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舒城……偏偏就成了一个阻口,将这把直插而下的宝剑愣生生给折弯了回去。
“我能不急么?如今南下对江东又成了以前合肥过巢湖,攻濡须这一道……这一道势必要打水战,这水战有多难打……文远你还不知道嘛?”
徐晃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张辽一身伤病,还必须时时刻刻安抚这位老乡的心情,“公明,事已至此,除了急攻濡须外,再没有第二条路了,若真让荆州把濡须也给拿了去,那咱们这趟才彻彻底底的白忙活了!”
张辽一针见血的点明了问题的关键……
徐晃虽不擅水战,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文远,这还是你说的,濡须内部有荆州的人,当初徐盛回援就吃了这份亏……我若去攻濡须,会不会……”
“所以要快……”张辽的语气变得急迫,“我知道濡须有荆州的人,但世人并不知晓,世人只道濡须依旧是东吴的堡垒,这种时候……在荆州还没来及内外夹攻之际,你便去攻……不仅要攻,还要急攻……糜芳方才夺下庐江,发榜安兵、抚恤百姓、奖赏军士都需要时间……这便是给徐公明你唯一的机会!”
懂了……徐晃这下彻底明白了。
不愧是久居合肥的张辽,对此间的地形、局势可谓是了如指掌了。
那么现在。
徐晃霍然起身,“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我就按你说的做……即刻就点兵去进攻濡须口……”
说着话,徐晃迈着龙骧虎步就快步往门外走,哪曾想到门子处时,“咣”的一声,迎面正撞向一个报讯的兵士。
徐晃身子魁梧,直接把那兵士撞倒在地。
“你特……”
差点徐晃就要报粗口,却见得那兵士手中捧着一卷急报。
徐晃也顾不上等他通传,当即夺过急报,一边展开,一边急不可耐的继续出门而去。
可就在徐晃要迈过门槛之际,他的脚步顿住了。
继而,脚步向回收。
他的眼睛睁盯着那急报中的内容,整个面容就四个字——瞠目结舌!
“怎么?”
张辽也看出不对。
只见得徐晃的面颊仿似一瞬间就只剩下了沉寂……他迎上张辽的眼睛,那死灰般的眼瞳中,仿佛在昭示着天要塌下来的事实。
“到底……到底怎么了?”
张辽还在迫切的问。
这时,徐晃的手一软,那竹简掉落在地上,徐晃的嘴唇开始蠕动,“不……不用去点兵了,濡……濡须口已经没了……没了——”
“这……什么意思?”
“唉……”徐晃重重的一声叹息,他悲痛的将地上的竹简捡起,然后递到张辽的手中,他没有说话,却宛若无声的悲鸣。
直到张辽接过这竹简,徐晃才说:“你……你看看就知道了!”
“江东已经与咱们没什么干系了……唉……唉——”
硕大的官署中,徐晃的叹息声还在持续,从清晨到正午,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张辽迅速的打开竹简,上面的文字也让他大惊失色。
——『今日拂晓,糜芳率糜家军挺近濡须口。大战一触即发,吴军兵力不足、损失惨重,濡须口被荆州军攻陷!吴将周循率残军撤回建邺城!』
这……
这……
张辽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口水,他不仅质疑,“这是糜芳嘛?这是糜家军吗?他们的动作何时这般快了?”
“呵呵……”徐晃笑了,无比苦涩的笑了,“原来那大耳贼手下,隐藏最深的战将是这糜芳啊!我徐晃还真是瞎了这双狗眼,竟始终在小觑此人。”
“糜芳……”张辽也一边吟着这个名字,一边感慨道:“这怕又是一个小关公啊!”
“糜芳怎么会是小关公?”徐晃已是有些气急败坏,“呵呵,若这糜芳灭了吴国,占了江东,那时候……怕就连关羽也就只能称得个‘小糜芳’的头衔了吧!”
是啊……
谁又能想到,一个小人物,一个千古十大恶人之一的人物,竟摇身一变,成为了蜀汉的光!
糜家赌场,血亏万贯家财!
有关糜芳,有关糜家……他们命运的齿轮从那一刻开始转动——
……
……
第528章 真儿子知易行难,假儿子如雨得水
铺设刘禅“灵柩”的地方位于白帝城的正南,是一座恢弘阔绰的行宫。
一圈高大的围墙将其与外面的城区隔开,城墙全部由四指厚的青砖筑成,异常厚实。
府外连接着城内所有主要的衢道,因为祭奠者身份的特殊,四角四栋十丈高的哨塔时刻都有卫士监控,负责调度这些守卫正是蜀汉的将军赵云赵子龙。
此刻,正直夜半更阑,整个行宫就宛若一只蛰伏的巨兽。
巨大的倦意,仿佛笼罩在其中……许多在灵堂为刘禅守灵的大臣武将,已经睡下……再不济,也是把脑袋移到一边,闭着眼睛假寐。
事实上,死人是看不到这么多人守灵的,但这些文臣武将总要做一些事儿让活着的人看到。
人情世故,自古亦然。
可哪怕如此,几日的驾马,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如今一来了就守夜……就算身子骨能扛得住,可精神上早已是涣散。
刘禅蹑手蹑脚的走到灵堂的后门处,耳中已经听到“呼呼”的睡觉时的打鼾声。
他悄咪咪的探出脑袋往里去看,果不其然,一个个平素里龙精虎猛的文臣武将,如今都如蔫了的黄瓜一般。
他一个个悄声念着名字,细数着,“李严、黄权、刘封、吴懿、马谡、杨仪……张苞哥也来了……”
来为刘禅守灵的人,的确很多……
多了好!
人越多,刘禅倒是越有把握。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师傅,你就看我如何把那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心念于此,刘禅的小跟班鱼豢来了,刘禅看到他,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大鱼可露出马脚了?”
刘禅刻意的压低声调,可言语间难掩其兴奋之情。
只是,与刘禅的兴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鱼豢那黯默的神情,“没……没有……什么都没有!”
啊……
啊……
这下,刘禅一惊,他有些错愕的再问鱼豢,“你说啥?怎么会没有呢?我让你重点盯的那几个人……他们……他们……”
不等刘禅把话讲出,鱼豢一脸无辜,“我……我盯了呀,李严、刘封从入夜起就呼呼大睡,哪里有半点兴奋、紧张的模样,唯独吴懿,也只是睡得稍晚了一些,像是怀揣着什么心思,可我听人讲,是她妹妹近来怀了你爹的子嗣,如此这般……吴懿多想一些……似乎……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其它人……更……更是吊信后,跪坐在地上就睡下了……完全……完全不像是公子想的那样……根本没有人紧张、兴奋到难以入眠,甚至大家都太累了,连中途都没有人醒来……”
这……
也直到这时候,刘禅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诈死,引蛇出洞……
这等云旗师傅玩烂的把戏,他刘禅本以为他也行,可事实上他错了。
云旗师傅行是因为那是云旗师傅,比起云旗师傅,他刘禅还差的远呢!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同样的局,截然不同的效果,刘禅的一腔热情……如今是被泼下了一盆冷冰冰的水……这让他短暂的陷入了迷茫。
哪至于有那么一个瞬间,刘禅的眼前浮现出一句话:
——我这是诈死了个寂寞啊!
——诈死都死不好?我真是给云旗师傅丢人!
——可我哪里疏落了呢?是被人看出来了么?
这边,刘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那边……月入眉梢,此刻的幕后黑手刘封,他哪里又睡得着?
古人都是信奉鬼神的,明明是他派人杀的刘禅,如今在这样一个灵柩前,他十分惶恐……
化成鬼的刘禅会不会在知晓这一切的真相后,伸出双手将他给掐死。
应该不会吧,那可是他那怯懦、软弱的弟弟啊!
左右睡不着,他本想睁开眼睛,去瞟向那灵柩一眼,面对恐惧最好的方式就是直面它,只是……眼皮子才刚刚的挑动。
“咚咚”细微的声音,自地板处传出,原来是刘封的身侧有人扣动这青石地板。
刘封知道,是马谡……能时刻在假寐的状态下观察着他一举一动,不时提醒他的除了马谡,还能有谁?
也正是因为马谡这扣动石板的提醒,让刘封恍然想起昔日,他赶来这白帝城的路上,在那马车内,马谡缜密细致、严丝合缝的一番分析。
那时马谡当先提及『防人之心不可无……』,然后以血盟誓,敬告天地……他认刘封为主后,询问刘封有关刺杀的一切。
刘封自无分毫隐瞒,将所有刺杀的细节娓娓道出。
这细节不说也就罢了,当即马谡就察觉到不对劲儿,因为在这个刺杀的行动,有一个巨大的漏洞,或者说是赵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便是刺客!
最后活下来一名刺客,但赵云竟然没有擒住带往白帝城交给刘备审问,反倒是轻描淡写的留在地方,由地方官府去严刑审问。
这点——极其古怪。
马谡把他的想法告诉刘封,刘封好奇的问:“哪里古怪?”
“若你是赵子龙……”马谡一本正经的张口,“如此……你护主不利,让刺客成功刺杀公子,你岂会不拿凶手去做辩解?非但一定要把刺客交到主公手里,就算是死的都不行!必须让主公亲自审问,如此……才能撇清自己的嫌疑!”
这……马谡的话对于刘封而言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这才醒悟,原来这件事儿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是一失足就要陷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既视感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