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林寺正已经查清楚很多事了。”
孙思邈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在那只杜鹃鸟的羽毛上,发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那粉末无味,轻盈,杜鹃鸟只需要略微扇一下翅膀,就能让那粉末飘起,从而被人吸入鼻腔之中。”
林枫闻言,却是道:“可在太子殿下接触那只鸟之前,越王殿下和他的近侍更早就接触了这只鸟,而且在这只鸟被送到东宫后,虽然婢女们没有直接触碰鸟笼子,可也在杜鹃鸟的附近来回走动,若那粉末有毒,他们也都该吸入鼻子里了吧?可为什么他们都没事?”
孙伏伽颔首赞叹道:“素闻林寺正明察秋毫,任何异常之处都不会放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枫:“……”
您老说实话,您是不是在夸夸群专修过?
“不错,那粉末不仅太子殿下吸入过,其他人也都吸入过。”
孙思邈继续道:“而只有太子殿下昏迷不醒,其他人却没有任何事,只因为这不是一种毒。”
不是一种毒?
难道……
林枫忽然有一种猜测,他看向孙思邈,道:“难道是两种毒?这两种毒分开时,不会产生毒性,可当它们碰到一起,互相作用,就成了致命的毒?”
孙思邈听到林枫的话,看向林枫的神色不由露出了一抹意外之色,他说道:“林寺正还懂药理?”
我不懂药理,但我懂化学反应……林枫摇着头,说道:“我从未读过医书,自是不懂药理,不过我查过的一些案子里,遇到过一些类似的事,所以才有这样的推测,孙郎中,不知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原来如此。”
孙思邈点了点头,说道:“林寺正虽不懂药理,给出的答案,却比所有太医还要准确。”
“没错,太子殿下所中之毒,如林寺正所言,确实是两种药物互相作用的结果,这两种药物单一拿出来,不仅无毒,反而对身体有益,可一旦于人的体内相遇,便会如太子殿下这般,陷入长眠。”
“若半月内无法得到解药,让太子殿下苏醒,那太子殿下……”孙思邈摇了摇头,神色终于有了一抹凝重,道:“恐怕就再也醒不来了。”
林枫心中一惊,他说道:“孙郎中不是已经知道如何解救太子殿下了吗?”孙思邈点头:“我知道让太子殿下苏醒的方法,但不代表我就能让太子殿下苏醒。”
孙思邈的话有些绕,但林枫还是迅速就明白了孙思邈的意思,他说道:“孙郎中是说,如果有解药,你直接就能让太子殿下苏醒,可若没有解药,孙郎中需要自己调配解药,但能否来得及,就未必了?”
孙思邈颔首:“不瞒林寺正,让太子殿下昏迷的这两种药,根本不是单一的某种药材,而是多种药材按照一定比例和特殊的调配方式之后的结果,若不能详细的知道用了哪些药材,用量是多少,先后迅顺序是什么,又用了哪种调配之法,就很难针对性的调配出解药。”
林枫忙道:“鸟身上的那些粉末?”
“太少了。”孙思邈摇头:“那些粉末被鸟翅膀多次扇动,剩余的量连收集起来都难,更别说通过这么些许的量判断出用了什么药材。”
“可是孙郎中不是知道太子殿下中了什么毒吗?”
“我是知道,但那也只是我年轻时,在健康城求学问药,偶然间从一个从皇宫里逃出来的老太医那里听到的事,若非那个老太医算我最重要的老师之一,可能我都要忘记这种特殊的毒了。”
年轻时,又是从皇宫逃出的老太医……林枫听到这些关键词,眼皮不由跳了几下。
孙思邈生于西魏大统七年,距现在都九十年了,他年轻时候的事,林枫都不敢想是哪个朝代了。
毕竟隋唐之前的朝代,更迭速度实在快的离谱。
不过……林枫忽然想起孙思邈之前提起的梁朝,难道……
他直接说道:“那个老太医,是梁朝的太医?”
孙思邈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说道:“他既是梁朝的太医,也是陈朝的太医。”
“他先效力于梁朝,后来梁朝覆灭后,又效忠于陈朝,不过在给陈朝皇家治病时,出现了纰漏,所以趁着问题还未被发现,率先逃了。”
林枫:“……孙郎中的老师,经历还真是够丰富的。”
孙思邈笑了笑,过往云烟,他早已看破。
他捋了捋胡子,继续道:“我遇到老师时,刚过二十,老师年岁已大,便将他毕生所学传授于我。”
“同时,也告诉了我许多他在梁朝遇到的奇特的事,其中就有一种名为‘金珠’之毒的记载。”
“金珠?”林枫下意识挺直腰背,他知道孙思邈单独说起金珠,绝对就是李承乾的毒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孙思邈就详细为林枫介绍了金珠之毒的药理,以及中毒之法和解毒之法。
“……所以,想要救太子殿下,若能找到解药,那便是最便捷之法,若找不到解药,能为我找到金珠之毒的两种药物的药方,我也能以最快速度调配出解药,可若是什么都没有……”
孙思邈叹息摇头:“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林枫听着孙思邈的话,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孙思邈的意思很清晰,想要救李承乾,要么找到解药,要么找到金珠的两种药方。
可他要去哪寻找解药和药方?
除非他能找到下毒的幕后黑手。
但现在他的调查陷入了困境,李泰那条线已经无法给他更多的线索了,本以为孙思邈能给他好消息,谁知道孙思邈虽然知道如何救李承乾,可于他的案子仍是毫无帮助。
反而又给他增添了新的压力。
这使得便是林枫,都不由感到肩膀上的重担让他无法喘息。
毕竟扛在他肩膀上的,不仅仅是真相,更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孙思邈看着林枫蹙起的眉头,他能想象到眼前的年轻人背负着怎样的压力,他眼中带着疼惜,叹息道:“我很想帮林寺正,只可惜,我实在是束手无策,老师告诉我,金珠之毒乃是梁武帝偶然之间所得,可还未等梁武帝使用,侯景之乱就爆发了,然后金珠之毒就突然消失了,便是他最后都没机会瞧一眼金珠之毒的药方,否则或许我就能出手破解,而不用将全部压力都放在林寺正身上了。”
林枫想了想,道:“金珠之毒为何会突然消失?孙郎中老师身为太医,就一点也不知情吗?”
孙思邈摇了摇头:“当时梁朝已经到了最混乱的时期,老师自顾不暇,自然没有心思顾及金珠之毒,不过……”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道:“老师倒是和我说过他听过的一些传言。”
“传言?”
孙思邈点头:“老师说,梁朝覆灭后,他曾听过一些传言,传言说梁武帝虽老来昏聩,但最后时刻终于清醒了过来,可梁武帝已经知道靠他已经回天无力,所以梁武帝痛定思痛,制定了夺回江山的计划。”
“他秘密将自己这些年积累的财宝藏了起来,然后将钥匙交给自己最看好的后辈,让他们先隐忍,以后寻找机会,以他藏起来的财宝重夺江山,斩杀叛逆侯景……但很可惜,梁朝后面的皇族子弟没一个能挑起大梁的,最终让梁朝彻底覆灭。”
“而那财宝,也一直没被启用过。”
说到这里,孙思邈看向林枫,道:“我的老师认为,如果传言为真,那金珠之毒的药方,就应该被梁武帝和那些财宝一起藏了起来,毕竟这金珠之毒是从未出现过的毒药,若是用好,必有大用。”
“梁武帝宝藏……”林枫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闪烁,似乎在思索什么。
孙思邈见林枫真的在思考自己所说的传言,不由道:“那毕竟是传言,我的老师都不敢确定,你也不要太相信……更别说那已经是几十年之前的事了,就算是真的,这么长时间,朝代都更迭了许多,就算真的有藏宝库,恐怕也没人能知道其具体位置,更没人能找到它的钥匙。”
“未必!”
谁知,林枫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什么?”孙思邈一怔。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明白眼前读书人的想法。
林枫看向孙思邈,说道:“孙郎中,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梁武帝,信佛吗?”林枫突然问出了一个乍一听,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孙思邈虽不知林枫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点头:“当然信佛,而且还是信的较为魔怔的那种,他不仅自己信,还强迫王公贵族甚至普通百姓也要跟着他一起信佛。”
还真是这样……林枫双眼越发亮了起来。
刚刚他还只是觉得有些许的可能,觉得很巧,但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能找到真相了。
他继续道:“梁武帝信佛,那他对佛门之物,也很看重了?”
“那是当然。”
孙思邈道:“他不仅修建了许多寺庙,更是耗费全国的财力打造了很多佛像,而且他自己也是时刻拿一个佛珠在手,我的老师曾说过,若不是梁武帝穿着皇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僧人呢。”
时刻拿着佛珠……
林枫瞳孔骤然一跳!
对上了!
难道……真的是那个东西——半月庵的宝物紫檀云珠!?
刚刚在听孙思邈讲述的传言时,林枫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半月庵紫檀云珠的传说。
静慈师太向他说过,紫檀云珠是她们半月庵第一任掌门带来的,据说与某个皇室有关,藏着大秘密。
而算算时间,半月庵的第一任掌门,就是生活在南北朝时期的!
更重要的是,萧蔓儿告诉他,半月庵的紫檀云珠,在不久之前丢失了!
且丢失的十分诡异古怪,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一点线索。
之前林枫就曾怀疑,是不是有人破解了紫檀云珠的秘密,找到了那什么某个皇室的大秘密。
结果紫檀云珠丢失不久后,失传的,传说被梁武帝藏进藏宝库的金珠之毒就重现天日,要说这是巧合,是不是未免太巧了?
更别说梁武帝又正好痴迷于佛教,更是时刻手里拿着佛珠。
这一系列的事情凑到一起,还能是巧合?
“林寺正?”孙思邈见林枫神情突然变了,不由担忧出声。
然后,他就见林枫抬起头,看向他,露出了连他都被感染的自信笑容,道:“孙郎中,我说我能找到金珠之毒的药方,你信吗?”
第二百八十六章 惊喜的情报!他就是幕后之人?
日落树梢,在血色夕阳染红的苍茫官道上,数十身着禁卫铠甲的千牛卫,正策马保护着一辆马车疾驰。车轮滚滚,扬起尘土飞扬,送了道路两旁路人一嘴泥沙,但路人完全不敢骂街,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宫里的千牛卫装束他们还是认识的,能被千牛卫护送的人,他们都不敢想象身份会尊贵到何种地步,哪敢胆大冒犯。
马车内。
正坐着四人。
左侧座位上,是一脸好奇,不断抬起车帘向外张望的越王李泰和手握书卷,正讲述着梁武帝萧衍那堪称魔幻一生的刑部郎中孙伏伽。
他们的对面,则是身着清素衣裙,容貌秀美,偶尔为孙伏伽的讲述查缺补漏的才女萧蔓儿,以及闭着双眼,抓紧时间休息大脑的林枫。
在听完了孙伏伽和萧蔓儿对萧衍的讲述后,林枫终于睁开了双眼,笑着说道:“萧衍其实还是践行了佛门的清规戒律,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他若只想着让自己成佛,严格约束自己,那他无异于能成为一个值得称颂的好皇帝,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拉着全国官员百姓和他一起信佛,更不该一味的追求佛门慈悲,完全放弃律法对官员的约束,对官员的犯错轻轻揭过,从而使得官员错误而不惩,助长他们贪污腐败鱼肉百姓的气焰,最终使得无官不贪,互相比贪。”
孙伏伽点着头,感慨道:“一人信佛,能够成佛,举国信佛,天下如魔啊。”
“萧衍为我们亲自示范了,道德与信仰,是不能用来治理国家的,想要让一个国家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官员勤恳做事,只能用能够上下贯彻的律法才行,赏善罚恶,赏罚分明,才能遏制邪念,让人向善。”林枫笑着看向孙伏伽,道:“而我们,正是律法的践行者,这也是我们一直努力查案的意义所在。”
孙伏伽只觉得林枫的话完全说在了自己的心坎上,这话极有深度,非寻常人能够说出来的,这让他不由再度心中感慨,林枫虽出身贫寒,可论起内心涵养与眼界,远非世家子可比。
坐在外面赶马的李震,此时也双眼凝着一抹深思,很明显林枫的话,让他也觉得新奇和惊艳,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阐述律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