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庐江其余诸将府中亦是如此……”
“将军,就连张长史府中的家眷亦被提前迁走,留下的唯有毫不知情的仆从!”
唔……
无疑,这一条发现,更加应证了庐江投诚的真相,蒋钦、贺齐他们看来是早有预谋……他们数日前就在为庐江献城投降做准备了。
——『好啊,本都督本还不信!』
——『哼,不曾想……是真的枉费了……主公对他们的一片信任!』
带着满腔怒火,吕蒙愤怒的吩咐:“都押入牢狱,严刑审问……”
“诺!”
一众兵士已经开始给留下的这些仆役、女使带上枷锁……
就在这时,一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吕蒙的身前,这人名叫蒋叁,乃是蒋钦的侄儿,因为这几日的外出刚好错过了家族的强行迁移,才刚一回来,就被官兵团团围住。
如今听闻舅舅背叛,他打从心底里一百个不信,他双手抱住吕蒙的腿,苦苦哀声道:“我舅舅一生效力于东吴,东征西战,从来身先士卒……不顾生死?他……他的命是东吴的,他……他的一切都是东吴的?他……他不会投降,更不会背叛……还望……还望右都督查清此事,还我舅舅清白!”
“舅舅?”吕蒙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像是蒋叁的话,他只听进去这么一句。
又仿佛这个称谓,让他有一种抓到一只漏网之鱼的欣喜。
他毫无表情的扬手,剑气凛冽,一道寒芒闪烁……
面前这位蒋钦的侄儿已然身首异处!
长剑归鞘,吕蒙看着身旁一名小校将蒋叁的头颅装进木匣。
这时,房内突然冲出一个披头散发,手持利剑的人,尖叫着向吕蒙冲来,还未等这人近身,吕蒙身边的虎贲卫士平举长戟,已将来人刺翻在地。
吕蒙皱着眉上前查看,发现倒在血泊里的竟然是个六十余岁的老妇人,吕蒙直接吩咐,“查,查明她的身份!”
不多时有兵士禀报,“此人乃蒋钦的乳母……”
原本还蹲下来,将手指搭在老妇人脖颈间,感受着她脉搏越来越弱的的吕蒙,闻言后直接摇头。
老妇人老态龙钟的面孔上满是恨意,她狠狠的瞪着吕蒙,仿佛……说她的“孩子”是个叛贼,这件事儿……她是最不容易接受的。
只是眼光却渐渐的涣散,直到……再没有了眼神。
吕蒙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倒地的女儿。
“将她的头颅也割下来……”
话是这么说,吩咐是这么吩咐,可吕蒙知道,怕是只这二人……是无法让主公孙权的怒火消去!
庐江……干系太大了!
失去庐江,失去治江权,相当于……整个江东已经明晃晃的亮出来,任凭那荆州与曹魏的兵马践踏——
“统统押下去,严刑拷打——”
“要见血——”
吕蒙凝眉再度强调。
话越是冷峻,越是遮掩不住他那颗已经有些“惶惶然”的心……
难道,真的要走那最后一步!
走那无路可走之下“退往夷州”,一切从头开始的的一步么?
……
……
街边食谱里炖羊肉的香味儿随着热气钻进了鼻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食指大动。
许久不回江陵城旧城,关麟发现街道变化不大,很容易找到得胜桥下这家食铺,就在昔日那听书的茶摊旁边……
关麟吸吸鼻子,走了进来。
“四公子亲临,要吃点什么尽管点,统统算我的……”掌柜低着腰,颇为热情问道。
“该怎么算怎么算,本公子不差这点钱。”关麟笑着回答,然后询问同行的陆逊、士武,“你俩吃什么?”
“都行……”
“那就三碗热汤,一斤羊肉,三张胡饼,还有你这儿自己腌制的腌菜也来上三小碟。”
关麟熟悉的点餐,他们故意挑了个角落里的桌案坐下,从这里能看见这家食铺的全貌,却不太会被人注意,这是关麟一贯的习惯。
羊肉汤端了上来,关麟盘腿而坐,拿了一张胡饼,掰成小块儿,放到了汤里,等胡饼泡得稍软一点,用筷子搅了一下,然后把肉和饼一起加起来,尝了一口。
不错,虽然许久没吃过了,但这个鲜香的味道却一点儿都没有变。
陆逊与士武看关麟吃的津津有味,也学着他的吃法,没曾想……这羊汤泡胡饼,果然一绝……
就在这时,隔壁座位上的客人正在议论。
“听说了么?庐江城降了……那屡次三番抵挡住关公进攻的蒋钦、贺齐竟然向咱们糜太守投降了……”
“我一直就说,咱们糜太守是个有福之人哪,自打他不顾年龄、不顾礼数,坚持与云旗公子义结金兰后,他是连战连捷呀……算算,关公手下的亡魂中……有名的无外乎华雄、颜良、文丑、文聘……还有五关六将的那些杂碎,不提也罢……可咱们糜太守也不逞多让啊,周泰、潘璋、马忠……就连那重创魏上将张辽的徐盛也败在咱们糜太守手上,更莫说昔日他阻文聘之军,如今威慑庐江,逼迫投降……依我看,糜太守的功绩已经不逊色于关公了!”
“糜芳?他也配不逊色关公?看看他那大肚子?那肥嘟嘟的脸颊,这哪里有个上将军的样子?”
“唉,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糜太守可是履立大功,怎么能单单以外貌视人呢?”
“收声,收声,你们议论的是不是跑偏了,咱们该聊的是未来荆州与江东就要连成一体了,如此……那与曹魏……咱们可就是南北对峙的局面了呀,这让我想到了四百年前的楚汉相争……那时是东西,如今是南北……”
听到房内的食客们议论纷纷,关麟只是笑笑,安安静静地喝着面前的这碗汤,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碗汤里。
小人物们总是对时局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虽然大多都挺肤浅,但也不乏有些一针见血。
只不过,就算他们真的有人能看透了时局,也只是汇入大河中的水滴,被奔流的河水裹挟而下,再心有不甘也无能为力。
天下大势,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恰如这眼前的这碗汤,单独去品,羊汤是汤的味道,胡饼是胡饼的味道,可若是把胡饼浸泡到汤里,那就是一番别样的美味。
而就在关麟听旁边人议论之际……
有一名文吏跑来,在陆逊的耳边提及了什么,陆逊听完后,立刻小声禀报关麟,“云旗,濡须的信孙权收到了,果不其然……震怒之下,孙权尽诛这些家族的家小,以儆效尤……得亏鸿雁抢先一步,撤离了不少人,但依旧有超过二十个来不及撤离的枉死于孙权的刀下!”
“一将功成万骨枯……”关麟淡淡的回道:“我们已经尽力缩小损失,但终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是啊……”陆逊感慨道:“只死了二十个他们的族人……已经算是很顺利了……那么接下来……”
陆逊的声音进一步的压低……
关麟也把声音降到最低,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计划的确异乎寻常的顺利,那么……接下来的戏码就是——周循死战丢濡须,忠贞之志昭天地……”
啊……
关麟的话让陆逊一惊,他连忙反问:“都这种时候,还不撤回周循及其家属么?让周循回江东……是否有些过于冒险了!”
陆逊的意思……并非关麟的计划不好,而是太冒险,也是这种时局下,根本不必要如此……庐江已经占据,以庐江为跳板,飞球升空……东吴有多少兵……也都攻下来了。
但,这话刚开口,陆逊就意识到他想的简单了。
云旗对东吴的战略中从来没有启用过“飞球”,或许是因为飞球升空,炼狱火海之下,哪怕破城,可百姓对他留下的印象必定将如曹魏一般是恶魔,是魔鬼,是杀戮……
这样并不利于之后对东吴的统治。
这很现实!
炼狱火海就如同曹操的屠城,屠的时候倒是容易,也能起到威慑效果,可后续……往往会有一系列的麻烦,关麟要的是稳……而不是刚猛与迅捷。
也正是因此,陆逊意识到,关麟的飞球与火海……只是对敌人已经完成迁徒百姓的城池使用过……
这是陆逊突然间想明白的。
关麟却从另一个角度回答了陆逊的问题,“回江东,这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周循与鸿雁提出来的……他们说,他们会想办法接管江东的边防,若如此,我军渡江将一马平川,再无半点阻碍……也能让双方的损失降到最低,当然,这话听起来并不轻松,但既是他们提及的,我愿意相信他们,且制定对应的策略辅助他们……”
说到这儿,关麟将碗中最后一口羊汤一饮而尽,胃部的暖意让他一阵舒爽,他话锋一转,“比起江东这边,我反而更关心白帝城那边的情况!”
是啊……
阿斗如何呢?
刘备与阿斗相见,又会激荡起怎样的火花?
这些都是关麟更关切的。
而随着关麟把话音引到白帝城,陆逊掐指算了算,“今日,成都的快马也该到白帝城了吧!”
……
……
“爹?”
白帝城,当刘备在一间密室内见到儿子刘禅时,他真的是惊喜交加。
然而,这份惊喜只持续了短暂的、须臾的时间,紧随而至的,刘备有一种想弄死这个孩子的冲动!
他一天多少政务、军务?
他一天操持着多少心?
他一天要见得多少人?笼络多少人心?
尽管有诸葛亮、法正的辅助,可他作为这蜀中之主,他操持的那封心丝毫不比任何人少。
可他竟被这臭小子给骗了!
不光骗了他,整个满朝文武……悉数都被他给骗了!
就这一趟满朝文武赶来白帝城,需要耽搁多少功夫?需要消耗多少精力……
刘备是越想越气。
故而,哪怕是面对笑吟吟的迎面跑来的亲生儿子,他毫不拖泥带水的面带冷笑,扬手便给了刘禅一个耳刮子。
“啪——”
这一耳刮子干净利落……
刘禅本是来请功的,他笑的极为灿烂,可现在他只能捂住腮帮子,“爹,你怎么打孩儿?”
刘备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刘禅,“我总算知道,为何就连云旗都不愿意教授你,如此大事,你都敢诈死戏弄为父,戏弄诸臣,视蜀中政务、军务于无物,由此可见……这半年来在荆州,你究竟胡闹成什么样子?也怪不得云旗要将你逐出师门!不学无术了,肆意妄为,你这行径与那荒唐昏庸的桓、灵二帝有何不同?若有朝一日为人主,那必定也是个昏庸之主,是个能将基业拱手让人之主!”
刘备这一番如疾风骤雨般冷冽的话劈头盖脸的吟出,刘禅只觉得脑瓜子都是嗡嗡的,不争气的眼泪从眼角落到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