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林枫不再耽搁,直接向外走去:“该结束这一场波折了。”
两人拾阶而上,迅速向最上方的甲板行去。
可还未走出楼梯,林枫和萧蔓儿表情便微微一变。
只见赵十五此时正守在楼梯口前,腰间武器出鞘,正一脸凶狠与警惕的盯着前方。
他全身肌肉紧绷,在沙场上生死间磨砺出来的凶悍气息,毫不保留的释放着。
这样子,顿时让林枫意识到发生了变故,赵十五看似鲁莽,实则内心有着属于他的处事智慧,远比那些暴脾气的武夫冷静的多,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只是吓唬这些船工而已,他不至于真的连刀都拔出来。
难道是这些船工造反了?
林枫与萧蔓儿对视了一眼,迅速走出楼梯,来到赵十五身旁。
这时,林枫眼眸陡然眯起。
只见赵十五的前方,不是造反的船工……而是一个个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盯着赵十五的衙役。
至于那些船工,已然被衙役用绳子绑了起来,看那样子,似乎要将他们全部带走。
而此时这些衙役,已经将赵十五包围,正在一点点向赵十五挪动,看他们眼中那杀机,竟是真的动了杀意。
“怎么回事?”
林枫微微抬起左手,将袖口轻轻向上捋了捋,绑在左臂的轻型小弩已然启动了机关。
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若真的有人要伤害他和萧蔓儿,林枫不会手软。
一边向赵十五询问,他一边横走一步,将萧蔓儿挡在身后。
萧蔓儿见这种危急关头,林枫毫不迟疑挡在自己身前,面纱下的唇角不由轻轻上扬……同时,她那素白玉手,也已然悄然将藏在袖子内的匕首紧紧握住。
出门在外,若遇到危险,不能杀敌,那就自尽……绝不能受辱,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信念。
赵十五知道眼前的危机只有林枫能解决,他快速道:“你们去查案的时候,在漳河附近巡逻的临水县衙役们发现了我们所在的这艘货船无缘无故停在河水中间不动,他们担心发生了意外,便通过小舟登上了货船。”
“而当他们发现船老大被杀害的尸首后,率领这些衙役的县尉顿时说这是水鬼所为,在得知没有外人来过这艘船后,临水县县尉便直接断定,说这些天造成了数十个命案的水鬼就藏在我们这艘船上。”
“所以县尉下令,要将所有人全部带走,严刑审问,要找出背负着数十条性命的水鬼。”
“我知道义父已经有所发现,自然不会允许他们就这样将人带走,所以他们要来绑我,要开船离开,我便进行阻止。”
“结果……”
赵十五警惕的扫着这些衙役,道:“结果那个县尉竟然说只有水鬼才会抗拒被带走审问,所以他直接说我就是水鬼,还说我要保护的人都是同伙,要将我们全部绑走,若是我们不乖乖就范,他们就要杀无赦。”
“杀无赦?”
林枫闻言,没有压抑自己的声音,冷笑道:“不知我大唐哪条律法给了你们这样的权利,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判断对方为犯人的时候,就敢用出杀无赦之法来?”
李世民对死刑十分谨慎,哪怕是他定下的死刑,都要在行刑之前,让人对自己在不同的时间点进行三次提醒呢。
为的就是怕自己在给出死刑的时候,是情绪过于愤怒,而不理智做出的决定。
连李世民都不会轻易给出死刑,一个县尉,一群衙役,竟然就敢做出杀无赦的事来,这在林枫看来,着实是可笑。
当然,也不是说县尉和这些衙役不能执行杀无赦的命令,如果真的审判为杀人犯了,而且在抓捕杀人犯的过程中,这个犯人进行反抗,还对衙役或其他百姓有生命威胁,这种情况下,自然可以直接杀无赦。
但很显然,眼前的情况,一无证据,二未曾进行过调查,三没有审判定罪,完全不符合这种极端的情况。
“王衡死于桅杆之下,额头有特殊图案……这就是水鬼惯用之法,再加上你们这条船当时没有外来人员进入杀人,那就说明水鬼就在你们之中。”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衙役们迅速让开,便见一个腰悬横刀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他双眼目光冰冷锐利,视线扫过魁梧的赵十五,扫过气质出众的萧蔓儿,最后落在了书生打扮的林枫身上。
他说道:“本官命人将你等暂时扣押,是为了防止水鬼逃跑,只要调查清楚后,无罪者自然会释放。”
“可是你们却抗拒执法,如果不是你们心里有鬼,又是什么?莱国公专门下令,一旦发现水鬼,可视情况轻重缓急自行决定如何处置,故此若你等胆敢继续反抗,在本官看来就是水鬼为了逃脱制裁而反抗,便是就地将你等斩于此,又何妨?”
他双眼直视林枫,冷笑道:“斩杀水鬼是大功,本官不仅不会有过,还会受到封赏,你们信不信?”
林枫听着眼前县尉的话,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水鬼案从发生至今也快两个月了。
这么长的时间内,主管临水县治安缉盗的县尉,却一点收获也没有,反而在带人巡逻后,仍是有一船船的人身死,这无疑有他的责任在。
县令肯定多次给他施压,堂堂刺史杜构亲自处理此案,也相当于对他能力的否认。
在这种情况下,临水县县尉急需抓住水鬼来证明自己,同时也来弥补自己之前无能的表现。
否则的话,一旦到了年底吏部考核,他的评分绝对会很差,届时恐怕会直接被贬。
因此种种,突然发现了一个疑似水鬼杀害的人,且还有一船的嫌疑人在,他岂能放过?
哪怕他心里也有些怀疑是否真的是水鬼所为,他也必须要将其打上水鬼杀人的标签。
这样,他就能在年底到来之前立功。
眼前这个县尉,已经被水鬼案快逼疯了,他已经要到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了。
而面对赵十五的抗拒,面对自己的质问,他用如此带着挑衅的语气回应自己的质疑,毫无疑问是为了惹怒自己。
如果自己真的因此而愤怒,真的失去冷静而主动动手,那对眼前的县尉来说,简直就是瞌睡遇枕头。
届时就算杀了自己,他也不会有什么责任,反而可以一口咬定自己等人就是水鬼,反正死无对证,还不是他怎么说就怎么是?
林枫前世今生都见过太多的阴谋算计了,眼前县尉心里的算盘,他闭着眼睛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完全没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平静道:“你说我们是水鬼,我们就是水鬼?证据呢?”
县尉冷冷道:“你们敢抗拒,就是证据!”
“可笑!”
林枫前世今生查了这么多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证据的。
他说道:“我们的人之所以阻挠你们,是担心你们强硬将船开走,会将凶手杀人的证据弄丢。”
“他之所以不让你们将其他人绑走,也是担心你们会因此破坏线索和证据,从而让真凶逍遥法外。”
“我们一直在为破案而努力,可你身为县尉,在治下发现了有人被杀,竟然不第一时间进行调查,反而先抓人,甚至还要杀人,这就是你身为县尉该做的?”
中年县尉一看就是很有经验的人,他没有中林枫的陷阱,去讨论自己这样做正确与否。
只是冷笑道:“你们在为破案而努力?当真是笑话?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就敢轻言查案?”
听着县尉的话,林枫有些诧异,他不由看向赵十五,道:“他不知道蔓儿是谁?”
赵十五憨厚一笑:“他上来就看到了尸首,然后二话不说就抓人,根本不给我们开口解释的机会。”
林枫明白了,这是怕有人开口,万一这不是水鬼所为,凶手再直接自曝了,他还怎么抓人拿功?
所以干脆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只要到了县衙大牢,还不是他县尉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想到这些,林枫看向眼前县尉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身为基层刑狱人员,无能有错,但为自身利益罔顾事实,甚至制造自己想要的事实,那比无能更加可恶,更加罪不可恕。
他懒得废话了,绝不能让这些无辜船工真的被抓走,否则不仅仅是这个案子无法破解,更是有人要因此为他人之罪蒙冤,这是林枫更不能忍的。
他看向萧蔓儿,不用林枫开口,萧蔓儿就明白林枫的意思。
她精致的下巴微微仰起,被面纱遮挡下只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充满着疏离与清冷,她说道:“家父大理寺卿萧瑀。”
“什么?”
“大理寺卿?”
包围他们的衙役们闻言,直接愣住了。
脸上充满着意外和惊愕。
而中年县尉,脸色也是倏地一变:“你是萧寺卿的女儿?”
萧蔓儿心思剔透,自幼便拥有窥探人心之能,一个人是怎么想的,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她可以轻松看出来,正因此,她之前才会有出家的念想……因为她所遇到的人,除却家人外,其他人都是有目的的靠近她,接近她,其心思不是为了从萧瑀那里获得利益,就是心怀恶意企图通过她攻击萧瑀。
所以,她觉得这世上之人心思皆恶,这才有了出家远离人间的想法,若不是遇到了林枫这样一个不同于任何她见过的其他人,可能她真的已经出家了。
故此,即便她没有林枫想的那么深,却也能知道眼前这个县尉不安好心。
对这个中年县尉,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她冷冰冰道:“我可以证明……”
这时,萧蔓儿发现林枫偷偷将手伸到了后面,旋即张开手掌,手心里是她的玉佩。
萧蔓儿眸光微动,顿时明白林枫的意思。
在这些船工面前林枫拿出玉佩,没什么,这些船工不会在意是谁拿出来的玉佩,不会闲着没事说这些,也没人会在意地位低下的他们的话。
可在县尉面前,若是由林枫拿出如此贵重的玉佩,这个县尉对他们已十分重视,必会猜测林枫的身份,很可能会想办法去打探这个拥有萧家之女家传玉佩的人是谁,那林枫就可能有暴露的危险……虽然林枫和萧蔓儿的关系,至今也没几个人知道,但谨慎起见,还是要由萧蔓儿自己拿出玉佩为好。
萧蔓儿与林枫有足够默契,不动声色接过了玉佩。
接着,她就用之前向王环自证身份的方法,再一次向县尉证明了一次。
中年县尉看着手上的玉佩,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确定玉佩的真伪,但他不敢赌。
深吸一口气,中年县尉终于做出了决定。
只见他原本冰冷的表情,顿时堆起了笑容,他双手托起玉佩,道:“原来是萧小姐,失敬失敬。”
赵十五从他掌心拿起玉佩,递给了萧蔓儿。
萧蔓儿将玉佩握在掌心,她看向县尉,淡淡道:“现在还要继续抓我们,甚至还要杀无赦吗?”
县尉脸色微变,他连忙摇头,道:“误会,都是误会。”
“若早知道萧小姐的身份,本官早就让萧小姐你们离开了……毕竟以萧小姐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做出水鬼那种事。”
说着,他直接看向衙役们,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散开,若是伤了萧小姐,你们谁能担待的起?”
衙役们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彼此看了一眼对方,然后连忙收起了武器。
看到这一幕,赵十五也松了口气。
铿的一声,武器归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