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备接着家书询问云长,对于刘封的态度……
这……
徐庶不由得揣起下巴,这件事儿其实很敏感,因为……按照礼法,继子是可以继承大位的!
在汉成帝时期,此举也是有先例的。
那么……
徐庶立刻抬头,眼眸深深的凝起,望向关羽,“云长,你的意思是?”
呼……罕见的,关羽又一次的长吁一口气,继而他沉吟道:“螟蛉之子?岂可继承大统乎?”
无疑……这一句话,表明了关羽的态度。
且因为关羽素来光明磊落,他吟出这一句话,也完全没有背着任何人,甚至……他就是要把他的态度给表明出来,让大兄听到。
倒是唯独徐庶,他微微的咬了下牙关,他接过关羽手中的那封家书,郑重的默念了一遍。
然后,这件事儿……使得他的心里像是多出了一块儿不大不小的疙瘩……
再三踟蹰后,他也轻吟道:“若如此……那这阳平关一战,他刘封不能胜啊!”
说这话时,他的眼芒中多出了许多意味深长。
是啊,如今的局势大好,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世子”之争,葬送了如今兴汉的大优局面!
……
……
汉中战场,阳平关,这座由曹操加固过的天下雄关,地扼蜀道咽喉,气势恢宏,巍峨险峻。
遥遥观之,关楼巍峨耸立,飞檐翘角,气势磅礴。
在夕阳的余晖下,关楼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更显得威严而神秘。
这些……仿佛都在应证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此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倒是此刻的阳平关外,蜀军军营,硕大的“封”字军旗迎风猎猎,整个军营中,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们正一个个伫立着,军容整齐,守卫森严。
这是刘封的兵马,是从刘备收他为继子后,他就不断征召、扩充的兵马……如今,南征北战,是一支骁勇的军团。
“哈哈哈哈……”
遥遥就能听到,此刻中军大帐内刘封那放肆的大笑声高高的扬起。
“幼常,还得是你啊……”刘封难掩心头的兴奋之情,他大笑着道:“阳平关外……麋鹿在前,破阵在后,这仗打的轻松啊……”
诚如刘封所言……
就在这阳平关一战的开端,要破阳平关,当先要做的是突破至阳平关下,可此举……并不轻松!
因为阳平关外……夏侯渊设下了三处据点,这些据点互为犄角,守卫森严,按理说……刘封仅仅两万先锋部队,要攻破这三处据点并不轻松。
可在他的军师马谡的谋略下,刘封找到了此地大量聚集的麋鹿……然后通过诱导,使得麋鹿受惊当先冲向了魏军的据点。
直接将魏军的阵型冲来,然后……便是刘封的大军紧随其后,几乎是轻而易举的攻破了这三处据点。
斩敌数千倒还是其次,一战可谓是将这支先锋军团的士气激昂到了顶点,也顺利的抵达了阳平关下。
反观……曹魏的兵马,三处据点全失,使得他们士气低落……被迫只能据守阳平关,如此这般……留给刘封与马谡可操作的空间无疑就大了许多。
“将军无需盛赞于我……谡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马谡侃侃解释道:“昔日曹操进攻张鲁,便是在此阳平受到了巨大的挫折,进不得进,退不能退,士兵们伤亡惨重,营中军粮几乎殆尽……这使得曹操不得不在对峙了两个多月之后,做出了罢兵休战的决定!可意外……却在罢兵休战这个决策时发生……”
说到这儿,马谡顿了一下,接着侃侃而谈,一副胸藏韬略,深谙世道的架势,“就在曹军退兵之际,夏侯渊有位部将叫高祚,夜间撤军时在山上迷了路,于是,他就领着帐下的兵卒们在山上乱窜……没成想,高祚误打误撞地闯进了麋鹿们的栖息地,数千只受到惊吓的麋鹿们四散奔逃。这群麋鹿不仅把魏军冲得乱成了一团,而且,直接从山涧冲入了阳平关内,把关内守军也冲得乱成了一锅粥,于是……就有了赫赫有名的‘麋鹿破关’……”
“至于我,不过是复制他曹操的做法,所谓《孙子兵法》中讲述的——敌不我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彼之口,还施彼身!主打的就是一个模仿与复制!”
马谡的话惹得刘封连连点头……
同在账内的吴懿也感慨道:“哈哈哈哈,看来……公子得幼常辅佐,这破阳平关指日可待呀!待得破了这关,直取汉中,公子便向主公讨要此汉中作为封地,厉兵秣马,依我观之,不出三年,公子足以率军出祁山,收复大汉的大好山河……”
无疑吴懿的这番话让刘封颇为受用。
他从来不是一个谦虚的人……
但马谡通晓人心,在这种关头,连忙张口:“吴将军哪里话,公子首战告捷,靠的是吴将军所带一万兵马的鼎力相助,也是李尚书在后方确保后勤补给,真要论起功勋,这首战告捷,吴将军与李尚书才是头功!”
这还互相吹捧起来了……
当然,这种吹捧……往往听在别人的耳中颇为受用。
可以说,整个此间一片欢欣鼓舞。
只是,对于刘封……首战大捷,还远远没有达成他的期盼,在一阵“庆功”似的大笑声落下之后,刘封的目光又转向马谡,“幼常……这首战已然大捷,如今我军士气高涨,阳平关又在眼前,我意欲明日攻城……你意下如何?”
攻城?
这……
随着刘封的话,马谡微微眯起了双眸,在短暂的思索后,他摇头说,“不好……这阳平关,当年曹操强攻都屡屡受挫,如今的守军也远非昔日的张鲁,阳平关又被曹操大肆加固,还有夏侯渊这等猛将……凭我们现在的兵力,还不足以攻城!”
“那……”刘封的眉头一锁……
马谡却是转向了身后,眼眸凝于那大帐当中摆放着的舆图之上,他的手指向了阳平关一侧的山峦,他淡淡的分析道:“这是定军山……这是天荡山,呵呵,如果说……把汉中区域比作布袋,那么阳平关就是布袋的口,定军山和天荡山是布袋口两侧绳子的末端,三者中的任意一个都是不可或缺的……”
“你的意思是?”吴懿听着马谡的分析,却是一头雾水……
刘封倒是听懂了几许,他问道:“幼常的意思是?取阳平关,不如……取高处的天荡山?定军山?”
“天荡山是当年韩信暗度陈仓时走过的山峦,那时候……士兵们晚上手持火把穿过北山,由于队伍很长,看起来像是火龙在山上盘旋。因此老百姓起初称天荡山的北山为‘天灯山’,也正是因为有过韩信暗度陈仓大获成功的先例,汉中势必会派重兵堵塞此天荡山!所以……我们要取的是……”
说到最后,马谡的手指重重的指向那座阳平关东南侧连绵起伏的群山。
他的话同时传出。
“我们要取得是——定军山!”
“明攻阳平关,暗取定军山!”
……
……
第585章 定军山连着山外山——
——『明攻阳平关,暗取定军山!』
马谡与刘封、吴懿等人的军事会议,以这一句落下帷幕。
俨然……
因为此前的大捷,马谡的谋略,刘封与吴懿均是信任的。
何况,韩信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让这一计略的实施有过先河……
当年,韩信明暗度陈仓的位置距离这定军山并不远。
也正是基于此,大的战略定下……
接下来,就是细节上的探究。
马谡与刘封、吴懿又约定了一番,由吴懿率军佯攻阳平关,马谡、刘封则是带兵直取定军山……
只要拿下定军山,那越过此山峦……可直接攻击阳平关的背部,亦或者是直取汉中。
那时候,曹操加固的阳平关就只能沦为一个笑话了。
呼……
定下方略,马谡走出了营帐,营帐外……这支刘封的兵马斗志昂扬地练习着刺杀,口中高声呼喝:“嘿,哈,嘿!哈!杀——!”
马谡缓缓颔首……
他走到队列前,有副将见到马谡,当即拱手,朗声道:“诸位将士们,近来大捷,全是仰赖马军师神算,让我们立下大功……”
说到这儿,这副将又转头朝向马谡,“弟兄们都议论着,东边一个关云旗,西边一个马幼常,东边亮了西边亮,三兴大汉有希望!啊……哈哈哈哈……来来来,大家都站好了,请咱们的马军师训话。”
俨然,一场大捷,让马谡的声望在军中迅速的扬起,这是他曾经作为诸葛亮的弟子,从未享受过的,也是他一直以来翘首以盼的。
至于这训话……
这般情景,他遥想过无数次,如今……梦想照进现实,还是让他心头一阵荡漾。
可偏偏……
什么叫东边一个关云旗,西边一个马幼常?他关麟什么东西?一个逆子……也配和他马谡一道比较?
心念于此,马谡的脸色一冷,他留下一句,“我没什么想说的,你们接着练吧!”
说罢……踏步走远。
一轮红日,正渐渐地沉入了这阳平关下……冬季严寒,倒是那……“封”字大旗与新增添上的“谡”子旌旗在阳平关外猎猎作响,傲然挺立。
这注定是一个对于马谡而言复杂且难过的夜晚。
等到他独自回到军帐中时,无尽的落寞与寂寥涌上心头,宛若心头失去了什么……
是什么呢?
他不由得回忆起……临行前,他最后去向师傅诸葛亮辞行的画面。
那是个注定萧索的夜晚。
诸葛亮端坐在军师将军府邸的正堂,烛火映衬着他的脸,带着几许苍白,带着几许别样复杂的情绪。
当他注意到马谡走近时,他虚弱的抬起头,复杂的心境下透出的是满脸的神伤。
“师傅……”
“我知道你会来,坐吧!”
那一夜,诸葛亮与马谡聊了许久,而让马谡惊异的是,他的处境……或者说他与刘封的处境,诸葛亮竟是完全知悉。
那一夜,马谡按照以往的样子,小心地在桌案上点燃一炉香,多拿了一盏灯过来,又将灯油拨亮了一些。
诸葛亮洗了手,认真地擦干净,回来桌案前,正了正冠帽,这才一本正经的对他说。
“放弃吧,无论是你,还是刘封,放弃那世子之位,放弃这条通往山顶的捷径……脚踏实地的去做事,把心沉淀下来,这样的步子方才迈的稳,这样的步子也走的结实,如此……于你,于刘封,于这蜀中的稳固,于汉室的中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