狠地羞辱他。
颉利不自觉的微微露出笑容,因为他已经在心中把洛玄云炮制了无数遍,精神上的胜利让他因为战败而受伤的心有了一些安慰。
洛玄云喋喋不休的羞辱着颉利,希望能够激怒颉利进而让颉利停下来,一旦他停下来,他就不会再有机会逃走。
颉利身边有两百多精锐,但洛玄云之所以敢带着十个人就追上来,是因为骑兵作战,两百多人不一定比十个人强,关键是看谁射箭更准,谁能扛得住更多箭。
颉利的人没时间披甲,基本上都是一箭死,而洛玄云的人可以多挨几下,这就导致双方的战斗力差不多。
但有得必有失,披着甲是安全,只不过速度也会被连累,所以洛玄云才想激怒颉利,以便拖延颉利逃跑的速度。
但他低估了颉利色厉内荏的程度,颉利之前一直耀武扬威,是完全凭借着强大的实力,一旦失去实力,他现在所想的只有逃命,根本就没有一点要和洛玄云交战的意思。
颉利可汗能逃到哪里呢?
实际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往西,李靖率领着军队堵住了他往北逃进大漠的路,往东就不说和他有矛盾的突利可汗,而且李靖在东边还布置了两路行军总管,就等着他往辽东国或者燕云逃窜。
但往西。
洛玄凌已经击溃了颉利可汗的侄子,阿史那王族的苏尼失,从西边包抄过来,就在西边等着颉利可汗自投罗网,可以说颉利可汗早就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他唯一的机会就是从西边以及北边的夹缝处逃出生天,但只有他身边的那一点人,他又怎么横穿过茫茫的无人大漠呢?
当颉利可汗得知他的侄子已经被唐军击败后,他是真正的陷入了绝望中。
举目茫茫,明明草原那么大,却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处。
在几个月前,他还是统治万里草原的可汗,无数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但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只剩下身边的这几个卫兵。
这巨大的差距让他有些恍惚,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
“这一定是一场梦,本可汗还没有醒来,只要醒来一切都会结束,本可汗依旧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被日月所环绕,被苍天所选中,所有草原部落的主人,所有引弓之民的主人,就连南国也要臣服于本可汗。”
胯下的马依旧在驰骋,没有片刻停下,两侧荒芜的草原,透着满满的荒凉和孤寂。
充斥着寒意的风刮来,刮在脸上,让他感受到刺骨的疼痛,白天有太阳照下,是如此,夜晚就更不必多言。
他想要停下。
但每当他停下时,洛玄云的马蹄声就会响起,让他不得不拖着疲累的身体再向前逃去,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和洛玄云拼命的勇气。
他只能让麾下的士卒去阻拦洛玄云,拖延洛玄云的速度。
但最后还是会被追上,因为养尊处优的颉利,总是会多休息一会儿,而洛玄云将这些休息的时间,用来赶路。
身边的人越少,颉利就越不敢和洛玄云拼命,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拼命的资格,就算是现在身边已经有不少人穿上了轻甲。
但他心中的那口气已经散去。
对颉利的状态,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洛玄云是最清楚的,他眼睁睁的看着颉利的反抗越来越虚弱,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亲手抓到突厥可汗的大功,真的要落在自己手中了。
这一路上,追了多远?
一千里还是两千里?
洛玄云数都数不清,只知道太阳落下又升起,马都跑死了不仅一匹。
现在就是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洛玄云手中持着马槊,指着颉利,他摘下头盔,眉心的圣痕熠熠生辉,在月色下,刺的颉利眼睛生疼,“颉利,再次介绍一次,我是大唐洛玄云,奉天子之令,抓你到长安,陛见吾皇!”
他的声音轰隆作响,颉利恍惚着数日前,洛玄云笑着对他说,“可汗,我是大唐洛玄云,奉吾皇之令,与可汗相交。”
此情此景。
颉利已经不能言语。
冬突厥,亡了!
————
唐朝灭冬突厥之战,是唐朝在建立后,第一次对外露出獠牙,李靖卓绝的军事天赋,在这一战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大唐用并不算太多的军队,犹如外科手术一般,干净而利落的处理掉了中原王朝自古以来最大的外部威胁之一。
当大唐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不可复制的军事奇迹时,我们这些后世的人却知道,这只是辉煌大世的开始。
……
“大唐的刀是锋锐至极的,亦是寒冷至极的,它挥出时就如同屠宰一般,干净利落的连皮带骨削下来,它回收时,锋芒的刀上只有一滴血,缓缓从刀尖滴下。一个国家就这样倒在大唐的面前,脸上唯有不甘和悔恨,但无人为它哀悼,因为从那以后已不再有人记得它。”——《唐帝国兴衰史》
第890章 天可汗!
太极殿中,李世民随意的坐在上位,神态颇有些懒散,洛玄夜直直的挺着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房玄龄在洛玄夜对面看着州县中的奏折,还有几人也都歪歪斜斜的半躺着。
李世民颇为不拘小节,和这些臣子间不仅仅是君臣,也是朋友,像他这么煞费苦心敲打功臣,发自内心的想要保存功臣富贵的君王,实在是太稀有了。
魏征当然不在这里。
他虽然是贞观最重要的臣子之一,但和李世民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和洛玄夜、房玄龄这些人不能比,就连洛玄辰也没在这里,这算是秦王府旧人的聚会。
虽然一直都说任人唯才,但李世民这种性格,对自己的老兄弟,还是有特殊照顾的。
他边看奏章边随口问洛玄夜道:“青阳,右仆射的病情怎么样了?”
李世民的功臣,普遍都比他大了十几岁乃至于二十岁,所以现在基本上已经四十多岁,身体都很是不好,右仆射就是杜如晦,已经卧床养病两个多月,让李世民觉得处理起朝政来很不顺手,他是希望杜如晦能早点回来的。
洛玄夜闻言抿了抿嘴,他和杜如晦相交十几年,不谈有多深的感情,但也算是老友,即便是一向冷面,此刻也略带感伤的说道:“前几日去见的时候,状态不太好,不过如今寒冬已经过去,希望温暖的春天能让右仆射恢复吧。”
话正说着,不等李世民回话,外间匆匆走进的宦官带着李靖的战报走进,本该密封的战报竟然没有用蜡封,李世民和洛玄夜对视一眼,顿时知道这战报,不同凡响啊。
对李世民太过于了解的洛玄夜,立刻说道:“臣打赌冬突厥大败,我大唐大胜,不,应该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冬突厥极其可能没了。”
李世民装作眼睛一瞪,“青阳你换一个赌,朕赌这个,玄龄,你们也赌一赌,就赌一文钱吧。”
堂堂天子竟然公然耍赖,顿时殿中响起一片哄笑之声,李世民不以为意,“就算你们都赌不是了,右仆射不在,给他也算上,青阳你离宫之后去告诉右仆射,让他早点恢复身体,还朕的一文钱。”
殿中又是一阵哄笑,李世民也满脸笑意,将战报取出来,这时又有宦官匆匆跑进殿中,脸上带着仓皇的表情,一进殿就跪在殿中,哀声道:“陛下,右仆射去世了,府中刚刚送来讣告。”
从哄笑到寂静,只需要一句话。
从满面笑意到不敢置信,也只需要一句话。
洛玄夜有些担心的望向李世民,李世民紧紧攥住手中竹筒,青筋暴起,眼中已经满是泪水,他回想起杜如晦的音容笑貌,以及无数次给自己鞍前马后提建议的场景,愈发悲痛,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缓缓道:“朕赌没有大胜,把赌大获全胜的机会留给右仆射。”
说罢打开战报,读罢之后,明明是一件大喜事,他却没有什么开心的神情,他望着殿中众人,众人也望着他,他流着泪强笑道:“右仆射赢了,朕输了。青阳,离宫后,送一文钱到杜府。”
此言一出,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房玄龄从呆若木鸡中回过神来,亦轻声呜咽着,殿中众人无不感伤。
洛玄夜担心的望着李世民,猛然间意识到,以后李世民还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呢?
这些功臣几乎每一个都比他的年龄大啊。
世民啊世民。
多情者不寿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
“陛下。”
“右仆射在天之灵见到陛下感伤,怕是要规劝陛下了,还请保重身体啊。”
李世民略有些摇晃的站起身,走到殿中,欲言又止,最后泪目道:“皇天素王啊,为何要这么快就夺走如晦呢?”
洛玄夜叹息道:“请陛下节哀!”
“请陛下节哀!”
殿中有数道声音响起,李世民的身影有些萧瑟,大概他也想到了那注定的结局。
“朕会节哀,玄龄,朕要给如晦追赠三公之位,追赠大国国公,选一个能力范围内最好的谥号,这件事交给你,你是他的至交好友,这件事交给你,朕放心。
朕放心。”
房玄龄跪伏于地,泣声道:“臣遵旨,臣遵旨。”
……
当李靖大获全胜的消息传进灵天阁时,洛苏正在庭院中给花草浇水,气候已经进入暖春,万物复苏,洛苏一直所等待的东西。
来了。
洛君成候立在洛苏身侧,微微躬身等待着洛苏出声,洛苏读罢后,问道:“天子不来吗?”
洛君成正要说话,便听到爽朗一声,李世民和洛玄夜二人联袂而至,“朕当然会来拜访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