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说!”
程昱方才张口,曹操投给他一道眼神,然后两人一道往地牢外走去。
直到上了马车,曹操才张口,“仲德是想问孤,是要答应这左慈?还是拒绝这左慈?”
程昱连忙回答:“大王,臣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既……大王觉得这道人左慈能仿制出‘白磷’?那何不问过五斗米教那边呢?或许……张天师……”
“张鲁!呵呵,他不行!”不等程昱把话讲完,曹操直接大手一摆。
要知道,昔日在太学教授他的师傅中便有精通道家一派的蔡邕,后曹操担任议郎时,他的顶头上司依旧是这位蔡邕。
两人亦师亦友……
而通过蔡邕,曹操对道家一派的各派系是十分了解的。
他当即向程昱解释道:“便如同让马钧去仿制白磷,呵呵,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么?道家一派博大精深,正一道的张天师让他画画符箓,符水治病还成,可让他炼丹制药,仿制白磷,他决计做不到……”
言外之意,还得是这左慈……除了他……或者说是除了他的丹鼎派之外,没有第二个人选。
这……
程昱不由得陷入沉默。
是啊,如果是这样,难不成,枉顾正一道的发展,还真的要将这“丹鼎”道派奉为国教?
“大王,臣还有一事不明……这左慈提出要大王将他的道派奉为国教,臣还能理解,可为何,他要领大王一道去峨眉山中修行十载呢?”
随着程昱的问话,曹操的注意力也移动到这个问题上,他微微沉吟,然后笑了,一边笑,一边用带有几分玩味的语气感慨道:“如果连孤都要随他去山中修行十载,那放眼大魏,谁还敢小觑他左慈的道门……呵呵,这左慈不仅会施展些障眼法,也是颇有心智啊!”
说话间,曹操的眼眸眯起,一抹淡淡的锋芒悄然浮现。
程昱接着问:“如果是这样……倘若他真的仿制出白磷,难不成大王真的要与他一道赴峨眉山中修行?”
面对着这个疑问,曹操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昱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疑惑的发问:“大王何故发笑?”
“我笑仲德你聪明一世,怎会糊涂一时?”
曹操还在笑,待得笑声渐渐的停止,他方才淡淡的回道:“峨眉山在蜀地啊,他左慈要带孤去峨眉山中修行?那不意味着,孤需得当先荡平蜀地?呵呵……若能荡平蜀地,那孤便去峨眉山中修行?便奉他丹鼎一道为国教,奉他左慈为国师,又能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似乎因为提到了“荡平蜀地”这样的辞藻……曹操的心情一下子大好。
紧接着,他吩咐道:“来人,将左慈先生请出牢狱,孤要将他奉为上宾,他有任何要求,尔等需尽量满足,不得怠慢……”
“诺!”一干虎贲兵士连忙拱手。
“好了,回了……”曹操大手一挥,就要回宫。
却在这时,许褚凑到曹操的马车车窗处,压低声音道:“大王……刚刚收到一件密报。”
“说——”
“是姜囧将军带飞球军团空袭许昌时,在许昌上空他的确延误了些许时间,也正因此才给了许昌城军民逃难的机会……”
唔……许褚的话,让曹操的脸色骤然变冷,虎目凝起,隐隐有杀气传出。
“虎侯的意思是?这姜囧对孤不忠!”
“不!”许褚的声音还在继续,“末将特地遍寻此间参加任务的飞球兵,仔细去盘问,原来是在空中,姜囧将军与儿子发生了争执,他的儿子姜维不愿焚烧百姓,故而父子争夺发号施令的响箭……然后大打出手!”
这……
许褚的话让曹操的眼眸从杀气十足的冷凝,渐渐的睁开。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问:“现在呢?”
“末将已经派人盯着,但凡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就会报送过来!”
随着许褚的话音落下……
曹操的话仿佛连珠炮似的接上,“孤等不及……”
“大王……”程昱刚想请命。
哪知道,曹操的目光已经朝向他,“仲德,这件事儿你去,荀令君走后,你是最分得清忠奸善恶的,若你觉察到那姜囧不忠,可就地斩首,无需禀报于孤!”
啊……曹操的话让程昱一愣,他连忙拱手。
“臣遵命——”
话音落下,曹操收敛起他那眼神中的锋芒,厚重的声音传出:“去吧,去吧——”
……
……
北邙山中,这里是大魏飞球兵的驻地。
程昱来到这里时,远远的就听到中军大帐方向,那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咆哮、怒斥声,俨然……这是姜囧的声音。
但同样有其他的声音,像是在为什么求情。
的确……
此刻中军大帐之中,新晋的天翊将军姜囧站在当中,冷冷凝视着下方跪着,尤是一副不服、不忿儿模样的姜维。
身旁的副将已经在替姜维请罪,“将军……公子虽不遵号令,延缓攻势,可碍于其顾念百姓,将军当网开一面哪?”
姜维膝行上前,昂起他那颗高傲的头颅,“别求我爹,我爹早就被那天翊将军的头衔迷失了双眼,他哪里还会在意别的什么?”
“将军……”又有副将为姜维求情。
俨然,平素里在飞球军团中,姜维的人缘十分不错,哪怕是犯了天大的错,可更多的人不是视而不见,而是极力的帮他解释,试图将这件事儿掩盖过去。
“哼……”此时的姜囧一脸的愤怒,“就是仗着这么多人护着你,你才会如此不管不顾的去充英雄!哼,你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你全族的性命都命悬一线,你倒是有英雄气,去救百姓?怎么……你眼前的这一众同袍,你族里的兄弟,他们的命就不值钱么?”
似乎是提到了同袍与兄弟,姜维被父亲骂的抬不起头。
姜囧沉吟片刻,接着道:“姜维,你擅自违抗军令,在飞球藤筐中抢夺响箭,致使本将军发令延缓,让许都城敌军逃过一劫,致使大王的行动没有达到预想的成果,你是死罪,死罪啊!”
姜囧说话间,程昱已经行至中军大帐的门外……他示意兵士不要通传,就站在门前,静静的听,一边听,一边眯着眼,似是在心头算计着什么。
他注意到,此时跪在地上的那少年,虽然形容狼狈,但跪着的身姿,仍有一股绝枪之气……
反观姜囧,他仿佛又痛又恨,满满的愤怒就写满在脸上,他指着姜维,厉声咆哮:“孽畜,你还不认罪吗?”
姜维抬头,目光炽热又痛楚,硬着脖子说,“若是昔日那天水城上做一普通守将,庇护天水万民的父亲,绝不会让孩儿认错,因为孩儿根本没有错……无论是大魏,还是大汉……他们存在的意义本就是造福百姓,若弃百姓之命于不顾,呵呵……何须父亲率领的飞球军团,怕是那荆州的飞球军团早就一把火将洛阳城,将这北邙山焚成一片废墟了?那时……父亲也不用在这里问儿子的罪过!”
姜囧被姜维气的霍然站起,“竖子狂妄,你顾万民,却不顾同胞,不顾家小,违抗军令,累我飞球军团,居然还不知悔过,今日为父就要让你彻底清醒,来人,将姜维绑缚于辕门,斩首示众,斩首示众!”
说罢,他一甩手,一支黑色的令箭被扔在地上,姜维绝望的闭上眼。
这下……门外的程昱一惊。
——『虎毒尤不食子,不曾想,这姜囧……竟比猛虎还毒!』
倒是一干副将,包括不少姜氏一族的族人大吃一惊,纷纷冲上来为姜维求情。
“族长开恩哪,伯约自小聪慧过人,武艺精湛……咱们父辈传下来的‘加鞭枪’、‘姜家刀’、‘黑虎棍’、‘铁山靠’、‘守心拳’,唯独伯约一人得到真传,他是咱们全族的天水麒麟儿啊,是咱们全族的希望,何况……族长啊,你就这一个儿子,若……若有个闪失,对得起他那早逝的母亲么?”
说话的是一个姜维叔叔辈的男人,名唤姜洪,乃是姜囧的亲弟弟。
紧接着,更多的男人站了出来,有的说“请族长开恩……”,有的说,“请大将军开恩!”
程昱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眼眸不由得眯起,他很好奇……这种情况下,姜囧要如何抉择?当然,这也关乎着,他程昱要如何抉择!
姜囧看着帐下,求情之人超过一半,剩下的官员仿佛还在愕然发愣,他的心里又焦急,又悲痛,神情却甚是冰冷,“为此竖子,险些诛我全族,拖出去……斩!”
姜维木然的被兵士他拖开。
姜洪急的手足无措,一个劲儿的哀求,“大兄啊我……不可,不可啊……我至今无子,伯约若斩,那……那咱们这一脉就无后了呀!”
他这么说,忙给诸族人使眼色,众人会意,纷纷跪下来求情,“请族长开恩……”
天水姜氏一族是大族,当然……是在桓灵朝时没落的大族,族内鲜有高官者,但却保持着没落大族固有的特点——人多!
此番来应征飞球兵,单单天水姜氏一族的族人就有超过两百人……
“大哥……”姜洪还在哀求,“谁没有年轻气盛过啊,你当初年轻时不一样犯过错,若不是父亲断了一条手臂保全你……你那次的错怕是要让全族被羌人给屠戮了!如今……你刚刚被大王封为将军,正是咱们姜家振兴的时候,你得为姜家留下这麒麟啊!”
这时……
姜维已经被一干兵士拖到门口,等着姜囧做最终的决定。
程昱正直猜测,姜囧会如何做?
此时,一个女子匆匆赶来……是姜维的夫人柳氏,她也是天水人,是当地县丞的女儿……今年才嫁给姜维。
因为是边境女子,自小练就了一身武艺,本是陪着姜维来洛阳历练,不曾想……却听到族人传话,姜维公子命悬一线!
“父亲,不可呀……”
柳氏拦在姜维的面前……
姜维厉声呵道:“夫人,你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柳氏抹着眼泪说道:“爹爹只有伯约这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伯约这一个丈夫,若是杀了伯约,那便如同杀了爹爹,也如同杀了我,请……请爹爹饶过伯约一命,让他戴罪立功……戴罪立功!”
姜囧虽然心如刀绞,但是柳氏进门时,那掀开的布帘之外,他敏锐的察觉到……程昱也在。
很显然……程昱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他来此的目的……
或许是……
姜囧心头“唉”的一身重叹,他只能咬紧牙关,好不松口:“饶他?我愧对大王,愧对大魏,愧对我这天翊将军的头衔!快把这逆子拖下去,斩首,即……即刻斩首!”
果然……
在姜囧的咆哮声下,出现在程昱眼帘里的一幕,是姜维被反绑着,跪在一块儿木墩前,脖子已经被按了上去,刽子手已经就位。
姜洪高喊:“且慢,刀下留人!”
刽子手一冷,姜洪已经伏在姜维的身上,刽子手为难的说,“你这是作甚?”
姜洪挣扎着说道:“我不能让我大哥无后,要杀,就把我们叔侄一起杀了吧!”
姜维挣扎着说,“叔父,叔父……你让开,我不怕死,我只是哀叹这上天的不公,对于百姓,何时方能做到……天涯尽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对于百姓……这黑暗的世道何时才能幽而复明?”
这……
姜洪愣住了,刀斧手愣住了,围观的所有飞球兵,都……都悉数愣住了!
就连程昱竟因为姜维的话,面颊上露出了些许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