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刺史祖父的忌日?”
孙鹤琴等人一听,不由一愣:“真的?”
林枫看向孙伏伽,孙伏伽缓缓道:“林寺丞在昨天拜托过本官,让本官查一查案发当日,对周刺史来说,是否是什么值得周刺史出门的特殊的日子。”
“然后本官查出,那一天是周刺史祖父的忌日,按照周刺史的习惯,每一年的那一天,周刺史都会返回祖宅。”
林枫笑着看向周正,道:“这一点,需要本官去找一下周刺史的亲人,问问他们周刺史祖父是哪一天去世的吗?”
周正眉头皱了起来,他沉默片刻,旋即道:“本官想起来了,的确,那一天确实是本官祖父的忌日,本官刚刚有些懵住了,竟是忘了。”
哪怕被林枫戳穿他在故意隐瞒,可周正仍是保持着冷静,说出理由来十分从容不迫,让人从他的语气和反应上,确实难以看出他在说谎。
这是一个真正的历经官场沉浮,经受世事沧桑洗礼后,拥有极深心机与城府的人。
赵明路不由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些凝重,同为朝廷命官,可周正明显比陆辰鹤高了几个档次,更加的难缠。
若是不拿出让周正真正无话可说的铁证,恐怕难以让周正俯首认罪。
他不由有些担忧的看向林枫。
可林枫,却从始至终,神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他仍是那副笑呵呵的表情,看起来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继续说道:“忘了不要紧,记忆恢复了就好……周刺史现在能否告诉本官,案发那天,你在何处?”
周正淡淡道:“本官自是去了祖宅,祭奠祖父。”
林枫点头,继续问道:“那请问周刺史是何时出发去的祖宅,又是何时离开祖宅返回州城,走的又是什么样的路?身边又有谁在陪同?”
周正皱起眉头,道:“本官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林枫笑道:“周刺史不必生气,本官也没有说让周刺史说出确切的时间,一个大概的时间,比如大概哪个时辰,上午下午,这些……周刺史不至于想不到吧?”
“毕竟周刺史平常一直在刺史衙门,一年也就回祖宅一次,怎么说这也算是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里,难得不同的一天,周刺史多少也该有些记忆吧?”
周正想了想,旋即道:“本官那一日就带了一个小厮,走的路就是普通的官道,至于时间……”
他又沉思片刻,道:“辰时左右出发,未时左右返回,路程也就一个时辰。”
林枫笑着看向周正:“周刺史这不是记得很清楚么?”
周正面色不变,说道:“被你一提醒,突然想了起来。”
林枫点了点头:“辰时左右出发,未时左右返回,路程一个时辰……”
说着,他看向孙鹤琴,道:“你是何时杀人的?”
孙鹤琴想了想,道:“申时三刻到四刻吧。”
林枫又看向韩成林:“你呢?”
韩成林道:“我可能要早一点,申时二刻到三刻左右。”
林枫汇总了一下时间,道:“也就是说,你们杀人的时间在申时二刻到四刻之间,而周刺史离开祖宅的时候是未时,路程一个时辰,也就是申时左右,到的府里?”
周正摊手道:“林寺丞,你瞧……在他们动手的时候,本官已经回到了府里,所以这怎么都不可能和本官有关!”
“周刺史别急。”
林枫看向周正,笑呵呵道:“本官专门让孙郎中问过其他人,他们说从周刺史府邸到祖宅的距离,的确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了……但那个前提,是道路通畅,天气和煦。”
“可周刺史别忘了……”
林枫眼眸忽然一眯,缓缓道:“孙鹤琴是与人一起躲雨才杀的人,韩成林也是因为大暴雨才在地上留下的脚印……这代表当日下午的天气,可是十分的不好。”
“天降大雨,而且是大暴雨的程度,这种情况下,道路难行,行动受阻……周刺史想一个时辰从祖宅返回家里,本官觉得,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刷的一下。
周正瞳孔微缩。
赵十五等人则都瞪大了眼睛,赵十五说道:“道路泥泞,与道路平整相比,差距太大了,这种情况下,别说一个时辰了,恐怕两个时辰都到不了府里!”
赵明路眸中闪烁着精光,呵笑道:“看来周刺史似乎又记错了。”
孙鹤琴与韩成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重重点头,孙鹤琴道:“一开始的雨还没有那么恐怖,多少能行路,可忽然间暴雨倾盆,便是走路都走不了,路上少说也得耽搁一刻多钟,那时是动不了分毫的。”
蔡翁义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正。
林枫笑呵呵道:“周刺史看来记性真的不太好,怎么就忘记了当日的大雨了呢?”
“所以……”
林枫看着周正,眸光闪烁,道:“在申时二刻到四刻之间,周刺史是不可能返回府里的,那请问周刺史,那个时间你在何处?”
周正脸色难看,他说道:“本官怎么可能会记得那么清楚……你说的没错,本官的确忘记了当日下大雨了,这种情况下,道路难行,天上又没个太阳,本官是不可能知道具体时间的,所以你问本官在申时二刻到四刻之间在哪,本官当然不记得。”
周正开始用“不知道”、“不记得”的话来回答了。
这表明他已经找不到其他借口了,但偏偏赵十五他们还真就没辙。
毕竟周正说不记得,完全是合理的,时间的确太久了,当日天气又那么恶劣,判断不出具体时间也没什么毛病。
如孙鹤琴与韩成林这样,能记住时间的,才是奇怪。
而他们之所以能记得那么清楚,也是因为他们在那时杀了人,记忆深刻,但什么都没做的人,是不可能记得那般清楚的。
赵十五和赵明路不由皱起眉头,有些紧张的看着林枫。
周正则抱着膀子,似笑非笑道:“本官记不清楚了,林寺丞总不能连本官记性不好都不允许吧?那这未免太过霸道了。”
林枫看着自信的周正,笑了笑,他说道:“关于时间,周刺史记不清楚很正常,本官能理解。”
“所以我们不说时间了,我们换个方向……”
林枫话音忽然一转,道:“我们说说周刺史当日返回州城的路……周刺史你说你走的是官道?”
周正道:“没错。”
林枫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周刺史再想想,你走的真的是官道?周刺史记性不好,最好多想想,可别又说错了,到时候再用记性不好当理由,可就有些不合适了。”
周正听着林枫的话,眉头皱了起来,他如何听不出林枫这是在讽刺他拿记性不好当挡箭牌。
他说道:“林寺丞什么意思?”
林枫看向孙伏伽,道:“孙郎中,再说说你查到什么了吧。”
周正一听,不由蹙眉看向孙伏伽。
孙伏伽当即说道:“在得知周刺史当日回了祖宅后,本官就命人连夜去周刺史的祖宅打探消息。”
“结果我们得知了几件事。”
“第一,从祖宅到州城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距离较远,需要绕行的官道,另一条便是我们脚下的蛇山。”
“第二,周刺史记性不好,但祖宅的人对周刺史很敬畏,所以周刺史的事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记得周刺史是在未时一刻离开的,当时是衙门有衙役匆忙前来,向周刺史说有紧急情况,需要周刺史尽快处理。”
“所以周刺史是连忙离开的,连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而第三……”
孙伏伽看向周正,迎着周正那冰冷的视线,说道:“周刺史走的匆忙,有东西落在了祖宅,祖宅的人发现后,立即让人骑快马去给周刺史送去……可那个年轻人冒着大雨沿着官路一路向前,却都没有看到周刺史的半个影子。”
“最后他都到了周刺史府里了,可周刺史仍旧未到!”
周正听着孙伏伽的话,脸色顿时微变。
众人的神情,也跟着有了变化。
孙伏伽虽然只是在讲述当日的事情。
可其中透露的信息,却已经足够证明很多事了。
林枫笑呵呵看着周正:“周刺史当日是衙门里有要事要处理,匆忙离开的……可官道与蛇山的路相比,要绕很远,时间上也要多花费近半的时间,本官觉得,正常情况下为了缩短时间,抓紧赶路,应该都会走近路吧?”
“而且周刺史祖宅的人还专门给周刺史送过东西,他走的就是官道,可从祖宅出发到周刺史的宅邸,他都没有遇到周刺史,并且还是比周刺史先到的宅邸……”
“所以……”
林枫笑容玩味道:“周刺史你肯定又记错了吧?”
“你走的压根就不是官道,而正巧是我们脚下的蛇山吧?”
周正表情一变再变,他冷冷的盯着林枫,眉头紧锁,道:“没想到林寺丞一夜之间,竟然调查的如此详细,连那么久远的一件小事,都如此清楚。”
林枫笑道:“第三者如此谨慎狡诈,本官在包三文的事情上都落后一步了,岂能再落后?”
“所以本官也没办法啊,敌人如此之强,本官只能也拼一些了。”
周正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的心神,旋即道:“本官记起来了,我的确记错了,当日因为有要紧事,就没有走官道,走的是蛇山的近路。”
“周刺史果然记错了,是为了抓紧时间走的近路啊……可这样的话,问题就又来了。”
林枫看着周正,根本不给周正思考的时间,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往周正脑袋上砸。
“周刺史是为了减少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才选择走近路的,那请问……为何比周刺史走的迟,并且绕着官路走的人,都要比周刺史先到府里呢?”
“周刺史本该先到的,可结果反而迟了……请问周刺史,为何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
“那段多出来的时间……周刺史做了什么了?”
众人听着林枫的话,表情都有了变化。
随着林枫的问题越来越多,事实反而越发清晰了起来。
原本在林枫说起周正名字时,连蔡翁义都不敢相信,觉得这和周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可现在,周正却已经很明显,在时间,在地点,都和孙鹤琴与韩成林的案子重合了。
现在周正更是在蛇山上耽误了时间。
耽误了什么时间?
他们实在是不能不去想挖坑埋尸,去悬崖下捡起头颅的可能……
想到这些,他们看向周正的神色,都明显有了变化。
周正自然感受到气氛的改变,他冷声道:“下了大雨,山路难行,本官走的很慢,这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吗?”
林枫笑道:“周刺史的借口总是让人难以辩驳啊。”
周正冷冷道:“本官说的是实话。”
他看着林枫,道:“林寺丞,你拐弯抹角说这些,还不是为了证明本官在那个时间,就在这蛇山之上……但即便本官就在这里,那又如何?”
“本官碰巧在这里走路,这难道犯了我大唐律例了?我大唐律例什么时候说本官不能走蛇山?什么时候说本官就不能走的很慢?”
周正冷笑道:“你要是有证据,你就拿出来!你要是没证据,就别在这里白费功夫,本官很忙,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绕来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