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赵云没有察觉,就是那些以刺杀他刘禅为目的的刺客也没有注意到。
这是……偷梁换柱啊!
这时,刘禅还在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向鱼豢说:“云旗师傅向我讲述过一个故事,说有一次许都城马腾叛乱,在城门设下埋伏……可那狡猾的曹操往往回城时都会用羊代替自己,他却藏在后面囤放辎重的马车里,果然途径城门……万箭齐发,那羊活脱脱的成了替罪羊,替曹操死了……我那时还向云旗师傅感慨,那曹操好狡猾呀……可云旗公子却说,这是智慧……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说遇到危险时,不要慌张,想办法保住性命,只有这样就会有转机——”
刘禅一边感慨着还一边颇为嘚瑟。
这……
第一次,赵云觉得刘禅的话竟是如此这般的富有哲理。
俨然,通过这件事儿就能看出……
这半年来……关麟对刘禅的教授是卓有成效的。
这让赵云惊愕不已,也欣喜不已,至少……没有因为他的疏忽而酿成大祸。
但,最危险的,从来都不是悬崖峭壁,而是在如花似锦的坦途中因为大意,因为疏忽而误入歧途,遭逢大难。
得意必定忘形……
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刘禅的身上,却不曾想,一个本已经倒地的刺客,他是诈死……他瞅准了缝隙,只听得“嗖”的一声,袖中的暗器已经抛出,仿似破晓的光束一般直朝刘禅飞去。
赵云的耳朵是足够敏锐的,可闻听到这破空声啸时也已经晚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飞刀划过天际,直勾勾的插向刘禅的胸膛。
这是要害……
这若中了,那……
——『糟了!』
赵云下意识的惊呼一声。
正是:举杯畅饮情何故,拔剑捐生悔再迟——
短短的一个下午,一身是胆的赵云赵子龙……他就犯了至少两个错误!
……
……
月上柳枝头——
张昭迈着沉重的步伐,顺着小道走到了孙尚香与孙鲁班休息的厢房前,也不知道是顾虑深夜拜会、男女有别,还是碍着“君臣之名”不敢叨扰。
嘴上说着……不在乎这些……
可张昭毕竟一把年纪,又极其要脸,故而……站在这厢房的门前许久,也没有踏入其中。
呼……
一声幽幽的叹息,他竟有一种不知进退的茫然。
他只能低着头,暗暗的思虑……若是等到明早,等到孙夫人与孙鲁班醒来后再来拜会,是不是……会更合礼数一些。
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之际……
忽的,里面传来声音,是孙尚香与孙鲁班的对话,俨然……她们也睡不着,正在院落中议论着什么。
“今晚的月真圆哪……小虎呢?”
这是孙尚香的话语……
孙鲁班立时回应,“姑姑还不知晓?今晚侍奉云旗公子的是小虎嘛?”
听到这儿话,“唉”的一声,孙尚香幽幽的、重重的叹出一口长气,“委屈你与小虎了,若不是大兄的那封信……若不是他又畏惧关麟打算投降,又放不下那一抹面子?名义上大肆改革,让庐江将士死守……背地里却将你们姐妹送来摇尾乞降……若……若非如此……那也无需你们姐妹委身于那关麟,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只是……只是填房的丫鬟而已……孙氏一族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姑姑……”伴随着拖长的尾声,孙鲁班咬着牙,似乎又经历了颇为复杂的心里斗争,这才开口:“父亲给云旗公子的降书中提及,要云旗公子派飞球出现在庐江的天穹之上,以此威慑……逼迫庐江自己投降,然后造出假象……是父亲是迫于无奈,是为了保全江东黎庶,这才跟着投降……如此,他的名声就保住了……”
这本是一番事先说好,由孙鲁班背诵下来的话。
可月明星稀,天昏地暗,此情此景……再加上孙鲁班内心中本就晦暗的心情,这一番话竟是带着言真意切。
至少……让大门外的张昭信了。
“唉……”孙尚香的话还在继续,“二哥就是太好这名声了,其实……国都亡了,是迫于无奈,被迫归降,还是放弃抵抗下的亡国之君又有什么意义呢?人们只会记住最后的胜利者……”
“在这场博弈中,东吴已经输了,从那关麟一鸣惊人的一刻起就彻彻底底的输了……一年多来,他的心计无孔不入的渗入东吴……二哥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姑姑……”
孙尚香与孙鲁班的对话在这最后一声轻唤的“姑姑”声中落下帷幕。
像是终究……
又像是给人无限的遐想。
反观门外的张昭,他正在遐想连篇……随着想法的深入,他怔在原地,双目无神,他感觉他的心……正在被孙权给深深的刮着。
当年赤壁之战前夕,他主降……那是因为他的老家是徐州啊,他降了,那一样能衣锦还乡。
可现在……他是想拼死一战,庐江的将士们是都想拼死一战,可主公啊主公,你为何先降?
终于……
哪怕到最后张昭也没有敲响那院落的大门,可滚烫的热泪在这一刻,已经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下来,消融了他面上被夜风吹拂过后的僵硬,这泪水竟是遏制不住,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他背对着那门,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张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满心想的就是一句:
“主公啊主公,臣下这次不降了,臣下愿意死战,可主公为何先降——”
夜风狂舞,呼气蒸腾,清冷的道路间,如梦似幻。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张昭形单影只的身形,他走得极慢,宛若一个雕塑般,他的嘴唇哆嗦……仿佛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句……让他深深扎心的话语。
『——主公何故先降?』
……
终于,随着张昭那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夜风里,这一出厢房院落中……早就编排好的“戏剧”也落下帷幕……
倒是厢房内除了孙尚香与孙鲁班外,她们俩人都很熟悉的甘宁也在。
像是因为甘宁在这里,孙尚香与孙鲁班都显得有些拘谨与紧张。
似乎……在荆州,她们彼此间的地位与东吴时的截然相反了。
这时,有兵士快步跑来,匆匆的向甘宁禀报,“甘将军,人已经走了——”
甘宁颔首,然后把目光望向孙尚香。
孙尚香适时张口,“这下,那位关四公子满意了吧?”
俨然,这便是孙鲁育劝说之下,孙尚香如今的态度。
随着朱然的死,她已经彻底的心灰意冷了,她感觉这东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去惦念的了。
父亲没了,大哥没了,三哥没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那就不要惦念了吧!
孙鲁班咬着牙,她的内心一直无比挣扎……她不想帮关麟,可局势使然,她知道……若是不帮关麟,那她与姑姑还有小虎一定会受到百般折辱,东吴的下场一定会比她们想象中更凄惨。
“咳咳……”
甘宁轻咳一声,然后站起身来,“夫人、小姐……别的话甘宁就不多说了,这边发生的一切,夫人与小姐说过的话,甘宁都会如实禀报给云旗公子,相信公子也会颇为欣喜,不会在为难二位……”
说罢,甘宁拱手,“夫人、小姐早些歇息,甘宁告辞!”
一句话留下,甘宁带着几名亲卫快步走出了房间……
一切都很顺利,今夜倒是无需去向云旗公子禀报。
话说回来,云旗公子与小虎孙鲁育……
呵呵……
甘宁想象中的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画面太美,不敢想!
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
村落中,一处驿站内,刘禅躺在床上,胸口处满是血迹。
赵云与鱼豢无比忧心的守在他的周围。
因为是村落,故而并没有医者,最近的医者还要从县城里调出来。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可当房间中只剩下赵云与鱼豢时,原本眼睛紧闭的刘禅,突然间把眼睛睁开了。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赵云与鱼豢惊讶不已。
也直到这时,赵云才注意到,刘禅那捂住胸口的双手中捏破的是一个血袋……故而,胸口上血并非是刘禅的。
而是这血袋中流出来的……
——『阿斗是故意的?』
一时间,赵云不由得惊呼:“阿斗?你没事儿?”
“嘘……”只见刘禅迅速的比出食指,示意赵云小声一些……然后他揭开外衣,指着那胸口处的衣甲,轻轻的张口:“是这皮甲……是我师傅送给我的这皮甲!是这皮甲救了我……”
这……
直到这时,赵云才注意到,的确……刘禅在外衣之内套着那件关麟托他转赠给刘禅的皮甲。
可……
赵云看的真切,那明明是一把飞刀,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刚猛的劲力,莫说是皮甲,就是鱼鳞铁甲也未必能拦得住吧?
只见得刘禅缓缓的起身,他靠在床上,“别说,还真有点儿疼……不过,这皮甲是真结实啊,还这么轻……好像我师傅提到过,用水牛皮加工一番,然后风干做成内衣甲,既不厚重,又刀枪不入……想来,这便是那水牛皮做的铠甲了,也不枉师傅吃了那么多牛,这些牛立大功了……待我回成都也要把牛摆餐桌上,好好的奖励它们,然后用它们的皮做甲!”
呃……这……赵云很惊讶,惊讶于刘禅竟是完全不带怕的,更惊讶于……如此凶险的暗杀情形下,他还能想到成都宰牛的事儿上。
当然,赵云与刘禅都错了,关麟赠给刘禅的这衣甲,可不是水牛皮做成的铠甲。
乃是犀牛皮褪毛处理后,绷起来晾干后的皮革制成的内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