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则是皮肤黝黑,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若不是一口“芜湖”口音,远远的望去,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是张方!
张方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仿佛在一次次的确认追兵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已经逃出了村落,逃到了一处村道上。
就在这时……
“拉满弦,连弩准备——”
一道清脆的女声吟出,原来,是关银屏已经带官兵拦住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且一架架弓弩早已蓄势待发。
“再不下马,别怪本姑娘万箭齐发——”
关银屏也提起一枚连弩,连弩指着面前驾马而来的曹丕与张方。
“得得得……”
马儿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发出警觉的鸣啼。
马蹄声停止了,马儿因为畏惧不敢继续疾驰。
“怎么办?”
曹丕已是慌了神儿。
张方则是左右环视,这是一处山坡,山坡下是一片树林,他心下一横,大声吟道:“公子,跳马,翻下去……”
啊……
曹丕这才注意到他们所处的位置。
可……黑夜下,那山坡下的树林深不见底,曹丕心里根本没底,哪里敢跳?
似乎是因为曹丕与张方的马儿停住脚步。
关银屏当即吩咐:“抓住他们——”
这一声之下,从弓弩手身后迅速的窜出许多官兵,他们手持佩刀,一步步的朝曹丕与张方靠近!
“还愣着干啥呀?再不跳,俺洛阳城的三个宅子就都要打水漂了!”
张方的声音吟出……
然后,在曹丕的视线里,这个没有见识,又视财如命的山野村夫,竟宛若恶狗扑食一般的朝他扑来。
电光火石间,张方竟是抱着曹丕翻下了这山坡……
两人迅速的顺着斜坡朝下滚去。
“啊……”
“啊……”
无比凄厉的喊叫声从山坡中传出……回荡在这空旷的村道上。
那声音越来越远,带着一种别样的果敢与决绝。
渐渐地……坡道上再没有半点响动。
反倒是关银屏……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牙齿似乎也因为紧张而紧紧的咬住。
“千万,千万不要……”
很明显……
关银屏并不是紧张于敌人狗急跳墙下的跳坡求生,而是另有所指,是整个行动中意味深长。
“可……可千万不要出事儿啊!”
关银屏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吟道。
这时,周围的官兵迅速的围拢了过来,为首一人问道:“关三小姐?敌人坠下去了……我们……我们该?”
俨然,这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儿,可哪怕是官兵说话时,还特地望向了下面的树林,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这么高,这么深……如此坠落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反观关银屏,在短暂的沉吟过后,她迅速的收起了面颊上一切的情绪,她吩咐道:“追,想办法下去,搜查那密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
空白!
出现在曹丕脑海中的是一片空白,他只记得,他与张方一同摔下了山坡。
身体被坡边的灌木丛和凸出的岩石撞击得遍体鳞伤。
他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尘土与血腥的味道。
接下来的记忆,就是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蛙鸣声和溪流的潺潺水声。
疼……
特别是伤口在水中浸泡,这份疼痛感更甚!
但,至少……这份疼痛让他还能睁开眼睛,至少……他还能意识到,他还活着。
这本是一处浅溪,溪水将曹丕与张方冲到了岸边。
“咳咳……”
在连续几声剧烈的咳声下,曹丕挣扎着站起身来,身上多处的擦伤,那血迹斑斑的伤口,让他浑身上下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哪怕如此,他想到……是张方救了他,若是方才在坡上,张方哪怕是犹豫一刻,怕是……怕是他曹丕就再没机会体会到这份痛感了。
“呼……呼……”
伴随着粗重的呼气,曹丕一步步的走向张方,张方躺在溪水岸上一动不动,那被溪水冲刮过的伤口格外的醒目,他……仿佛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张方……张方……”
曹丕呼喊,他不敢太大声,他的声音也极致的颤抖,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你醒醒,你醒醒……张方,张方……你还活着么?还活着么?”
曹丕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
他蹲下身来,努力的晃动着张方的身体,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心开始沉了下去,绝望的情绪像黑暗的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可……十息,二十息,五十息……
一百息……
无论曹丕怎么用力,可张方就宛若一具尸体般,一动不动。
“该死的……”
曹丕咬牙切齿,看到张方的模样,他是无比痛惜的……
但比起这份痛惜,他更绝望的是没有张方,他如何回到大魏?
他又如何站着、挺直腰杆的回到大魏。
“难道……一切都结束了么?”
“我……我的世子愿景终究只是一场美梦么?”
正直曹丕绝望之际……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活……我还活着!”
曹丕猛地抬起头,看到张方的眼睛微微睁开,虽然声音微弱,但很明显,他也渡过了这一劫。
曹丕心中瞬间涌起一股狂喜,仿佛从深渊中重新找到了希望。
“你没事吧?”
他急切地问,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
“我……我没事,我……我死了?那我洛阳城的宅子……怎么办?”张方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虽然脸色苍白,但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他艰难的扭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然后轻声说:“这里不能久留……追兵必定会搜来,咱们必须……必须迅速的逃出去!”
“都怪我……”曹丕难掩心头的自责,“是我擅作主张去与那些道人接头……多半是因为这个才暴漏,都……都怪我……”
“别说那些了!”张方咬着牙,“先走……先走……回洛阳,回……回洛阳……”
他像是因为对宅子的执着……身体又迸发出全新的力量。
哪怕如此,这也让曹丕的眼睛直泛酸……
“好……好……”曹丕也咬住牙。
就这样……两人互相搀扶着,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伤痕累累……
但彼此搀扶间,那涌现出的不屈信念却让他们充满了力量,他们开始寻找出路,沿着树林缓慢前行。
……
……
江夏安陆城的酒肆中,昏黄的灯光摇曳着,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角落里,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正端坐其中,他的面具精致而神秘,上面刻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符文,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秘密。
隔着门窗,便能听到,他那朗朗上口的声音。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说起来……这位讲述“道文”的并不是左慈、葛玄道家“丹鼎”一门的道人,也不是正一道,五斗米教的教义……
他头戴面具,年龄看似不大,可身份神秘,气场强大……最重要的是,他每每在夜里会在这酒肆中传道,他传颂的道文朗朗上口,让人振奋异常。
便是如此……许多葛玄的弟子都会乔装一番,深夜来此酒肆闻道授业。
自然,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左慈与葛玄的耳中,他们来江夏的目的虽与传道无关,但……此间有道家高人传道,他们总归还是要见上一见,听上一听……
“得得——”
伴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一脸简朴的马车停在了酒肆门前。
葛玄当先下车,掀开车辆,恭敬的引师傅左慈下车。
姜囧也一并跟来,俨然……他对自己的任务无比清晰,盯着左慈,也盯着这次的事件,故而……哪怕是问道授业,左慈到哪,他姜囧也跟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