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钦一拳狠狠的砸在桌案上,“可恶!我等拼死一战,可主……不,是那孙权竟献女乞降!我等在他孙权眼中究竟是什么?是无关痛痒的,是他保全自己名声的工具么?可恶!可恶……”
一连两声可恶,一声比一声高,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乃至于,蒋钦刻意用“孙权”这样的称呼代替了“主公”,由此可见,他是何其愤慨!
贺齐则是泱泱的走出房间,他一手捶在立柱上,一边仰天高呼:“臣等正欲死战,主公何故先降?”
张承连忙道:“几位将军,反正东吴一定要归降,成全那孙权的名声,不如成全我们自己的,这样归降于荆州后,也当能受到那关羽、关麟的重用……”
“有道理!”蒋钦连忙附和道:“哼,他孙权竟能提出让飞球漫天,让舒城外沦为炼狱火海,那便是视我等的命如草芥……哼,这样的主公何必效忠?他既降了,那我等就先降……他都不在乎我等生死?我等又管他作甚?”
“报——”
就在蒋钦话音刚落下,一名信使匆匆而来,他一手握着一只飞鸽,一手已经取下飞鸽脚上的信笺。
“濡须来消息了——”
说话间,这信使将信笺递给了贺齐,贺齐迅速展开,蒋钦、张昭、张承……还有这屋内的一干文武悉数凑了过去,而随着信笺完全展开,八个大字赫赫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主公既降!我等死战?
前面四个字是陈述句,后面四个字是反问句……
意思是,主公都特喵的降了?我等还死战什么?还为谁而战?
无疑……这八个字的含义是濡须降了——
而这一封信,这信笺中阐述的事实,就宛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濡须的周循都降了,他们庐江还坚守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彼此交汇。
大家像是已然认定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东吴已经完了!
——孙氏一族对江东的统治结束了!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贺齐的脸色颇为复杂,他是孙权一力提拔起来的将领,不到万不得以,他不会背叛。
但……现在,已经不是他是否背叛的问题了,而是孙权当先背叛了他们。
他的声音变得凄楚。
“呵呵……主公既降!我等死战?呵呵……主公既降!我……我等死战……死战?死战……这还死战什么,开……开城投降吧——”
……
……
“特奶奶的……”
庐江的治所舒城外,糜家军的中军大帐内,糜芳不断的来回踱步,一边踱步,一边爆着粗口。
至于缘由,就在刚刚……徐晃派使者来到这糜家军的军寨,开门见山的就提出,徐晃将军约糜芳将军明日一道攻城。
也正是这件事儿,让糜芳踌躇不已,思虑再三,难以抉择。
“将军……”
“爹?”
关平与糜阳同时开口,两人彼此互视一眼,关平当先问道:“之前进攻舒城,我军孤掌难鸣,这也是久攻这庐江不下的缘由,如今曹魏那边……徐晃代替了张辽,更是相约将军明日攻城,这不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儿么?怎生将军……如此……如此踌躇?”
“唉……”回应关平的是糜芳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脚步一顿,解释道,“徐晃约我攻城?他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会不知道?他是要跟我抢这舒城……”
说到这儿,糜芳看了一眼高高挂着的舆图,继续说道,“你们看看,如今的庐江一地,北边的德阳、六安悉数归于曹魏,南边的桐城,居巢、晥口这些归于我们荆州,如此……这舒城的位置就显得至关重要,若这舒城有失,那整个曹魏就可以用庐江将江东与荆州一分为二,荆州、江东无法连成一体,就是打下来江东,也早晚被那曹魏攻去……所以……那徐晃是与我比谁先破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特奶奶的,他徐晃就笃定,他会先我一步破城!”
噢……
糜芳这么一说,账内的一干小将全都明白了,原来……这舒城一战,还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爹……那?怎么办?若是不夹攻,反倒是会落人口舌……”
糜阳忧心忡忡的问。
“怎么办?”糜芳突然双手握紧,像是已然做出了什么决定,“攻……他徐晃以为就快过老子,可老子就不信他能赢我!他徐晃五子良将之一,是勇武,论及勇武与统率……老子是比不上他,但老子有钱,传我军令……明日攻城,先登破城者,庐江本地良田赏赐百亩!若是先登阵亡,那无论是否登城,赏其家人良田五十亩!待得破了这舒城,城内府库钱粮,本将军悉数拿出来犒赏三军——”
这……
好丰厚的条件哪!
古人当兵没有那么多的信仰,无外乎是当兵吃粮,无外乎是幻想着衣锦还乡,良田百亩、五十亩……府库钱粮,这等赏赐实在太诱人了。
只是……此间的兵马超过两万,不少帐中将领怀疑,糜将军?有这么多粮么?
提及钱这个问题上,糜芳丝毫不含糊,他仿佛看出了众人心头的疑窦,“哈哈哈哈……”他一边大笑一边说,“至于田亩,你们放心,我三弟答应过我,未来攻克江东,那江东的钱、江东的地悉数都归我糜芳,归我糜家……当然,三弟是这么一说,咱也是讲究人,这些城池田亩,糜家只要一半!剩下的统统归还给三弟,做人留一线……当然,哪怕只有一半,这些田亩赏赐先登城楼者,也是足够了!”
糜芳一边说着话,一边摸了摸他那肥嘟嘟的肚子,仿佛已经开始幻想,江东半数的地都是他的!
——那是何等舒爽得感觉呀!
这……
反观帐内众人,关平、关银屏、王甫、赵累还有糜阳,他们都在沉吟,越想越是觉得……糜芳要这么慷慨,那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保不齐还真能先一步破城——
正在众人沉吟之际……
“报……”
一声通传,“舒城内派出张昭为使……求见将军。”
——『又是张昭?』
糜芳心下嘀咕,这老头子……做使者上瘾么?刚刚去过江陵,又要出来……闲得蛋疼啊!
心下这么想,嘴上却说。
“传——”
不多时,在兵士的引领下张昭步入这大帐,连同他来的还有两个年轻将领。
“张长史,你……”
不等糜芳张口。
张昭目视左右,当先介绍道:“糜将军,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奋武将军贺齐,这位是荡寇将军蒋钦……”
唔……
随着张昭介绍着这两人,糜芳一时间还没回过味儿来,但……他觉得这俩名字好生熟悉啊!
等等……
——『贺齐?蒋钦?这……这不是守舒城的东吴将领么?』
——『就是他二人让云长攻城未果,吃了大亏,他们……他们怎么……』
顿时间,糜芳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其实……何止是他惊讶,整个大帐中,所有人都很惊讶。
大战在即,敌将来了?这……
只是……惊讶的还不止这些!
只见得“啪嗒、啪嗒”两声,贺齐与蒋钦竟是单膝跪地,“末将拜见糜将军……我等愿降——”
啊……
啊……
这话无疑让糜芳有一种惊掉下巴的感觉,不是说好明儿个夹攻的么?
这就……降了?
等等……
在一个清奇的脑回路下,糜芳琢磨着——『他们降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就不用再拿出那么多的田亩、钱粮了?』
没错,糜芳的脑回路决定,他当先想到的就是钱……这是要省大钱的节奏啊!
当即,他一蹦三尺高,“好啊,你们降的好啊……降的好啊……”
糜芳扶起贺齐、蒋钦二人,然后与二人勾肩搭背。
糜芳这人就这性子,谁帮他赚钱,那就是他亲爹,谁帮他省钱,那几乎也约等于他亲爹了。
故而……
糜芳情难自已,喜出望外,笑逐颜开。
蒋钦与贺齐也是一惊……
这糜芳……这么激动的么?如此这般欢迎他们的么?这亢奋、高兴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这……这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吧?
一时间,蒋钦与贺齐彼此互视。
通过眼神,两人似有言语交汇。
——『这投降,果然投对了……』
……
……
翌日,正午。
舒城以北,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轻轻地颤抖。
举目望去,但见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鲜艳的“魏”字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
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
那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这是徐晃与这支南征的大魏淮南兵……
徐晃一马当先,站在众兵士的最前方,遥遥望着那目之穷尽处的舒城。
“贼众虽多,皆不过东吴宵小,‘胜不相让,败不相救’,非有仗节死义者也……今日封侯之秋,诸君勉之。”
徐晃吟出这么一句,然后令旗挥动。
这是魏军开始进攻的信号……
一时间……整个旷野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好像潮水一般迅速涌来,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他们奋勇向前冲去。
眼神里透着决一死战的冲天豪气,手里不停地挥舞着那锋芒毕露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