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们低头之际……
说时迟,那时快……朱灵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他出手极快……迅速的一刀插入眼前官兵的胸膛!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
让那官兵身后的另外两人还没反应过来。
可朱灵的亲卫早有准备,几乎是同时出手,趁他们不备……匕首也同时没入他们的胸膛之中。
“呜……呜啊——”
在一道道凄惨的声调中,这三名本以为“立下大功,加官进爵指日可待”的官兵,心猛的一紧,瞳孔睁到最大,在完全无法置信与无法理解的凄厉厉的伸手……然后缓缓倒下……
哪怕倒在地上时,他们的身子还蠕动了几下,尤是无比不可思议的既视感。
紧接着,是鲜血自他们的胸口处流出,殷红的鲜血在他们的胸前汇聚成血泊。
而这一幕……也让曹丕与张方瞪大了眼睛。
“朱……朱将军?”
曹丕惊呼出声……
朱灵则眉头一紧,他左右环视,确保没有被人发现,这才张口:“别愣着了,先离开这里!”
不过片刻……朱灵就带着曹丕与张方离开。
这里……仿佛在一阵疾风骤雨后,突然又恢复了宁静。
而直到半刻钟后,关银屏方才赶到此间。
她身边的人不多,唯有三、四人,且原本都是女兵,从在关家军时,就作为关银屏的亲卫,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一名女兵如实向她禀报:“此处经历了一场恶战,还留下一支断了的小臂……”
关银屏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呼,伴随着一阵粗重的呼气,她反问道:“人已经离开这树林了吧?”
“离开了——”
随着女兵的禀报……
关银屏的目光方才转向那倒在血泊里的三名官兵。
她朝这三名官兵喊道:“人都走了,可以起来了……”
也直到这时,那三名官兵方才从血泊里爬起,这不爬起还不要紧,一爬起之下,胸前的血袋露了出来……且分别被扎了一个大窟窿,窟窿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的醒目。
“关三小姐……”
三人齐齐向关银屏拱手。
其中那为首一人道:“已经按照云旗公子的吩咐,留下了那曹丕随从的一支手臂……只是,我等均有疑惑,既那人是自己人,何必如此?”
俨然,这一名官兵的询问,也是他身后两人,乃至于是关银屏身边几名亲卫的疑问。
逢场作戏而已……
似乎,没必要动真格吧?还断人一条手臂!
这是一生的影响啊!
哪曾想,关银屏只是深深的呼出口气,她沉吟了许久方才张口:“其实……这条手臂是……是他求我四弟砍下的!且求了三次!”
啊……
众人一惊。
关银屏却不再继续解释,因为她也不懂……为何张方要这么做!为什么他甘愿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
这在她眼里……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整个行动,实在是太疯狂了!
当然……
这个行动,或许也唯独关麟能体会到张方如此“决议”的动机!
因为……
这份决议中裹挟着两个深重的原因。
其一,是曹操、曹丕均是生性多疑之人,永远不要小觑他们的疑心;
其二,是永远不要小觑张方为他伯父,为他爹,为他那数百族人,为他一城的百姓报仇雪恨的决心!
冤有头,债有主,有的人……从一出生起,就是为了报仇而存在!
……
……
第578章 论安心立命,论佛释道——
江夏,安陆城外,是月黑风高,是杀人放火,是阴谋诡计。
也是一幅星落棋局下……黑白子全新的布局,全新的交锋。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动而不括,出必有成。
是一次关麟与曹操全新的交锋!
可安陆城内的一方酒肆之中,却是宁静平和,这里……没有血腥屠戮,没有刀枪剑戟,有的……只是一语入魂的洗涤心灵,是整耳欲聋,直抵内心的激昂振奋。
包括左慈、葛玄,包括那一个个道人,他们表现的十分安静……
他们在默默的聆听。
说起来……
继“人道渺渺,仙道莽莽……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这等振聋发聩的激昂话语之后,那头戴奇怪面具的“道人”还在侃侃而谈,且越说……越是悠久,越是深远。
“东周末年,天下大乱,那时世间的万万千千黎庶,哪一个没有面临着巨大的痛苦?周王室被架空,上百个诸侯小国彼此征战,血流成河,面对这样一个痛苦,我们民族的未来只会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作为整个民族解题,另外一种,出现伟大的论道先哲们引领我们民族的复兴!无疑,这片华夏土地是幸运的,在先秦的时候,出现了这么一群论道的先哲,纷纷创立了他们的学派,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之后到了汉武帝时期,作为帝王的汉武帝与作为思想大家的董仲舒联起手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从此定儒家为一尊,从此华夏的正统确立了,道家一派彻底沦为旁之……”
“这时候,我们的学术进入了第二个阶段,既两汉经学,但现在又乱了,礼教得不到遵守,再一次礼乐崩坏,这时候……儒家的学者发现,他们无路可走了,他们自己把路给走死了……此情此景下,道家无疑看到了希望,他们觉得……他们理应被捡起来!理应重新获得华夏正统学说的地位……”
“呵呵……我今日且大胆放言,且斗胆问诸位一句?道家……真的能够解决这世道中所存续的一切的问题么?道家的无为,潇洒,注定……即便是道家再度崛起,可……道家的学说依旧不能阻止我华夏文化的衰落,因为……整个民族,这天底下多数的黎民百姓,他们无法从儒家获取到一方精神寄托,但同样,也无法从道家获得半点精神慰藉,道家的正统,只会让少数文人……能够短暂的获得精神的解脱罢了。”
这面具道人的语气十分的平和,语速也极尽和缓……
可偏偏,他吟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是那样的振聋发聩。
而他提到的关乎“道家”一脉的发展,并非是空穴来风。
事实上,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车轮。
在汉末天下大乱,以儒家为正统的学说彻底没落,礼乐崩坏后,魏晋时期的“玄学”,其实就是“道家”再度被统治者捡起。
所谓的魏晋风流,只是少数文人精神彻底的解脱,诸如“竹林七贤”,诸如那风流潇洒的人生态度。
但这股“玄学”思想下,魏晋风流造成的后果是门阀士族的腐朽,是崇文抑武的渊源,是黑暗时代下避世的思维,也是十万宫女被吃光,五胡乱华的残忍终章。
从这点上看,单纯道家的思想,并不能成为一个时代的主流、主宰……
甚至还致使华夏文化生命无限的接近于死亡!
面具道人娓娓描述出一副“玄学”占据主流学说后……
时代的强权从儒学手中接替,过度道风流潇洒的篇章,再发展到黑暗残忍的地步。
一幅幅血腥屠戮的画面,仿佛……是世人即将经历的那般!
经由他口中娓娓诉说,汇聚成了一幅幅图谱……悉数印在左慈、葛玄,还有那许多道人的面前。
其实……
左慈毕生所愿就是助道家战胜儒家,让他的“丹鼎”一派成为主流,可他时时也会思索,“无为”的思想?真的适合治国么?真的适合作为一个时代的主流么?
如今,经由眼前面具道人的描述,左慈仿佛感悟到了一些。
也看到了一些他憧憬世界里,道家战胜儒学后……并不理想的治国景象。
而之所以会造成这些,是因为“玄学”也好,“道学”也罢,他们都没有解决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既……这世间黎庶安心立命的大问题!
世间黎庶依旧是没有获得一方精神家园!
面具男人环望了眼前的这些人一眼,他还在侃侃讲述,“所以?你们以为道家的对手是儒家?道学的对手是儒学么?不……你们错了,道家的对手从来就不是儒学,而是经由丝绸之路,传至中华的佛学,是洛阳城建起的白马寺,是短短几十年来就发展壮大,信徒每日成倍递增的佛学!”
“所谓‘儒’、‘释’、‘道’……‘释’本身学说中的欺骗与虚妄,才是道家发展,必须面对的最强大对手!也是道家发展所必须经历的关乎存亡兴衰的一环!”
这……
当这一番话吟出,左慈、葛玄,还有许多人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佛学?‘释’,他们并不陌生。
事实上,自从白马寺在洛阳兴建起,各地屡有佛家寺院兴起,甚至有包括“笮融”在内的许多名士大力兴建佛寺。
诸如洛阳大佛、会稽金刚山如来佛,苏州虎丘山灵霄寺大佛……
毫不夸张的说,佛家在汉末早非萌芽阶段,已经在迅速发展。
但……发展是一回事儿。
成气候,又是一回事儿。
至少现在为止,道家还从未将这所谓的“佛学”当做过威胁!
——『“秉死”、“轮回”、“因果报应”』
——『这些,真的能威胁到道家……威胁到儒家么?乃至于成为正统么?』
左慈不由得在内心中深深的自问。
无疑,面具道人的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话语,直击他的心灵,让他仿似打开了一盏新世界的大门!
也让他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对佛家一派的揣摩上,这不揣摩不要紧,以揣摩之下,抽丝剥茧,一系列的细节积水成河,左慈的眉宇肉眼可见的深深凝起,神色无常、忧虑!
倒是与此同时……
酒肆内一方雅间之中,一个清俊的男子眼眸微眯,手中端起的茶盏深深的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