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断水源是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儿子贾穆自是不敢怠慢,甚至……曹真、张郃、曹休碍于贾诩的威名,亦是不敢有半点怠慢,加班加点的在做这件事儿。
只是……这话传入贾诩的耳中,却不由得让他摇头。
他俯身捧了一捧清水,饮了一口,甘甜回味……他慢悠悠的说:“何必要扼断他们的水源?”
啊……
贾诩的话让贾穆一头雾水,一旁的曹真也听到了,他快步走了过来,“贾先生?既要困兽?那必得扼其补给,到时候敌军不战自溃?你如何说……不需要扼断他们的水源呢?”
面对这样的疑问,贾诩接着说:“这条溪流是唯一一条流往定军山的河流,与其大费周章的填埋?不如更简单、直接一些!”
“贾先生是要?”
“投毒!”随着曹真的话,贾诩那淡漠的神色下投出冰冷的寒芒。
而那“投毒”两个字,更像是一枚锥子般,迅速的就扎在了曹真、也扎在了贾穆的心头。
过得良久,两人才缓过神来……
投毒……
投毒啊!
“哈哈……哈哈哈哈……”
曹真突然放声大笑,“不愧是我大魏的第一毒士……贾先生这一计好啊……比起那扼断水源,投毒见效更快,也更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来犯之敌……”
随着这一句话吟出,曹真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他快步的走远就去吩咐。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大笑声还在继续……俨然,他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一时间,这笑声空谷回响。
此举,甚合他意啊——
反观贾穆,与曹真那肆意的大笑形成截然鲜明的对比,他凝着眉询问父亲贾诩,“爹?真的要投毒么?如此一来……这定军山可就……”
不等贾穆把话说完,贾诩直接伸手打断,他沉吟道:“你懂什么……殊不知,这本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你吃我,我吃你……”
说到这儿,贾诩略微沉吟,继而发出一声幽幽的感慨:“呵呵,这鬼一样的世道,只要能赢,下毒算什么?无毒不丈夫!”
说到这儿,他最后凝视了一眼那清澈的溪水,继而转身缓缓踱步而去。
只留下贾穆满目的错愕与一轮由内而外的惶恐。
——『爹……还真是如传说中那样毒啊!』
……
……
夜幕如墨,定军山上火光摇曳,战鼓之声在寂静的山谷中突然回荡而起。
一种肃杀之意笼罩其中。
突然,山峦之上一队兵士,他们甲胄鲜明,却带着疲惫与决绝,正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下突围。他们脚下的山石,因千万年的风雨侵蚀而变得崎岖不平,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然而,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山石,是山下那永远埋伏着的敌军。
山道的入口处,那四面八方的箭矢如蝗虫般飞来,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寒光,刹那间,就有数不尽的兵士倒地。
士兵们不敢有丝毫懈怠与迟疑,只能心一横……咬紧牙关,踏着同伴的足迹与尸体,一步一步向山下挪动,可换回的是更多的惨叫与哀嚎。
“啊……”
“救救我……”
“拉我……拉我一……”
惨叫声此起彼伏,最终被呼啸的山风掩盖,清新与冷冽的山风中,却也夹杂着血腥与焦灼的气息。
士兵们的衣甲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死亡的丧钟在为他们敲响。
然而,他们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生存的渴望,也是对胜利的期盼。
他们被困在山上整整两日,再不突围下山,那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条路:
——死路!
山路越来越陡峭,士兵们的速度却不敢有丝毫减慢。
他们知道,每一次的停歇,都可能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他们只能不断地向下、向下,迎着那四面八方传来的箭矢,继续向下……
仿佛要将这座山峰踏在脚下,才能逃离这死神的魔爪。
只是可惜……再山峰下的是更多的埋伏,更多的机关……
——第四次!
刘封的这支百战之军,他们的第四次突围,像是习惯性的一如既往的以“铩羽”、“失败”告终……
但……除了那半数惨败返回山上的兵士外,超过半数突围的兵马……倒在了那山道上。
“嘎嘎嘎……”
天才蒙蒙亮,就有乌鸦闻到了血的气味,盘旋于此间……他们在等待一顿丰盛的美食,一顿足以果腹的大餐!
而这“嘎嘎嘎”的乌鸦嘶鸣……
却仿佛是每一个蜀军将士那即将被摧毁的最后的神经……他们就要崩溃了!
……
看着定军山下严整的魏军,旌旗飘扬,一贯以胆识过人的刘封此刻也不禁恐慌了。
是啊,一连三天,四次突围……四次被阻回,这让刘封意识到……如今的局势与马谡口中言及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这哪里是化身利刃插入敌人的心脏、釜底抽薪!
呵呵,这分明已经有点儿狂澜既倒,陷入绝境的味道了!
“报……将军,前山突围也失败了,前山处敌人的埋伏更多,也更凶猛……”
“报,将军……将士们随身只带三日之粮,过了今日,怕是要断粮了!”
“报……将军,军中军械严重不足,药品也告急,不少受伤归来的将士,如今正面临着无药可治的境况……”
一连串的禀报,让刘封的面颊更加的阴沉……也让他最直观的感受到什么是绝望?
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是啊……
这是比昔日与父亲刘备一道携民渡江,比那前有阻挠,后有追兵还要绝望的境地。
一时间,刘封已是头脑空白一片,他惊慌、茫然、无措……
但他又清楚,他必须强行振作起来,他朝着副将问:“信鸽都放出去了么?我父亲那边……可有什么回应?”
“都……都放出去了……”副将如实禀报,“可……可一连三天,蜀中未有丝毫的回应!”
“怎么会没有回应呢?”刘封豁然站起,他状似癫狂一般,“我爹该来救我的呀,我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身陷重围,看着这些与他一道走南闯北的将士们身陷重围而见死不救吧?”
刘封的话刚刚吟出。
一旁,那身上包裹着绷带,面色虚弱的马谡张口了,“没用的……没用的……”
他的声调凄婉,像是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
“没用?”刘封疑惑。
马谡却说:“我们现在深陷……定军山中,敌人围困我们,迟迟不发起进攻,就是为了吸引蜀中援军……诸葛军师、法正军师都是明哲之人?如何会识破不了这逆魏毒士的奸计……他们不会来救援我们的……他们一定不会来的!”
马谡精于心计,这等揣摩人心意的本领还是有的,只是……这本事于现在的局面可谓是“于事无补”!
而说到这里时,马谡不由得低下头。
他的脑海中,闪过他临出征时与师傅诸葛亮的最后一番对话。
——『弟子通晓心计,如何会不知晓,这一次……主公让刘封公子去进攻阳平关,此谓九死一生,是注定难以攻克的局……』
——『但哪怕是九死一生,对于弟子而言却是一次机会……只要弟子能力挽狂澜,能助刘封打下阳平关,攻下汉中,那……世子之位尘埃落定,再无转圜,这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呵呵……
置之死地而后生,呵呵……呵呵!
现在的马谡,他很想笑……
再度想到他那时的话语,他只觉得自己很可笑。
不仅可笑……还很可悲。
战场远没有他马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胜与负的交替也不是口齿间的议论,想要打赢一场仗……需要的是全盘的谋算,需要的是每一个细节的考究,这些……都不是书籍中阐述的兵法、韬略所能教授出来的。
关麟吟出,且传到蜀中的一句话,这时就显得无比真切: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要躬行啊——
——『我……我还是太单纯了么?』
想到这儿,马谡不由得把头埋的更低,他浑身上下,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也正是基于此,如今的马谡,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与关麟的差距。
这种差距……根本不是兵书、强记所能弥补的,这种差距也不是世家所能带给他的……
是认知;
是谋算;
是阅历……是总总能力的累加,最终才能力挽狂澜,置之死地而后生。
呵呵……
现在想来,荆州只有一个关麟,不……是这天下唯有一个关麟。
他马谡与关麟之间存在的差距根本不是一星半点儿,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