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的声音还在继续,“别忘了,我师傅的大哥傅士仁……可是个老军火商人了,这些年……他也没少与北境的商人做生意,如今的境况下,蜀锦一匹难求,价格飞涨,只需要他稍稍放出风来,说他那里有蜀锦……还怕没有黑市的商贾上钩么?”
这……
果然,诸葛恪的猜想是对的,关麟与刘禅这是在钓鱼,这时在放饵啊!
那么……这件事儿就简单了。
诸葛恪问:“即便这些黑市商人迫不及待的需要这批蜀锦,那么……他们真的有能耐把粮食送到前线么?”
面对诸葛恪的询问,刘禅一如既往的表现出自信满满的一面。
“三倍的利润……就已经不怕冒着绞刑的风险了,何况……如今这蜀锦是三十倍,是三百倍的利润……莫说是往敌阵中送粮,怕就是让他们铤而走险去刺杀曹操,这个丰厚的利润下也一定会有人去做的!”
人心……
刘禅从关麟身上学到最多的不是坚韧,不是现实与理想,不是品质,是人心……是揣摩人心,利用人心……而其中,贪婪、趋利,这便是人性中最薄弱的一环,是巨大的弱点!
“嘿嘿……”想到这儿,刘禅又笑了,虎头虎脑的笑了,他一手拿起一个鸡腿,在啃鸡腿之前,接着说,“之前在江夏,师傅教过我,当初……灵帝时期,就因为灵帝好驴,在宫中骑驴车,导致整个大汉的驴一时畅销,风靡无虞……原本千钱的驴价最高时涨到过两百万钱,比汗血宝马的价都要高……元逊公子,你说……这次战事一起,蜀锦提前三月断货,如今……在洛阳城会涨到何等的价码?”
这……
诸葛恪无法回答,但他笃定,一定会涨的极其疯狂!
或者说是……洛阳锦贵——
……
……
第605章 魏王?汉帝?良禽择木而栖!
——距离正旦日还有两天。
洛阳东市的街道上,许多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传来阵阵少女的笑语。
曹丕的夫人甄宓坐在轿子里,却是掀开车帘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什么。
但终究,她“唉”的一声幽幽的叹出口气,像是最后的希望也在这洛阳东市的集市上落空。
正直这时,同为曹丕女人的妾室郭照正好路过,她注意到了轿子里的甄宓,连忙问:“姐姐怎么在这儿?”
甄宓凑到窗边带着些许苦涩的说。
“原来是妹妹,这不……马上就要正旦日了,这是大魏成立以来的第一个正旦日,公子需得恭贺大王,我们做女眷则是要拜见母后,礼品自是不得少……偏偏父王与母后不喜铺张,我们投其所好……既得买的不落俗套,又得顾及实用……我思来想去,还得是蜀锦!这样能为母后做一套新年的衣衫,可一个上午,我跑了三个街,七个铺子,哪曾想……如今这硕大的洛阳城……便是一匹蜀锦也没买到!”
听到甄宓这么说,郭照郭女王淡淡的思索了下,然后提醒道:“许是汉中战事一开,边境的贸易受阻,蜀锦送不过来了吧……”
“唉……”甄宓幽幽的叹气,“若是因为汉中战事,那蜀锦只会价格上涨幅一些,各大布商多少会有些存货,可我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似是从三个月前……蜀锦就彻底断货了,就再没送来过……如今一匹蜀锦在黑市上都炒到了天价,可哪怕如此,依旧是有价无市,想要采买不可得!”
噢……
听过甄宓的话,郭照略作思索,她眼珠子转动感慨道:“倒是因为这蜀锦难得,这时候……谁若是在正旦日能送给卞王后这等礼物,多半会让卞王后欣喜的吧……也会让其他女眷的礼物黯然失色!姐姐的心思倒是不错,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如今这蜀锦竟是一匹难得!”
郭照这么一说,甄宓的情绪更低落了。
让其他女眷黯然失色,说说容易,可这种时候要买到蜀锦?无异于万难。
“唉……”
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甄宓眉眼低垂,一时间似是没了主意。
……
繁华的东市另一角,这里车水马龙,因为年关的缘故,许多人都走出了家门。
有美人油壁香车,有男子峨冠博带高头大马,美人与名士暗相顾盼,满路春风。
曹丕与曹植也正巧策马行来。
曹植拱手,“二哥总算回来,说起来,这还是几年来第一次与二哥一道逛这街市,倒是此番二哥从江东一路逃遁而回,成功策反朱灵将军,此为大功,弟先恭喜兄长了!”
曹丕回望曹植,回望这个愚蠢的弟弟。
心里却是一番别样复杂的情绪……
——『我回来……你竟还为我高兴,呵呵,殊不知……我回来,就是为了与你争夺那世子之位啊……』
——『我愚蠢的弟弟啊,有一点你更是大错特错,为兄是立功不假,可立下的何止是策反朱灵父子,让他们弃刘归曹的功劳?那真的白磷可不是那群道人谋得的,是我送来的呀!子健哪子健,你尤是一无所知,活在梦中呢!』
心里这么想,曹丕却是爽然大笑,“哈哈哈哈,子健……诚如你说的,咱们这两年来……委实见得极少,你、我一母同胞,岂能生份了?来,子健,与为兄一道去喝酒……不瞒你说,在江东这半载一年的,委实是馋坏为兄了,咱那谯沛老家古井中的贡酒,为兄早就望眼欲穿了,走……子健,今日不醉不归!”
说着话,曹丕与曹植都笑了,一边笑,一边往东城最大的酒肆方向行去。
那里有最醇的酒!
也有最塑料的兄弟情——
……
同样还是这东市。
北方的名士魏讽与天子刘协颇为信任的长乐卫尉陈祎一道游逛于这市集,两人像是有意无意的说一些应景的话题。
魏讽大声感慨:“往年这时候都会采买几匹蜀锦,然后裁两套合身的衣衫,送给老娘一套,妻子一套,若是价格合适,自己也要做一套,若是蜀锦做的行头,走在邺城的街头……别提多风光了!可今年哪……唉……这正旦将至,谁曾想……蜀锦竟是一匹也买不到了!”
“是啊……”陈祎感慨道:“我本以为是汉中一仗彻底断了蜀锦的运送,哪曾想……竟是三个月前蜀锦就未再送来这中原分毫,这蜀锦又是消耗品,裁了就没了……关键是它的绣工与技法是北方这些女工模仿不来的……往年正旦是蜀锦易取,葡萄酒难得,看来今年是要反过来了!”
诚如陈祎所言。
葡萄酒、蜀锦……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奢侈品。
什么是奢侈品?
无论哪个时代,那都是供给顶级富人采买的,是彰显其尊贵地位与财力的。
越贵……越难获得,富人就越愿意去为之买单,越要搞到这玩意!
也正是基于此,三月的断货,使得蜀锦在市面上的价格翻了十倍有余,隐隐还有继续往上翻的趋势。
故而……这才有了魏讽与陈祎的感慨。
只是……感慨之余,陈祎像是突的想到了什么,他眯起眼睛用极轻极细的声音问:“还有两日就正旦日?计划……正常进行么?”
这一声吟出,魏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光一闪,继而神色变得郑重了几许,沉吟片刻,他方才用更轻更细的声音回应道。
“一切如常——”
“太医署的吉平去解决宫里那位,我们去控制宫门对么?”
陈祎这话像是贴着魏讽的耳朵说的。
魏讽没有敢嘴上回应,却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凝视着陈祎,然后重重的颔首。
——『是!是!』
说到这儿,两人抬眼,彼此互视……庄重的拱手,然后分别走向街道的两边,像是要去准备,可两人渐行渐远的样子,却又像是有一抹“相忘于江湖”的既视感。
只是,陈祎这边……他的眼神与神色在离开魏讽的一刻起就变了。
变得凝重,变得锋芒毕露,变得暗潮汹涌。
就像是,他已经在心头做出了那项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决定。
——『良禽择木而栖,魏王、汉帝!』
——『呵呵……荣华富贵……当如何选?怎么选?这不是摆在我的眼前么?我陈祎会不知道么?呵呵……呵呵呵……』
心念于此时,陈祎的嘴角已经溢出最灿然的笑容。
反观另一边。
魏讽在离开陈祎后,转入了一道街巷,街巷内……一个乞丐正在沿街乞讨,魏讽蹲下身子,一边从衣服里掏钱币,一边小声的嘱咐道:
“我已经按照你们帮主的吩咐,以正旦日的行动去测一测陈祎的立场,劳烦你告诉耿纪、韦晃、吉平他们,也告诉李先生……原本正旦日的行动延后,验证陈祎是否尤忠于汉室的行动开始!”
唔……
这乞丐微微抬眸,他正是丐帮的六袋长老庄义方,他只是愣了一下,旋即昂首朝向魏讽,嘴角迅速的咧开,做出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嘿嘿,多谢老爷打赏!”
……
洛阳城外,一方官道上。
有两个商贾正骑着小毛驴在前面走着,后面是庞大的车队。
这是陈留卫家的车队,是昔日列侯卫青的后人,当年曹操陈留起兵时,便是其族长卫弘资助于他,孤身追董时,也是卫家的将军卫兹助他一臂之力。
只不过……如今卫家因为卫兹、卫弘的殒命没落了,因为分家……分成了许多股,在北境各地做生意。
“唉……”
唉声叹气的名唤卫烈,是卫兹的孙子,其父卫臻还在曹魏做官,在他身边的名唤卫京,是卫烈之弟,两人押送着商队,却是眉头紧锁,垂头丧气。
“世道乱哪,这生意没法做了!”卫烈感慨一声。
卫京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以往年关,咱们家就靠着贩卖蜀锦大赚一笔,可今年……你说说,你说说……黑市上一匹蜀锦都没看到,整个中原与北方都在找蜀锦……谁找到谁就能大赚一笔!偏偏咱们家什么门路也没有……”
“还是世道乱哪……”卫烈感慨道:“以前的官老爷是鱼肉不吃吃野菜,豪宅不住住野外,怀里搂着下一代,嘴里还吟出那着什么迟来的爱……可现在的官老爷,出门必须穿蜀锦,一锻蜀锦一段金……夏侯家已经几次三番催问我蜀锦了,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呢!”
说着话,卫烈又一次长吁短叹,神色悲怆。
“其实……真要说蜀锦的话,也未必没有进货的地方……”弟弟卫京突然神秘的轻吟。
“哪?”卫烈一听,好奇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望眼欲穿。
“许昌!”卫京压低声音,小声的告诉他。
“怎么会是许昌?”卫烈不信。
卫京环视左右,确保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小声说,“是黑市传出的消息,说是有一批蜀锦送到了许昌,就掌握在那里的太守傅士仁的手里……”
“啊……”卫烈的一双瞳孔瞪得浑圆硕大,他惊呼:“这是掉脑袋的事儿啊……”
卫京则是幽幽的说,“蜀锦的价格已经涨了十倍……别说是掉脑袋,就是诛九族的事儿,也自会有人去做……唉……唉……”
卫京是以唉声叹气结束他的话,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
这种去向许昌傅士仁求购蜀锦的事儿,他们不敢做,但一定有人敢做,且已经在做了。
因为……这中间的利润太、太、太、太大了!