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岩见王鹏程好像一个哑巴,他不由重新看向林枫,道:“林寺正,你说的那个内鬼,究竟是不是王鹏程?”
听到庄岩的话,其他衙役,以及吏员们,也都将视线,齐齐落在了林枫身上。
林枫没有着急回答庄岩的问题,而是继续道:“当晚,还有第二个奇怪的地方。”
庄岩一愣,旋即连忙道:“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枫看着庄岩,说道:“之前本官就与孙郎中讨论过,贼人如果想要让自己假死脱身的计划成功,就必须确保大火能够真正烧起来,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其他的尸首都被烧毁,才能确保他们在周府内所做的一切恶行,都被毁掉。”
“所以,这些贼人,必须要确保在大火彻底烧起来之前,不被巡夜的衙役们发现。”
“可是,只要巡夜的衙役从周府门外走过,当周府火光出现后,他们就不可能发现不了……而当晚衙役们巡夜的路线,都是当天傍晚才定下来的,他们根本没法从之前的巡夜路线上,来判断衙役们是否会在大火烧起来之前走周府门外的路。”
“故此,庄县令……”
林枫声音低沉,仿佛将所有人的心弦给一把抓住,让众人下意识就跟着紧张了起来。
林枫说道:“你觉得这些贼人怎么做,才能确保自己的计划一定万无一失,才能确保在大火烧起来之前,一定不会有衙役途径周府门外呢?”
“他们计划如此周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在这种关键的事情上,去赌概率吧?”
庄岩听着林枫的话,瞳孔在这一刻,剧烈一颤。
他的确能力不是太出众,但这不代表他就愚蠢。
林枫都提示到这种地步了,若他还不能明白林枫的意思,他就不配坐在县令这个位置了。
他瞪大眼睛,咬牙道:“这些穷凶极恶的贼人,冷酷阴险,残忍暴虐,他们计划周全,将一切都考虑的十分周密,怎么可能会在关键的事情上,去赌概率!”
“所以……”
庄岩视线看向王鹏程,声音无比冰冷道:“一定是衙门内有人在配合他们,故意在当夜巡夜时,不走周府门外的那条街,只有这样,这些贼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而当晚,是由王鹏程亲自带队的,两支队伍的巡逻路线,也都是他亲自敲定的!”
“也就是说,只有王鹏程……只有他,才能做到一定不会有人提前经过周府门外的大街,只有他这个敲定路线的人,才能做到这一切!”
衙役们闻言,脸上都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有震惊,有不敢置信,有愤怒,有茫然无措。
特别是当晚跟着王鹏程夜巡的那些衙役们,此时都瞪大着眼睛看着王鹏程。
“王县尉,真的是这样吗?”
“当晚,你真的是故意在避开周府外的大街吗?”
“这么说,我们在发现周府大火时,还有足足半刻钟的时间,也都是你故意预留给那些贼人,方便他们处理后续吗?”
王鹏程听着这一声声的询问,虽然仍未开口,可他脸色却已经明显的更加苍白了起来。
他全身在此刻,都在隐隐的发抖。
很多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更别说王鹏程这被戳穿了秘密的惊恐样子。
衙役们都不敢置信的摇着头,眼中充满着失望和被欺骗的愤怒。
庄岩更是目光彻底冰冷了起来,再也没有往日面对王鹏程时的和善笑容。
林枫瞥了一眼王鹏程,道:“同理,为什么那些贼人敢藏在周府大门,故意等着衙役们发现他们,从而诬陷谢放一家,让谢放一家成为替罪羔羊?”
“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巡夜的衙役们会从什么方向出现,而他们早已准备好逃跑路线了。”
“并且他们根本不用担心那些衙役会发现他们的藏匿之处,因为……”
林枫淡淡道:“他们知道,追缉他们的人,是王县尉你!”
“在本官向你询问时,你说过,在到达周府大门后,你兵分两路,一路去救火,一路去追缉那些贼人,而你负责的就是追缉贼人。”
“你明明可以留下救火,不用奔波,可你却非要去做那最危险的追凶之事,为什么?”
庄岩脸色无比难看,他什么都明白了,咬牙切齿道:“因为只有他亲自追凶,才能确保那些贼人可以顺利逃脱……毕竟若是其他人,可能就抓住那些贼人了!”
林枫笑了笑,道:“庄县令果真聪慧,一点就通。”
庄岩觉得林枫在笑话他,毕竟他现在才想明白一切,这还叫聪慧?
他深吸一口气,道:“当晚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本官之前其实也想过,当夜县城一直紧闭,为什么衙役就找不到那些贼人?那些贼人藏得再厉害,又能藏到哪?”
“现在本官才明白,哪是他们藏得厉害啊,堂堂县尉,专门负责抓捕他们的人就是他们一伙的,能找到他们才怪了!”
其他人也都重重点头。
最大的疑问,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而一直沉默的王鹏程,在这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他声音都在紧张的发抖,道:“原来,你早就凭借这些怀疑我了……”
林枫点了点头:“毕竟只有你,才能确保那些贼人的行动万无一失,不过怀疑终究只是怀疑,为了确认你是否有问题,本官便拜托孙郎中,暗中对你进行调查。”
“调查我?”王鹏程一愣。
他不由看向孙伏伽。
庄岩等人也都是一怔,这件事他们竟是完全不知道。
孙伏伽见众人都看向他,笑了笑:“子德让本官秘密调查,他怕在本官调查时打草惊蛇,被王鹏程察觉,所以本官只好偷偷的调查了。”
“而调查结果,很有意思。”
孙伏伽看向王鹏程,道:“在周家灭门案发生一年的时间内,王县尉和以前一样,过着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的朴素生活。”
“可是,在周家灭门案发生的一年后,王县尉开始频繁的去华州州城,那一年时间,频率比过去的三年还要多。”
“并且自那之后,都是以这样的高频率去华州州城。”
庄岩蹙眉,不解道:“本官还真的没注意这些……他这么频繁的去州城干什么?”
其他人也都疑惑的看向孙伏伽。
孙伏伽呵笑一声,缓缓道:“王县尉在州城的生活,那可是相当的舒坦了。”
“他几乎每次去州城,都会去那销金窟一掷千金,去让漂亮的姑娘们好好伺候。”
“同时,也会去那州城最大的赌坊豪赌半天。”
“最后,他会去州城内的一座三进出的大宅院,好好的休息一晚……哦,本官忘记说了,那座宅院本官命人查过,就是在周家灭门案发生的第二年,被一个神秘之人买下的,虽然神秘之人的名字不是王县尉,可本官命人拿王县尉的画像问过周围的邻居和牙行的人,他们确定,进出这座宅邸的,就是王县尉。”
听着孙伏伽的话,庄岩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王鹏程。
王鹏程在郑县的生活,十分的朴素,一件衣服穿了一年又一年,都洗的掉色了……他们着实是没想到,当王鹏程去了州城后,会摇身一变,如此的阔绰,如此的有钱!
甚至,还在州城有一座三进出的大宅邸!
王鹏程被众人用这般眼神注视着,脸色不由白中透着红,显得很是羞愧。
林枫笑道:“如果说原本本官对你的怀疑,只有八成的话,那么有了孙郎中的调查,本官对你的怀疑,就足足九成九了。”
“你很谨慎,在周家灭门案发生的一年内,一文钱都不多花,直到一年后,你发现已经没人讨论周家的事了,已经彻底安全了,你才动用那些钱财。”
“但毕竟那座宅子主人的名字不是你王鹏程,你去州城一掷千金,也可以有其他的借口,所以本官为了让你直接认罪……便用了一招引蛇出洞的计划。”
王鹏程闻言,视线不由看向林枫,庄岩等人也都忙看向林枫,他们知道,林枫终于要解释今夜这种情况了。
可谁知,林枫在说这些之前,却是向王鹏程问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让庄岩等人无比意外的问题。
只听林枫缓缓道:“王鹏程,现在,你要不要主动告诉我们,那屠了周家满门的人,究竟……是谁?”
王鹏程脸色一变,他刚要开口,却听林枫淡淡道:“如果你想说真凶是关柳飞五个周家下人的话,我觉得你就不用开这个口了……除非你想让你的处罚结果更严重一些,那你可以继续这个谎言。”
听着林枫的话,王鹏程瞳孔剧烈一缩,脸上充满着意外与震动之色。
而庄岩等人,却都是目瞪口呆,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无比的懵然。
“林寺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灭周家满门的真凶,不是……不是关柳飞他们五人?”
庄岩懵了。
赵十五更懵。
明明林枫之前一直都在说凶手就是关柳飞五个下人啊,怎么现在忽然就不是了?
是他错过了什么吗?
王鹏程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震动的看着林枫,忍不住道:“你,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们五人的?”
刷的一下。
随着王鹏程声音的响起,庄岩等人彻底惊住了。
因为王鹏程这反应,毫无疑问是证明林枫的话没有错!
真凶,竟然真的不是他们一直以来都以为的关柳飞五人!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不是已经根据尸首,判断出关柳飞五人假死脱身了吗?
如果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众人紧紧地盯着林枫。
便听林枫淡淡道:“在本官刚到郑县时,本官曾听过一件很有趣的事。”
“一个经历了十年前周家灭门案的老人,告诉本官,说在周家灭门案发生后不久,隔壁县出现了几具无头的焦尸,可奇怪的地方是焦尸附近根本就没有任何火烧的痕迹。”
“然后还有传言,说那几具焦尸,其实是周家的怨魂造成的,是周家的怨魂在杀人,因为在那时,只有周家发生了火灾。”
听着林枫的话,经历过当年事情的衙役们,都点了点头。
“是有这个传闻。”
“直到现在,这个案子还没解决呢。”
林枫笑了笑,道:“当时本官只是听个热闹,觉得很悬乎,但也没多想。”
“可后来,我们在挖坟后,却发现正好少了关柳飞等五个下人的尸首!”
“周家少了五具尸首,隔壁县又巧合的出现了几具焦尸……而且还没有脑袋,就好像是生怕被谁认出来那些焦尸是谁一样。”
“所以,遇到这样的巧合的事,本官岂能不调查一下?”
说着,他看向孙伏伽,道:“孙郎中,说说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