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真正见识过战场杀戮,见识过兵卒前一刻还活蹦乱跳,后一刻就死在自己的面前的景象……
那么……现在的这一切,眼前的这一切就都只是小场面。
就算真的打下来又如何?
不过是疼那么几下!
死都见过了,死都在眼前过了,还怕疼?怕个毛毛虫!
“爹,我觉得你错了,错在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分清楚这件事儿的青红皂白,就妄下结论!”
刘禅的这一句话更像是把冰冷的气氛推向顶点。
青红皂白?
妄下结论?这……
刘备笑了,知子莫若父,你阿斗什么货色,他刘备会不知道么?还青红皂白,妄下结论?你这逆子哪来的勇气,在此信口开河。
“妄下结论?好,为父给你个机会,你倒是说说,为父如何妄下结论?”
随着刘备的话音脱口。
刘禅缓缓站起,他的目光从与父亲刘备的交汇,转移向一旁,转向那些坐着看戏的“大地主”……
他快步向这些地主走去,目光森冷,面色阴沉,这样子……让这些大地主都觉得挺渗人的。
“阿斗,你要干嘛?”
刘备以为刘禅要动手,心想……这大庭广众之下,若真如此,那成何体统?阿斗的脸面可以不要,可他这做父亲的,总是要脸的呀!
哪曾想,就在这时……
刘禅目光森然的望着这些地主,可语气却极致的平和,“爹,状告我的是这些人吧?”
“屠戮耕牛,霸占田产,抢占佃农……难不成,他们还冤枉你了?”
“呵呵……”
面对刘备的责问,刘禅一个冷冷的“呵呵”……几乎要让刘备的怒火彻底爆发。
——『呵呵,你还呵呵!呵呵你个头!』
却就在这时,刘禅朝向那端坐的地主中为首的那个走去……
是三丰村的李庄主。
“噢,这不是李庄主么?三丰村的田产,今年耕种的可还顺利?”
刘禅直接质问……
这……
李庄主先是一怔,然后缓缓起身,拱手道:“回刘公子,还算……还算顺利……”
他这话方才脱口。
“顺利个狗臭屁……”李庄主身后的中年男人愤然起身,他朝着刘禅大声咆哮,“若无你抢占我等耕田,霸占我等佃农……那才是顺利,现在的话,顺利个狗臭屁,活都活不下去了!都快被你这等欺行霸市者给绝后生计!”
面对这男人的指责……
刘禅眼眸微眯,整个人也转向他,“噢……原来是金箱村的左庄主,左庄主还是这么大的气性啊!”
“哼……”这位左庄主一声冷哼,抬高眼角,不再理睬刘禅。
这时,刘禅又注意到了他们身后,“这位不是青林口村的吴乡绅么?张乡绅?刘乡绅也来了……看你们春光满面,定然是今年的耕种不错吧?想来……来年又是一个好收成。”
这……
刘禅越是这么说,这些大地主越是一副两眼一抹黑,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既视感。
诸葛亮与法正对视,也露出几许疑惑,不知道刘禅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刘备更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刘禅……
心里直犯嘀咕:『这逆子?到底在做什么?』
气氛陡然变冷。
这时,还是那脾气暴躁的左庄主,他再度发声,言辞犀利的指向刘禅:“刘公子……我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霸我们的田?抢我们的人?如今左将军在上,你若是说不出来个由头,自有左将军替我们做主!”
“噢……”
面对这位左庄主的指责,刘禅“吧唧”了下嘴巴,然后缓缓道:“别急,别急,让我一个一个说……”
刘禅越是镇定,越是让诸葛亮惊讶。
不论别的……单单今日阿斗的这份从容,就让人侧目了。
这便是阿斗从荆州回来的变化嘛?
再不是那个懦弱、爱哭的公子了!
就在诸葛亮遐想之际……
“小鱼!”刘禅大声吆喝一声,当即……他的小跟班鱼豢会意,连忙将一卷竹简快速的递了上来。
原本与鱼豢站在一起的诸葛恪还有些惊讶……
——『这?这竹简是什么?』
很快,刘禅就已经展开了竹简,然后他朝着那左庄主说:“左庄主在金箱村的田产是一万四千三百亩,佃农一千七百二十一个,我没说错吧?”
这……
这位左庄主一怔,不过很快,他挺直了胸膛,一副昂扬的气势,“是又如何!”
“是你妹!”
刘禅那迅捷如电的声音迅速的传出,他将竹简直接砸向这左庄主:“摊丁入亩,重新丈量土地后,这上面一亩亩、一户户的清清楚楚的记着,你的田产总和是两万四千三百亩……你的佃农是两千六百三十七个,好啊你……足足瞒报了一万亩!足足瞒报了一千人!”
说到这儿,刘禅顿了一下,然后话语如连珠炮一般,根本不给对方喘息与辩解的机会。
“本公子查这些年蜀中的税薄,整整十年,你都少交了这一万亩的田税,少交了这一千余人的算赋、口赋……哼,如今土地丈量,摊丁入亩,所有的田亩一览无余,本公子本是好心想救你一把,将你这‘瞒报’多出来的田亩与佃农收为官用,以此隐瞒了你这十年瞒报的罪责,你倒好……恶人先告状,反咬本公子一口,好啊,那就来吧,咱们互相伤害啊……”
说到这儿,刘禅望向法正,“久闻孝直叔叔刚正不阿,主管蜀中律法,晚辈斗胆问孝直叔叔,一万亩的田税,一千人的算赋、口赋……十年的隐瞒,这些该当何罪?”
唔……
随着刘禅的话,眼前的这位左庄主眼眸一凝,刹那间脸色煞白如纸……
连同他身后的那些大地主一个个的也都面露惊悚之色。
顿时就——汗流浃背了起来。
反观刘备、诸葛亮、诸葛恪、赵云……他们一众众人,每一个都是眼瞳瞪大,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幕!
也不可思议的望着刘禅。
乃至于他们下意识的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
——『阿斗……这是要……要反杀么?』
法正是第一个回过味儿来的,他也是当先反应过来,捡起地上那封金箱村重新丈量土地后田亩与佃农的数额,再加上刘禅那番引导性极强的话语。
他懂了,刘禅这强霸的五万亩土地,强霸的数千佃农,本就是这些地主瞒报的那份儿……
当然,无论是摊丁入亩政策推行的前后。
这种大户隐藏田亩、隐瞒耕地,躲避税赋的现象都十分普遍,这算是一条“见不得台面”,却又是“不成文”的准则与规定!
偏偏,这种事儿,哪怕是添丁入亩,重新丈量土地的契机,也没有第一时间挑明……
但……偏偏碰上刘禅了,他竟不仅点明了,还强霸了,且把矛头直接指向这些地主!
如果是这样……
——『呵呵……』
法正心头浅笑一声,他装模作样的仔细查阅过那竹简,然后说,“莫说一万亩田,莫说十年,便是千亩良田隐瞒一年的田税,也足以诛杀三族!”
呃……
这一番平静的话语,偏偏出自嫉恶如仇的法正手里,要知道,自打刘备入主蜀中后,死在法正手上的无论是昔日大氏族、还是蜀中名士不胜累举。
也正是基于此,他口中的“诛杀三族”那可与诸葛亮口中的“诛杀三族”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他法正法孝直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杀——
而随着法正的话脱口。
“嘀嗒”、“嘀嗒……”
豆大的汗珠开始自那吴庄主的面颊上滚落而下……
他整个身子有点儿恍惚,双腿因为剧烈的颤抖而一个颤粟之下,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可周围的庄主、乡绅虽多,此情此景下,竟无一人敢去搀扶他。
甚至,还刻意的远离他一步,生怕与他有什么牵扯。
还是刘禅接着说道:“唉呀,好心既都当成驴肝肺了,那本公子还要这好心作甚?土地就在那儿摆着,赖不得账,这田亩是诸葛师傅派人丈量的,若是怕不准,可以再派人去量,如今这可谓是人赃并获,孝直师傅……这位金箱村的吴庄主偷税漏赋……该怎么判?还请有个明断!”
这……
无疑,刘禅的这一番话就有些杀人诛心的味道了。
当然,这味道很正,法正很喜欢。
而这般大事儿,关乎蜀中、荆州、江东正在推行的土地政策,关乎蜀中几十年来地主瞒报土地、人口的弊政,甚至关乎好基友刘备的儿子——刘禅!
法正在做最后决断之前,自是要问过刘备的。
于是,他微微抬眸,余光瞟向刘备那边,似乎是征求刘备的意思,而刘备的意思很明确——该怎么判,就这么判!
当然,除了这个眼神外……刘备眼芒中更多的是激动,是亢奋,是溢于言表。
这时,法正的吩咐已经吟出。
“来人,此吴姓罪人隐瞒田产,逃避税赋,诬告公子,罪不容恕,权且先押入牢狱,严加审问,追出同党,一并发落……”
“诺……”
当即就有两名亲卫一道进入这大堂之中,迅速的将这吴庄主押住。
这吴庄主腿都是软的,浑身颤的厉害,可嘴上却无比真实的在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